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舒玄醒来已经是半夜，他甚至没注意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就要去找余皖。
他猛地下床，结果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再度昏迷。
“大师兄？”
季舒玄勉强撑着坐立起来，环顾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好安静。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他孑然一身。
他不禁慌乱起来，脑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难道跑了?东方余皖跑了?
是和那个姓温的……
该死、他敢？！
季舒玄脖子上瞬间青筋凸起，眉间充斥煞气。
“咳——”一股浊气忽的涌上心肺，逼得他嘴角溢出一抹黑血。
“师弟？”
昏暗中，一束光亮照进了季舒玄漆黑的眼眸。
一盏油灯打破了黑暗，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隐隐显露出余皖瞌睡的疲惫神态。
季舒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他眼神飘忽地看向一旁。
“你怎么没走。”
“走？”余皖刚从梦中惊醒，一时有些懵。
奇了怪。
“我还能去哪？”
季舒玄闻言身体终于彻底舒展，不由松了口气。
但是一松懈下来，喉间铁锈的味道也愈发厚重。
紧接着，余皖就看见季舒玄现场表演活人喷血。
余皖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是的，物理上的跳动。
一阵头痛欲裂过后，余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余皖这几日奔波劳累，加上屡次的睡眠不足，看到这场面竟然胸口郁气攻心，竟然也吓得咳出丝丝血迹。
余皖抹了把嘴，看着血丝愣了两秒。
呵，他倒是忘了这副身体的脆弱。
但是余皖差点没在下一秒把血全呕出来。
因为季舒玄直接又晕过去了。
……
这主角的小身板怎么比自己还脆皮啊?
季舒玄陷入昏迷前一秒，意识模糊中看到了余皖边流着血边一脸苦涩地把他扶回床榻。
他不可置信。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在难过么？为了……我？
季舒玄不承认，但是那一刻他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余皖千辛万苦才把人收拾打理好，回到桌前满面愁容地倒了一大杯水迅速咽下。
刚刚的药味还存留在口腔。
呸，好怪的药味。
……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饶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好受。
好在还有几日才算正式开学，季舒玄可以再休养几天。
话虽如此，但是当看见季舒玄第二日就早起练剑时，余皖不禁感叹主角强大的自愈能力。
“师弟为何不换件衣服？”余皖近看才发现他还穿着昨日的旧裳，衣袖处上还有被洇染的点点干涸血斑。
季舒玄停下挥剑，挺直腰板轻拭着额头上的汗。
“不用。”
“赶紧沐浴去！”有洁癖的余皖简直不能容忍，他一想起这几日两人还要住一块儿，直接生拉硬拽把季舒玄拖进了浴室。
季舒玄虽面上有些阴沉但也并未挣扎，任由余皖动作。
他刚练完早功，浑身都是汗意，余皖靠近时有一股香味揉进他周边的空气。
他烦躁的心情像被清风拂过，纾解了些许。
这天太阳很大，天气晴朗。
季舒玄低头，看见阳光透过树荫正好打碎在他被牢牢握住的手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的那盏摇曳的光，星星点点。
他不该由着这个人随意摆弄的，
可是
他余光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碎发打下一片阴影落在眼底，遮掩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次他莫名的不想松手，
不想再推开了。
季舒玄发着呆，忽然感知手心中攥着的温热正要抽离。
他下意识抓紧，像是生怕对方化作细沙从他指缝中溜走那般。
“抓着我作甚？”余皖手腕一紧有些吃痛，转头问道。
季舒玄这才缓缓松开。
余皖转回头停下脚步，莫名有些脊背发凉，他每每转过身，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他不放。
余皖抓紧把季舒玄推进浴室内的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浴桶里刚烧好的温水缓缓吐出渺渺烟雾。
季舒玄心念一动，转身牢牢地栓住余皖的手臂。
余皖出门的步伐一下被拽回，他被惯性推了回去，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都被圈在季舒玄怀里。
余皖正要挣扎，刚小幅度地推搡了一下，就听自己师弟压抑的低低痛呼声。
“嘶……”季舒玄盯着怀里的余皖，却丝毫没有松开对方的意思。
他嘴角微微上扬，说话的语气却委屈的要命。
“师兄，痛，洗不到。”
季舒玄怅然缓缓说道，“劳烦师兄帮帮舒玄……帮我擦擦背吧。”
余皖本想拒绝，但是当季舒玄腹部的衣裳被渗出的液体逐渐染红，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好。”
季舒玄很快就褪下全身衣物，随意的将浴巾松松垮垮地围系在胯间，便大步跨入浴桶之中。
季舒玄靠在浴桶上，微微仰头，平日冷漠表情中平添几分慵懒诱惑。
他撩开墨发，紧致结实的后背便正对着余皖展露了出来。
余皖随意扫视了两眼，肤色如雪，光滑细腻，虽说还是少年的身形，背部肌肉线条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形状来，流露出专属于少年的青涩感。
余皖盯着他略为鼓.胀的肌肉暗暗羡慕。
直到浴桶里的清水逐渐转变为暗红，余皖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撕裂的伤口不能碰水！这特喵的还是热水！
余皖心惊肉跳，暗道大事不妙，自己小命又又又要不保。
“师兄？”
余皖愣了楞，偷偷瞥了眼季舒玄，见他似乎丝毫没有生气的预兆，迟疑了几秒，还是拿起了帕子。
季舒玄看上去面色如常，实则自从脱下衣服之后，或是因为从未在他人面前坦诚相见，浑身肌肉都不免变得微微僵硬起来。
感受到身后湿热的布料贴了上来，他身体完全的僵硬了。
但他仍在努力放松肌肉，强撑着摆出毫无知觉的样子，侧着头朝身侧人催促着，
“劳烦师兄。”
余皖只好用帕子接着动作，他第一次给人搓澡，下手很是轻柔，力度几乎没有。
季舒玄更是浑身难受，他不免有些后悔。
挠痒一般的触感让他有些难耐，他恨不得余皖大力揉搓才好。
余皖似乎也感受到似乎搓澡力度应当大一些，手忙脚乱地就想拿帕子用力搓弄两下，没想到白帕在拿取的过程中，竟不小心从手中掉入浴桶。
“啪——”
清脆的回响飘荡在水汽中。
东方余皖，就这么直接摸上了他的后背。
季舒玄唰地一下睁开眼，眼神幽暗不明。
是故意的？还是……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双手却猛地收了回去，只见余皖一脸迷茫，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束手无措呆站在原地。
余皖不敢再动，屹立在原地安静地等着被赶出去。
“继续。”
季舒玄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凶，被男人的手摸到自然是别扭的，但是偏偏当这双手离开，自己的情绪又变得更加奇怪。
余皖觉得或许是伤口沾了水的缘故，季舒玄嗓音听上去很是沙哑。
未曾预料到这样的情形，余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搓背。
季舒玄也不大好受，对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和后背接触，被触碰到每一寸肌肤都在隐隐发烫。
终于，在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这场对于双方都是折磨的苦事终于结束了。
季舒玄有些出神地盯着他匆忙逃走的背影，感到有些好奇。
这人，也会害羞吗。
明明长得一样，怎么又完全不一样呢。
他低头看向浴巾，不禁喟叹。
季舒玄过了又半个钟才出来，余皖心里默默吐槽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合着人家才是洁癖怪。
季舒玄自己带的衣服在这几日连续的受伤中，早就被糟蹋的七七八八，他现在身上这件换上的还是余皖的衣服。
余皖打量着这个一身玄色的少年，棱角清楚的轮廓，修长却不粗壮的身材，宛如处在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清冷绝尘，俊美绝伦。
余皖忍不住看了又看，虽然在浴室就知道这位主角的配置很好了，但是……还是有些嫉妒啊。
季舒玄看着一脸丧气盯着他衣服的余皖，勾了勾唇角。
回房后，他独自在镜前打量。
看着镜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位穿着同样衣物的少年，眉眼弯弯的温和模样。
确实，他一时失神，皱眉暗道。
还是东方余皖更适合这件衣服。
一股熟悉的味道从衣裳布料中穿透出来，久久缠绵萦绕在他的鼻尖。是梨木香。
季舒玄缓了一会儿，重新脱下衣服，细细的叠好铺在床铺上，脸色微红，迟疑了一阵，捧着衣服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在忍受完浴室的折磨之后，余皖打算趁着还没开学出去遛遛弯。
余皖孤身一人偷偷溜出去并且成功之后，终于长呼一口气。
扮演高冷人设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余皖揉了揉僵硬的脸。
哼，成天绷着脸，脸也是会酸的。
在山上什么也没有，这回终于可以潇洒一回了！
余皖摸了摸口袋，嘴角的笑容更是肆意张扬。
归云门虽然小，但好在人也不多，每月发放的零花钱还算是充裕的。
再加上他在计划出逃的几个月里也存了些银两，现在估摸是走不了了，但及时行乐，也够尽情挥霍享受一番了。
街道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堪，道旁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上，摆满了各色货物，货主们满脸堆欢地招揽顾客，高声交谈，喧哗无比。
路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商品到处都是，嬉笑的孩童，赶路的马夫……路上尽显一片安定繁荣的景象。
余皖关在山上好几个月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虽说上次赶路的时候也算是小逛了一回，但是由于上次发生的事实在是不愿意再回想了……总之余皖大手大脚地就在商业街把吃喝玩乐通通消费了个遍。
正当余皖翘着二郎腿，半倒着身子撑坐在醉酒居的躺椅上，边听着琵琶曲儿，边埋头大块朵颐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悦耳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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