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家里人，对不对？”车内舒缓的香港老歌被凌霄的猜测打断了，陆招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凌霄在听到孙本阳所说的，陆招娣的母亲向他讨要彩礼，就猜个大概了。
那么，陆招娣这般心事重重，想必是家里催她结婚了。凌霄早已预料到，她的背后，想必是一个关系不太健康的家庭。她思忖着，要不要问出口，脑海中字斟句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陆招娣没有接话，凌霄盯着她的侧脸，只见她紧抿着双唇，面部细微的动作和沉默证实了凌霄的推测。光影重重，随着车辆的行驶扫过陆招娣的面庞。
陆招娣方才在心底绷紧的一根弦在此刻松散开去，她没有解释什么，凌霄也没有把她想成是什么品性不端的人。陆招娣声音低沉，问了一句，“凌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江么？”
凌霄摇摇头，示意自己有在听，由着她继续。
“我喜欢没有波浪的、平静的江面，是因为我总觉得，它能吞噬人世间一切的喜怒哀乐。它包容不挑拣，不管是小石子还是大石块，丢入其中，都是无声无息地被吞灭。总感觉，世间所有的一切，在它面前总是平等的。”
“年纪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知道了孤独的感觉。所以，我经常会去我们镇上的一条大河边。那条河特别宽敞，以致于那个时候我竟然把它误认为是江。我观察它，它陪伴我，慢慢地，我就变成了如它一般，如数吞下生活带给我的一切。我不知道它的平静之下，有无暗流。可我有，时时刻刻，只等着哪日东风来袭，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掀起一阵巨浪，从此过一场不一样的人生。”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我挣脱束缚，逃离了家庭。可原始的羁绊总是要不留情面地将我拖进过往的漩涡。”
陆招娣此刻能在凌霄面前敞开心扉，是因为她长久的憋闷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更重要的是，她方才已经做好了离开苏城的打算。天下之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实在不行，就出国。那么，今夜的倾诉也终会成为被时间翻过的一页，她还是能如从前一样，做一个满是防御的刺猬。
凌霄静静听着她的讲述，她用了一些柔和的词藻修饰着自己的过往，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童年并未血淋淋地、直白地剖析在自己面前。可凌霄依旧通过这些文字触摸到了她那百孔千疮的过往，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揪着。等肖叔把调查的结果呈现给自己的时候，陆招娣的人生便会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凌霄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心疼更甚。
路口红灯亮起，凌霄的表情落入陆招娣的眼底，她看出了对方的心疼。
陆招娣释然一笑，“没事，都过去了，现在再没人可以掌控我了。”
“姐姐……”凌霄原是要用此类的话语来宽慰她，没想到自己却成了陆招娣安慰的对象。她拖着黏黏的尾音，一时无话。不由自主地去触碰陆招娣的手，用力地将其捏在手中，用拇指轻蹭手背，赠以无言的安抚。
陆招娣没有挣脱，由她握着，直至身后的鸣笛声响起。
“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凌霄信誓旦旦的承诺，夹杂在刺耳的喇叭声中，落入陆招娣的耳中。
陆招娣淡然一笑，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等她的新身份证办理完成，自己再做打算好了。
凌霄早已将陆招娣的车牌交待给了物业，所以车子得以顺利地进入别墅区。方才凌霄在车上又打了几个喷嚏，陆招娣最终还是不放心，忍着已经隐隐发作的偏头痛，为她下厨房煮了一碗姜茶。
临走前，凌霄挑了一件宽大厚实的外套给她，并叮嘱用保温杯装一份姜茶再走。
陆招娣离去后，凌霄瘫坐在沙发上。身前的各种游戏设备再也吊不起她的任何兴趣，陆招娣方才的神情和话语，在她的脑海中久久盘桓，直至压制不住的咳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肖叔，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动作快一点。】
【好的，霄霄，已经查到一些了，明天一早，我亲自去趟北山市，还有一些细节要核实一下。】肖叔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他做起事情来总是无比细致，即便是一些细枝末节，也总会梳理地清清楚楚。
回去的路上，陆招娣穿着凌霄的外套，竟冒出丝丝热意。车子直接进了地下车库，这么晚了，估计那两人也回去了，即便还在，也碰不上面。他们想待着，就随他们去。
出了电梯，陆招娣就望见了自己家门口的水果果篮，篮子里还塞着一张卡片。打开一看，原来是楼上的邻居，也不知怎的，态度突变，对先前的噪声打扰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且保证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陆招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的邻居家门口也放着相同的果篮。许是有人真的去起诉了吧。
进门换鞋时，鞋柜旁一双尚未拆封的棉拖鞋被她收纳进了柜中。这是今日白天，自己去采购生活用品时，路过家居区域拿的，比自己的脚大了一码。
洗手擦净之后，找了一个收纳盒，将放置在电视柜中的一条项链、一个毛绒小熊，还有一个水晶球取了出来，是孙本阳给她的。还好今日打扫时忘了丢，不然又得拉扯上一番了。
陆招娣是个过惯了极简生活的人，容不得家里装下什么没用的东西。
【到家了么？记得把姜茶喝光光。】
凌霄的短信，估摸着时间，便发来了。她已经将自己紧紧地裹进被子之中，方才洗澡过后，用体温计量了一下，果不其然，已经烧起来了，三十八度。
【嗯，到了，会喝光的。晚安。】
收到回复，凌霄这才安稳睡去。鼻子有些塞，连呼吸都是热的。刚要睡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凌霄，谢谢你。】
陆招娣放下手机，吞了一片止痛药，这才洗漱睡觉。原以为今夜楼上安静，吃药过后很快便能陷入深沉的睡眠，没想到竟失眠到半夜。摸过床头的手机，点开了与凌霄的对话框，点进头像，发现她发了新的朋友圈。
“星辰漫漫，江风清冷”。配的是一张两人躺在车中拍摄的星空。
陆招娣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凌霄，有了不该生出的牵念。
周一一早，范若娴女士带着家里阿姨包的饺子和各种食材来看望自己的小女儿时，被凌霄家中整整齐齐的布置给惊到了。
“这丫头，这几天倒是把家里收拾地挺干净。”
等她自言自语打开冰箱门，准备把各种食材盒塞进冰箱的时候，发现冰箱里早已分门别类存放着水果蔬菜了。
“妈，你怎么来了？”凌霄烧的嗓子干哑，裹着厚毯子准备下楼倒点热水喝，看见一身症正装地范女士正在俯身往冰箱里塞着什么。
“哎哟！你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去学校上课了呢！今天不是周一吗？”范若娴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客厅走去。这才发现自己女儿的小脸通通红的，焦急地上前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果不其然，发高烧了。
“怎么感冒了，是不是上周出去玩没有多穿点衣服啊。赶紧去床上躺着，我把陈医生叫过来。”说着，便催着她回房间。
凌霄转身，范若娴这才注意到她的脚上，“怎么回事啊！脚上还受伤了？”
“哎呀，没事，前两天打球扭到了一下，问题不大。妈，你帮我倒杯水吧，渴……”有妈妈在跟前，凌霄便啥也不用担心了，妈妈总会为她安排地妥妥当当的。
范若娴给家庭医生打过电话之后，又告诉自己的秘书将早上的会议推迟到了十点钟。等医生过来期间，范若娴为凌霄煮了一些清淡的早餐。
“妈妈，你对我真好……”凌霄躺在床上，看着将早餐送到她床边的范若娴，又想起了陆招娣那个盯着三十八万八彩礼的母亲，不由感叹到。
范若娴只当她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想要跟自己撒撒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快坐起来，稍微吃两口垫垫肚子，陈医生马上过来了。”
“谢谢妈妈～”凌霄眉眼弯弯，嘴巴甜甜。
范若娴见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小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家庭医生过来之后，给凌霄做了检查，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
“放心吧，范总，输两天液，这两天只要不再受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陈医生一边给凌霄扎针，一边向身后的范若娴交待。
陈医生为凌霄贴好手上的胶带，便回楼下客厅等着了。
“听到没有，不能吹风，这两天不要乱跑了，学校那边，和辅导员请个假吧。”范若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最近流感严重，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知道了，妈妈，你快去公司吧，不是还等着你开会呢嘛！”凌霄不想听她唠叨，看看时间，她也差不多要去忙了。
范若娴又叮嘱了几句，“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先去忙了，晚上再来看你。要是来不及，我就让孙姨过来给你做饭。”
“不要啦，我自己煮饭吃，你明天再过来吧。”凌霄心里还在盘算着晚上的事情，孙姨一来，要是告诉范女士自己不在家，指不定又要被她说上几句。
范女士走后，等输完液，凌霄又沉沉睡上了一觉。下午醒来之后，明显感觉脑袋清爽了很多。起来冲了个澡，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准备出门。
她倒要看看，那个扣扣搜搜的男人还能掀出点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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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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