十七岁生日那天他有和石头约定在哪里见面吗?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是高三开学的日子,之后的一年都是地狱一样的生活,起早贪黑,很少的休息日,脑子里除了题还是题,没有功夫去想一个小小的石头。
但是不管他记不记得,很显然,那天石头在湛河桥下等了他一天。
之后因为他没有赴约而记恨到了现在?
冯华年心想,这恨还真是旷日持久。
可是这应该也不是他造成的,他虽然不记得约定,但他记得很清楚开学的日子,那年暑假让他怨恨了很久,他觉得他不会在开学当天和石头有什么约定。
“我记不清了。”冯华年又抬手看看表,再不走他就要迟到了。
他不指望石头主动把自行车挪开,于是绕过去继续向前走。
“喂,你就一句记不清就完了吗?”石头在后面叫他。
冯华年就‘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说吧。”
石头推着自行车追过来,不依不饶地问:“你哪天才会心情好?”
“那谁知道,我只知道我周一怨气大得很。”冯华年说。
同样周一怨气大的不止他,还有很多学生,还有很多来送学生又要去上班的家长。
人行道上到处都是一手举着早餐一边闷着头往学校冲的未成年。
冯华年第三次看表,平时要走二十几分钟的路今天显得更为漫长。
于是他回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两步远已经打算向反方向走的石头,直接走过去抬腿跨上自行车后座。
“先送我去学校。”
石头瞥了他一眼,看着像是有点不情愿。
但是冯华年的屁股已经稳稳当当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了,他就骑上车,一脚踩了出去。
石头骑车很稳,而且很快,给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冯华年下车之后还有功夫给石头说声再见,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买辆自行车。
“下班联系你,走了。”
但结果是,那天冯华年又爽约了。
张姐的孩子发了高烧,冯华年要帮她带晚自习。
在办公室里冯华年听过不少关于张姐的八卦,张姐年轻的时候大大咧咧,平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她老公那些小心思她一直没有发现。
她和她前夫是从高中开始爱情长跑十几年结婚,一开始恩恩爱爱,觉得不靠孩子当纽带也能过一辈子。
后来年近四十,爱情褪去,张姐和前夫才考虑要个小孩儿,谁知道她住院了几个月生下孩子之后,家里的钱就不够花了,她只能开始记账,从各种地方省钱,也就是因此,她才发现前夫拿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在外面沾花惹草,长达数年。
甚至还有一个人,是她曾经教过的学生。
那个姑娘家境不好,家里重男轻女厉害,高中读得很艰难,张姐可怜她经常带她回家吃饭,谁知道姑娘读完大学回到省城考上了公务员,拎着礼物去看她那天和她那位身为大学老师的前夫搅合到了一起。
张姐本来想大闹一场,把那贱男人的所有事情都抖露出去,后来还是因为那个姑娘害怕这事儿败露影响她在单位的工作,一直求张姐,张姐才忍了下来。
孩子还没有满周岁她就和前夫离了婚,离婚之后她搬回教职工家属院,那一个小院子谁都认识谁,这事儿最开始没人声张,但到底也瞒不住多久。
她住在冯华年楼上,她对冯华年不错,什么水果啊,捡漏抢的菜啊,亲手做的酱啊,手工包的馄饨啊,在冯华年刚搬进去的时候就送过来很多。
所以对于张姐找他帮忙代课的请求,他也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这次爽约冯华年特意给石头发了条消息,不只是一句‘今天有事,改天再约’,而是把事情的缘由都讲了个明白。
虽然他一开始是打算发八个字的,但是想想石头记恨人的能力,他才勤勤恳恳打进去了两行。
‘知道了’
几分钟之后冯华年收到石头的回信,好冷漠的三个字。
他撇撇嘴,把手机装进兜里开始上课。
三天过去,冯华年坐在讲台上,疲惫地看着手下的作业本发呆。
张姐的孩子发烧一直没退,今天早上住进了医院,她几乎所有的课都是冯华年在带,除了一两节错不开时间的。
冯华年这周的工作从两个班的数学老师进阶为四个班,外加一个班主任。
他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讲台上站上来一个人。
他又把眼镜带回去,接过曲文星递上来的练习册。
“这题答案看不懂,我觉得答案错了。”曲文星说完往讲台下看了一眼。
冯华年看到林森也仰着头看着讲台。
“我看看,”他拿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做完这道题,点点头,“是错了,你的步骤是对的。”
曲文星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我说是错的,林森偏说不是,他还跟我打赌。”
冯华年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恭喜你赢了,不过你们赌什么?”
曲文星愣了一下:“一支笔。”
“多少钱?”
“三块钱。”
“嗯,不算太贵,”冯华年把练习册合起来,随口问了一句,“坐在那里还习惯吗?”
“习惯。”曲文星点点头。
“习惯就好好学习,有打算往重点班努力吗?”
“有,”曲文星攥着练习册,“老师你会去教重点班吗?”
冯华年想了想,遗憾地说:“你读高中这几年恐怕是不会。”
重点高中的竞争太激烈,他一个新人教师还得几年熬。
曲文星脸上有点失落,冯华年了解他的这种情绪,曲文星是个不喜欢从好不容易熟悉了的环境中抽离出去的小孩儿。
他拍拍曲文星的胳膊:“回去吧。”
下课铃响了。
曲文星跑回座位,林森不服气地递过去一支笔,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一块儿笑。
果然还是小孩儿心思单纯,像石头这种从十岁记到二十岁的仇可不是一根笔能哄好的。
他其实在纠结,什么时候请石头吃饭,这周实在太累,周五下班他只想回家赖在沙发上,不如就睡一天,周日再说吧。
可能周日他依旧是懒的。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拖着拖着,又把这个人给忘了。
周五他决定不加班,替张姐上完最后一节课,冯华年就收拾好背包,等时针指向六的时候准时离开学校。
“小冯老师,下班啊。”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教高二的两位老师刚开完会回来。
“早点回去歇歇。”冯华年背好背包站起来。
“你这周是够累的,等张姐回来让她给你介绍女朋友,她可喜欢干这事儿了。”
“女朋友?”冯华年对面的王征直起头说,“你要找女朋友啊?我也能给你介绍啊,我表妹,比你小两岁,挺漂亮的,我觉得你俩特配!”
王征是今年和冯华年一起面试进来的,命好,没有捞上班主任。
“我不找女朋友,这么忙哪有时间。”冯华年打哈哈。
“你是不是怕叫我姐夫?”王征指着他。
冯华年拿起桌子上的薄荷糖砸过去,被王征一把接住塞进嘴里。
“小冯,你家里人不催吗?”杜老师换上下班才穿的高跟鞋,去接了杯热水,“你过27了吧,我跟你这个年纪也没对象,我爸急得头发都白了。”
“催,”冯华年苦笑,“天高皇帝远嘛。”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早早结婚的。”
“结婚还是得挑好人,不然像张姐那样,多难受。”
办公室里还在议论结婚的事,冯华年道了个别就走了。
他独自走在楼梯上时想,来省城之前方桦还对他说,过年回家要带他去相亲,冯万盛虽然不管他相亲的事,但也正式地和他讨论过两次找女朋友的问题。
他爸妈的思想很保守,不认为闪婚这种东西可以长久,一定要他相处一年以上再结婚,所以他这个年纪必须要准备起来了。
冯华年只是听听,顺带敷衍一下,他觉得,结婚这种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人生里。
他大概率会孤独终老。
他刚走出校门没几步,一眼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自行车,上面坐着一个人,单腿撑地,拿着手机在玩。
他走过去,站到自行车旁边。
石头看到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找我还是找谁?”冯华年问。
“你啊。”石头说。
冯华年可不记得他约了石头今天见。
“来多久了?”
“十分钟。”
就这么巧?他才不信。
冯华年抱起胳膊:“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变态了吗?”
石头的脸一下又垮下来:“我怎么变态了?”
“天天没事就在高中门口逛,容易被家长当成不良少年,或者混社会的,或者......”冯华年本来想说黄毛小子,但是石头的头发黑得惊人,“反正,不像好人。”
石头鼻子里哼出一团热气,他瞪着冯华年,从兜里掏出一张学生证。
冯华年接过来,是省实验前面不远的一所大学,也是他们本省唯一的重本老校区。
“大学生啊,也很危险。”他把学生证递过去。
“没事找事,我对未成年没兴趣。”石头接过学生证揣回兜里。
冯华年笑了一声,蜡笔小新也喜欢说这句话。
“你又笑什么?”
“你最好有这个觉悟,”冯华年抬腿跨到自行车后座上,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今天把这顿饭解决了吧,他坐稳了对石头说,“我对这儿不熟,你找个地方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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