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吃的!”禹久安指着易河区区长的鼻子骂道,“关皓,我是不是让你整改你们劳动保障接待处了,都一个星期了,连个动静都没有!你就非得让我挨骂是吧。”
关皓低着头似乎对这一幕早就免疫,只是走过场,象征性的害怕,“我错了禹书记,我回去马上整改。”
听到关皓认错他的气也消了一半,随后调转矛头收回手势,“宋局长,416案可是拖了得有两周了,不能给老百姓交代,我这□□也难辞其咎。你看你怎么办吧。”禹久安斜眼瞪着他,话里话外虽然没像往常一样骂他,但是少不了暗示威压。
“书记,我们…一定尽快破案,给您和老百姓一个答案的。”宋哲成抬头信誓旦旦说道,但眉宇间的愁苦和困难尽显其间。
“行,既然你们两个都跟我打包票了,我也就给你们最多半个月时间,够了吧?别再让我操心了,二位。”禹久安最后一句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随后拿起桌上水杯这场小会才算结束。
关皓和宋哲成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书记已经结束了这次发火。宋哲成再次开口,“禹书记,明天云麓项目开盘,他们邀请您过去给把把关。”
禹久安凌厉的眸子看向他,短短几十秒眼睛里复杂多变,半晌把手中的水杯放下,“行,我知道了。你俩该忙忙去吧。”
得到敕令的两人如释重负,转身就要离开,正在此时禹久安叫住了宋哲成,叫他留一下。
等关皓走后,禹久安瞟了他一眼,而后放松的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拿起笔神情缓和了些,不似刚才的严肃愤怒。
宋哲成读懂了他的眼神,快速的去把门带上。
“你以后少掺和商人的事。堂堂一个公安局长你老替那群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传什么话。我告诉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越界,别伸手,懂吗?”禹久安沉着语气教训他,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善,这也气的禹久安不是一次说他,“把你的好心收起来,没人领情。”
“我,我知道了禹书记。”宋哲成刚当上公安局局长没多久,还不深知官场社会的明争暗斗,浅显的骗不了人,深陷的拔不出来,他还没有做好斗争思想的准备。
但是沉默半晌禹久安还是答应了,“下不为例,你回去跟那个什么田臻说我明天去。”
“好的。”宋哲成点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没想到禹久安能答应,能纵容自己的错误。自从升为公安局局长后,他接触禹久安的机会多了才了解他的工作作风,说一不二,对下属苛刻是出了名的,脾气大的时候都吓人,但是他作为领导其实也足够体恤下面的人,难处痛处他都让下属言无不尽。他能帮你解决的会帮你,但只有一个要求,你得做好这项工作,不能说帮你解决了难处你还完不成指标或任务,那他就毫不留情的骂你了。宋哲成对于这个有些暴躁不留情面的领导是偏爱的,不管是十多年前岁镇的温润青年还是双通河夜晚无声哭泣的区长,那是他仕途路上的明灯,是他政治前途的导师。也许只有他见过那个以温柔待人的真面目,官场浮沉二十多年,说的好听点是理智,说的不好听是麻木和冷漠。他早已戴上灰色面具在其中穿梭,游刃有余的对付八方来客。
晚上回家后,宋哲成刚脱了外衣,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你好,我是宋哲成。”他漫不经心的说道。
“宋哲成,明天你不能去剪彩仪式,有人要杀你。”电话里的人变声了根本听不出是谁。
他愣了愣,收到的死亡威胁已经够多了,按理说不会理睬这种通知。但是明天现场有书记,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谁想杀我?”他再问过去时,对面挂断了电话,只传来嘟嘟的声音。
他手里攥着电话思考自己从上任来好像没得罪谁,怎么突然会有了仇人,难道是以前当基层警时积累的仇恨?他不得而知,转念一想如果明天有危险,要是把领导牵连了可不好。于是他给田老板打电话,可是人家硬是要邀请他来,糖衣炮弹软硬兼施,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
第二天上午,禹久安特意推掉了一个会议让陈秘书开车来到云麓。田臻献殷勤的小跑过来迎接禹久安和紧随其后的宋哲成。禹久安皮笑肉不笑,敷衍过去。
剪彩仪式很顺利,全程紧张的宋哲成始终保持与书记一米远的距离,生怕连累到自己领导。
“过来点,站那么远干嘛?”禹久安招招手让他离自己近点,“我身上有刺儿啊。”
“没有,书记,我…”宋哲成一时语塞,只好小碎步凑了凑前。
将近尾声,宋哲成舒了口气,看来昨晚那个电话是假的,又在骗自己。有胆打电话没胆做的人。宋哲成气不打一处来,想着回去就要把这个电话查清楚哪打来的,不掘地三尺找到人不罢休。
“田老板,”禹久安眼神冰冷犀利,不怒自威的气息在他身边骤起,“做事不要想着一口吃个胖子,不现实。以后你要是有事就联系吴区长,她来比我来有用。”
“是是是,禹书记说得对。”田臻本意是想搭个桥能认识认识上层领导,为自己的关系网打下基础,结果这位领导油盐不进还反将他一军,他那股危险气息着实让自己畏惧三分。
宋哲成在禹久安身后没敢说话,他这时不能帮腔,本来禹书记就为了他好,他若是再开口岂不是不识抬举打领导的脸。他只好装作没听到眼神飘向别处。
突然,领导转身走向他,一声“哲成”让他抬起头,同时在一秒内一声爆鸣的枪响在下面观众席炸裂开来。
他来不及时间思考,当他意识到出事的时候,禹久安阴差阳错的成了替死鬼。
禹久安被一阵气冲涌进胸膛,他也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口阵阵麻木,手脚恍惚间没了气力,无征兆的倒下。
宋哲成惊慌失措,身体先于思维冲了出去,抱住了倒下的禹久安。
“禹书记!禹书记!”
现场混乱一片,他心里只有禹久安。他担心的事到底是发生了,最不可饶恕的是居然让领导受到了伤害。
禹久安被人抱在怀里后才感觉到胸口的刺痛,他半睁开眼睛看了眼他随后再也没睁开。意识在模糊,神志几乎不清,短短几十秒他脑内的画面在抽离,按在胸口的手指无意识垂落。
“久安,别睡!千万别睡!我叫救护车了,你一定要撑住!”宋哲成此刻比任何人都无助,看着那艳红在他胸口蔓延开来成了一朵扎眼的红花,他竟无计可施。他把他头垫在自己腿上,脱下外衣努力地压住他胸口蔓延开来的血。心里慌乱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拨通999叫他们赶快来。
他看见过自己受伤,看见过同事倒在枪下,唯独没想过自己的领导,书记倒在自己面前。他的眼前通红一片,红色像是污染了他的视觉,抬头转头天地间一片惨红。
救护车的警示声划破天际,来到他面前。
【医院】
宋哲成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变故让他来不及消化。
嫂子也来了,签完字假模假式的紧张了一下,而后便坐在椅子上等待手术结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宋哲成瞥了眼身旁的嫂子,不想在意她是否对领导的死活有一丁点的动情。他现在心里只担心禹久安,将近五旬的年龄,他的身体早就没有当年在双通河重工桥旁时硬朗,中这一枪是替自己挡了死神,扫走了威胁,但他怎么忍心能让自己的恩人、领导、隐藏在心里爱人替自己背负钻心的疼痛和无尽的折磨。普通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场枪击,他们不知道中枪后的奄奄一息和恢复期的疼痛如刀割如何难忍,普通人做手术被剌了一刀尚且用止疼药吊着一天,可他的领导是子弹射入身体,那是两刀的过程。
“你手上都是他的血吧?去洗洗吧。”嫂子冷静的发话,一看就是久经意外场面的主儿。
宋哲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指还在颤抖,干涸的鲜血蹭上他的衣服前襟,手上也沾染了他的血液。
“好。”他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去洗手间洗完了找个角落点了一支烟,在烟雾的熏陶下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手术结束,灯灭了,推出来的人还在昏迷着,遮在嘴上的呼吸罩和旁边的心率仪还有乱七八糟夹在手上的贴在身上的仪器几乎要把禹久安整个人占据,就好像他现在是半个机器人。
医生说他能从手术中活下来是他命大。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很近,稍有偏差就可能当场死亡。所以手术也很艰难,他年龄也不小了,自然是不像年轻人那般身体强壮扛得住折磨。几次下刀和镊子去取子弹时都几乎让他失去了心跳,幸好最后一次成功了。
宋哲成听到这段叙述红了眼眶,从来没哭过的人当众眼含热泪握着医生的手一直说谢谢。此刻他不再是公安局长,而是盼望自己爱人活下来的丈夫。而真正的夫人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前七天是他要求在书记身边守着,生怕他出一点差错,再见不到他了。嫂子也默认了宋哲成的行为,没跟他争抢。
宋哲成每天早上都要给他擦擦手,久安那双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怎么想都是文人用来拿笔写字的手。他以前是□□的秘书,字写的非常好看,短短一篇起草案就能让他赞叹一手好字国泰民安。而今被输液平摊的手不能蜷曲不能收进被子里,所以冰的像冬天。宋哲成只好两只手包住他的手,用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他捂暖捂热,这才善罢甘休。
从手术后,这几天他就清醒了四次。每次时间很短,似乎意识都不太完全,有时握握宋哲成的手,有时睁开眼又闭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宋哲成每次见他醒来都很惊喜,虽然说不了话但能感受到他还活着,在恢复就是最好的动力。于是他更卖力的照顾他,白天有空就给他讲讲工作,他知道他最爱听这个,每次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书记不是工作狂是什么。晚上他就趴在他身旁,万一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反应。
直到第十天,禹久安才恢复了神志,就像灵魂出窍的灵魂终于回体。那天宋哲成仍然像往常一样给他擦拭身体,他那双棕色的眼眸就像是感受到什么,突然动了动便睁开眼。
“哲成……”他声音很轻,含糊不清的唤着他。
“书记!”宋哲成惊喜地握紧他的手,放下手中的毛巾,“您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禹久安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皱着眉似乎在强压疼痛,“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老…守着我…”
“这几天局里不忙的。书记,你的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宋哲成这几天一直在后悔当初不应该不听劝告导致了这般结果,他心如刀绞。
“别自责……”禹久安费力说出声,被他握紧的手只有大拇指能动,他点了几下宋哲成的手指,只能这样安慰他了。
“书记,还疼吗?我让他们再给你上点止疼的?”
宋哲成等了半天这句话都没有回应,他以为是领导生气了,抬头一看原来是体力不支又合上了眼。
“久安…”宋哲成只能在他睡梦中时才敢唤他的名字,因为他是领导,是上司,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人。但他爱他,胜过爱自己的事业。这社会给了他多少失败和挫折,是禹久安一步步帮他争取来的。他喝酒喝到吐,委身于人只为换取那个位置。所有不堪都在自己眼里发酵,而今刚刚太平盛世以为能这样一辈子,结果却被小小的威胁差点横刀夺爱。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允许。宋哲成攥紧他的手,在阳光下他鬼使神差的起身。
“久安…”宋哲成拨开他额头上几缕碎发,俯身吻在他的额头上。温温热热的唇贴在他不算太冰冷的肌肤上。他以为自己是崇拜和尊敬禹久安,是感恩他的关怀让自己心生出似爱非爱的在意。可当身处危险之时他才明了自己的惊慌是掩盖不了的,在警局一线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早该冷了,可是在现场看到他在自己怀里气若游丝时他恨不得把凶手大卸八块,恨为什么不是自己承受这滔天的疼痛。他的爱是霸道的,只不过他从来都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感情和性格,没有被禹久安发现出来。但是从这次之后,他不能再隐忍,他怕同自己珍惜之人一句心意都没表,留下遗憾又如何解开。
禹久安本来就身材瘦削,手腕都能被宋哲成一手握住,生病这几天天天打营养液不吃饭,又瘦了一圈。虽然体型上没什么占优势的地方,但是他的气势是任谁都比不过的,尤其训人的时候,狼虎豺豹的山中猛兽可比,让人闻风丧胆威风凛凛。而他现在躺在这儿苍白无力,怎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病床上的他更显孤独、虚弱和可怜。
“禹久安,当初的你能想到今天吗?能想到我会爱上你吗?”宋哲成借着无人的干部病房说道,眼前氤氲着水雾,奇怪,他很少哭,可今天怎么止不住酸涩。
床上的人睡的正香,床旁的人深情的定定的望着他。是恩情是爱情也是他一心的贪婪。
无人回答他,无人在意他。他不过是他手下的公安局局长,是他提拔的市委常委,又怎么追随得上他的脚步呢。
又过了大概一周的时间,禹久安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正常的吃喝和活动已无大碍。只是医生告诉宋哲成,他不能再动怒,后遗症所带来的折磨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
而他醒了后也耐不住寂寞,要求秘书小陈把工作的文件给他分批拿到病房,不管在哪他都是以工作第一的。他背后不是单单他一个人,是平阴市400万的老百姓。
“书记,累了就歇会吧。”宋哲成打完饭回来就看见他还在批文件,说好看完这份就休息的,他总是食言。
“我没事。”禹久安披着他的警服,眼神没离开过文件,身旁还有一大堆在他受伤期间滞留的文件。
“对了,你别老往我这儿跑,让人看到像什么话,你吃完就赶紧回局里吧,这儿有小陈就行。”禹久安分出眼神给他,却只是瞥了他一眼。
“我都不管他们怎么说呢。这几天清闲的很,您就使唤我得了。我呢没事还能给你汇报汇报局里的事。对了,之前您不是说416案的事吗,我们两周时间圆满完成,具体给您讲讲啊。”宋哲成才懒得管其他人说什么,能待在书记身边才是他的目的。
“嗯?”禹久安给了他个疑惑的眼神,皱了皱眉,“你写报告就得了,我这儿这么多报告没时间听你说。”
当过秘书的他心思何其缜密,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以前宋哲成可没这么黏人,还敢当面拒绝自己。
“禹书记,您就让我陪你吧。”
宋哲成这一副大狗摇着尾巴求收留的样子真是让禹久安难以拒绝。这小子居然还会矫情,真难为他放低姿态了。
禹久安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出赶人的话,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一阵,无声的沉默收回眼神,默认了让他在这里。
宋哲成嘿嘿笑了几声,拽着凳子往前凑了凑。
“你干嘛?”禹久安看他脸都快凑到自己床上了,惊了下。
“陪您一起看报告。”
“宋哲成,你…!”禹久安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死皮赖脸的一面,指着他的手指缩了回来,无奈地把后半句收回去。自己看上的人,自己提拔的人,只能自己受着。
“要杀你的那个人抓到了吗?”禹久安合上文件,换了个话题。
“啊?书记你怎么知道……”这回轮到宋哲成吃瘪了,他没告诉禹久安就是怕他多想担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知道了。
“你在我身边都十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禹久安看破不说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书记,人我早都抓到审完了,没想到他真那么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袭击。我看法院他们就是判少了。”说起这个就来气,宋哲成眼神凌厉起来,终于有一副局长的样子。
“查清就行,就是这个影响太大了,最好能开个发布会,不然你这公安局长的威信可容易震慑不住这边的地头蛇了。”禹久安拍拍他的脖颈,像长辈对待后辈安抚他。
“我知道了书记,明天我就着手准备。”宋哲成点点头。
“好了,今天有点累,我想睡会儿。省得你还得费心思担心我。”禹久安把自己床上的一摞递给他,自己肩膀上搭的外衣也还给他,然后拽上来自己脚边的被子盖上。
宋哲成接过文件和外衣望着突然听话的领导发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文件放到桌上,短信嘱咐完陈秘书后还有些不舍和他分开。
他抿了抿嘴,俯身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塞回被子的温暖里。
“领导,我走了。您好好休息。”
宋哲成收回了自己的冲动,终了只是轻轻说了声再见。随后转身离开病房。
禹久安康复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的两点一线。局里这边忙起来,宋哲成也没有太多时间见书记。
“局长,之前您亲自督办的那个打伤禹书记的罪犯死了。”王支队长敲门进来,一脸大事将至,严肃极了。
“他不是被判都进去了吗?怎么还能出现这样的问题?”宋哲成皱起眉,虽然他也很想亲自千刀万剐了这个罪犯,但是他的身份只能允许他默默胡想。
“不知道,监狱那边的说法是斗殴致死,同个狱舍的人可能都参与了,没办法,那帮都是死刑犯,加了也没意义。”王支队长无奈道。
宋哲成愣了愣,他想到了一个人,能做这件事的唯一的那个人。他的心底有些窃喜,原来自己领导也不是那么拒人千里。
明面上他只是清了清嗓子,点点头,“我知道了,让那边全权程序办理吧。这种事多的是,他们那边有经验。”宋哲成挥了挥手让他没事就退下。
他大概猜不透领导的那颗心,是黑的还是红的,他只能猜领导心里也许还给自己留了一小块地方,不大,但是有。
宋哲成待王支队长走后轻笑了声,他已经很满足了,不论是不是领导做的,他已经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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