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是飞过去。只不过这次飞的是十来个人,而不是一个了。
除了飞行经验丰富的秦世竹,其余人大都脚没离开地,故身体腾飞时惊得哇哇大叫。
九十九:“天哪这是什么我怎么飞了怎么回事谁快告诉我——”
九十七:“我c!”
九十一:“吓死人啦!”
九十五:“九十六你是傻了吗?怎么不叫!”
竹子有气无力道:“啊——”
一千:“吱!”
十几道身影如暗夜幽魅飞速而过,留下一道道残影。
不得不说,炎燚宗控制灵气的技术还是很精湛的。气流刚刚好,不过分刮脸,又不过分刺骨,只是颠簸了点,狂暴了点。仅此而已。
风歇,日出,天光明媚。甫一落地,扑面而来的是滚滚热浪和药草异香。
九十九:“这不刚开春吗?怎么这么热!”
“就是就是!真是奇了怪了!”
“诶,咱么这是在哪呀?”
竹子环顾四周。只见林木葳蕤,郁郁葱葱,天空不染,白云悠悠,林鸟呼晴,婉转悦耳。是山林,还有这奇异的药草味道……
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攒动,很熟悉,又很遥远。
“蛇!”
一人大叫起来,众人纷纷退后,紧张不安。
“那儿也有!”九十九脸色惨白,手指指向一旁翠绿的草丛。
竹子看了半天才从万绿丛中分辨出那小蛇。只见草丛底部探出一颗翠玉般的三角形蛇头,黄如琥珀的圆眼反射着日光,瞳细如线,隐隐透着血红。那翠绿小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嘶嘶狞笑着。
俗话说,祸不单行,蛇大概也是如此。
四面八方的草丛里、树根处、土洞中各式各样的毒蛇随声而至,有花的,有纯绿的,还有不止一条五彩斑斓大蟒蛇,均齐心协力吐着信子,耀武扬威。
九十九抱头痛哭:“我被蛇咬过啊啊啊——”
其余人亦惊惶不已,围成一球,紧张兮兮。
竹子浑身一紧,呼吸加快。这里是哪儿?南兽域呀!完了,死定了!
南部灵气充沛,奇花异草争相生长,故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药草异香。南兽域,顾名思义,乃是南部野兽横行之域,毒虫密集之程度堪比大楚皇城中的人口密度。几乎无处不蛇虫,无处不危险。
天哪!炎燚宗把他们从东北一路送到西南!怪不得要飞……
所以说,这里是炎燚宗的军机要地?为何这样远?
为何是军机要地,自然是因为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且多有毒瘴缭绕的沼泽湿地,适合训练控毒。但这未免也太远些了吧。东北到西南,远隔千山万水,其间不知相距多少里地。
蛇群慢慢聚拢,狞笑着,嘶叫着,野性中透着几分丧心病狂。
正待花蟒和竹叶青要攀附上身时,远处忽地响起一阵笛声,是短笛,嘹亮清越,穿透林霏,可与鸟鸣媲美。
五彩缤纷的蛇群一顿,纷纷转过三角形的头,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十几号人跟着蛇一块儿望。
只见那万绿丛中转出一点红。红衣少年约么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双眼略长,邪气之余透着些天真。他薄唇略红了些,如少女的樱桃小口般鲜艳。他嘴角微微上翘,天生带着一丝不羁与轻狂。
看见被蛇群围堵的一干人,他未表现出惊讶之色,只是略颔首,示意蛇群退下。蛇群果真散去,窸窸窣窣,归于榛榛莽莽。他眼角余光扫过竹子,略睁了睁眼,但未发话,随即转过身,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跟我来”,步入危机四伏的丛林。
红影鲜艳,在一片翠绿的汪洋中十分显眼。他们不敢久留,故跟随红衣少年深入老林。
他居然没死!简乡的血流漂杵仍在眼前,满地尸骸,他以为那个稚气未消的少年亦不能幸免。没想到他不但逃出生天,还能于此地故人重逢。
竹子第一眼看时,还真没看出来。他变化真的很大,再者,他们本就相处没多久。但当初那个怯生生、眼神乞怜的小孩已不复存在,眼前这个阿蓁——谢蓁,真真正正长大了。那眼神,无情。看到他时,只是睁了睁眼。
他会控制毒蛇,就像降龙山断崖下他所做那样。
还记得流浪四年中他怔怔的眼神,望他远去背影;还记得初下山时他坚定的声音,呵斥弃他而去的流民;还记得他欣喜的表情,在他赚得第一桶金时,喜笑颜开;还记得……只能“记得”了。
山风温暖,却砭骨。林叶苍翠,却寂寥。前方是未知,是危险,是变得天翻地覆的故人。
“山风砭骨兮,林叶飒飒。清泉溅溅兮,映我嗟呀……”
吟唱声渐起,安抚了众人的心。
“九十六,你是南安国人呀?”九十九道。
竹子闭了口,任由吟唱缭绕耳边,悠悠荡荡。他答道:“算是吧。”
九十九道:“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要到炎国去?”
“我们家遭遇灾荒,再加上当地官府剥削,只能去投靠炎国的远房亲戚。”他叹了口气,狂傲之意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孤独寂寞。“不想碰见了征兵的。”
“我小时候还是很厉害的,”九十九转过头来瞥了一眼神情悠然的竹子,“肯定比你厉害。”
竹子笑笑,不置可否。
“我能召来灵气,让它像小龙一样飞。那时候,全村人都来看我表演,偶尔还能进城去博得些赏钱。但是,最后城里人也看腻了,我的天赋也渐渐没了……”
他看竹子爱搭不理,急忙道:“我跟你说,我真会的,你看——”他伸出有力却布满茧子的手掌,竭尽全力,憋得脸庞通红,才隐隐有金色的灵气聚来。灵气稀薄,没掌控好,不慎烫了一下。
九十九满脸羞愧难当,不敢再抬起头。
“我真的会的。”
声音里饱含了沮丧。
“我知道。”竹子道。“不过,你……”
“我什么?”
竹子闭了口,半晌才道:“没什么。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林木葱葱,日影斑驳,满地金色的碎片。太阳被切碎了,洒了一地。但竹子觉得,那太阳就是少年意气,那叶片就是时光。时光缱绻,搁浅了鲜衣怒马;光阴渐瘦,消磨了意气风发。
想当年,他自己还高呼:“我要救民于水火,扬和谐之道义!”想当年,他立誓不让落尘蒙灰。
可而今呢?深入炎燚宗军机要地,学习控毒。纵然不助纣为虐,却也半截入了邪宗。另外一半呢?闲云野鹤,无所归,眼见着大战在即,无能为力。
不是说好的救民于水火吗?不是说好的让上古神剑雪光万丈吗?他要是能达到白级——黑级都行——梦想就能实现了。还何必做间谍呢?
他瞥了瞥九十九。他其实是自卑的。本天赋卓绝却沦落他乡。不可一世只是假面,掩住了仲永之伤,甚至挡住了他自己的眼睛。
深入林间,柳暗花明又一村。谢蓁停下了脚步。
那里坐落着一排排的营帐,远处隐隐透出茅草屋的尖顶。
“到了。”谢蓁面无表情道。
他将一行人引入林间空地,随即一转身,消失不见。一条小青蛇跟在他脚后,窸窸窣窣爬入草丛,转瞬便没了影儿。
谢蓁一离开,那朴素的小茅屋中就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衣,上绣金色喇叭花纹饰,面色苍白,眉间隐隐泛着青色。
他青紫色的眸子一扫,收回目光,随即背过身子,黑袍翩跹,冷声道:“既已入宗,不得悔改,一经发现,当杀无赦。”
那人抬脚走近茅屋,无声中示意竹子等人跟随。
九十九紧张兮兮道:“九十六,他、他什么意思呀?”
竹子低声回道:“就是咱们加入了宗门,就得全力效忠,不得有损害宗门利益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就死定了!”
“可、可是,我不是自愿的啊。”
竹子叹了口气。“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
一进门,未料到小小一座茅草屋里竟别有洞天。茅屋的床板是活动的。那面色苍白的人推开床板,伴随着轧轧之声,一个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头伸手不见五指,隐隐冒出湿热的潮气,似是通向很深的地底。
那人首先下去,其余士兵一头雾水,也紧随其后。一行人踩在青苔覆盖的石阶上,缓缓降入地下洞天。
初极暗,黑暗如同墨汁包裹住每个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复行数十步,前方忽地火光朦胧,豁然开朗。
一股湿热扑面而来,竹子甚至感觉脸上蒙了一层水。这是一个与安溪荒村地下极为相似的石洞,顶上仍是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地上也伫立着尖尖的石笋,泉水叮咚,暗河潺潺,只不过洞中央没有湖,而有一座垫高的石台。台上靠前处有一个火坛,火苗撩动,暗影幽幽,噼啪的烧柴声在一片空旷中回响,回声阵阵。
偌大的山洞中站满了人,约么有一千个,均着着绣金喇叭花黑袍,神色肃然。
那怪人扔下竹子一行人,径自走上中央高台,黑衣猎猎,金丝灿灿,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如血红芒,令人不太舒服。
身处黑色衣袍中,竹子这十几人倒显得突兀。不过,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竹子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神情悠然,静观其变。
那黑衣人鹤立鸡群,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某人姓谢。尔等入炎燚宗,悉知宗门军规,吾不多言。现和之力枯竭,尔等天资极佳,可于宗门大有益,望尔等全心效力,不可怠慢疏忽。既已至此,不可撤出,须谨记吾命令,投身修炼,早日有所成,为宗门栋梁。彼时定当赏赐丰厚,封妻荫子。”
一番话下来,全是些只有氙能说出来的话。竹子忖道:“这怎么又是个‘谢大人’?还有,他说话可真是惜字如金,九十九这样的白丁能听懂吗?”
正如他所料,九十九小声问道:“九十六,他说的啥呀?”
竹子以蚊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道:“他姓谢,他说咱们厉害,得为炎燚宗服务,不能退出,听他吩咐,活干的好有赏。”
“原来如此,说得那么晦涩干啥?”
竹子与九十九聊了一道,熟络起来,后者甚至将竹子视为半个知己。
竹子耸耸肩,表示不知。
“欲成大业,必先掌控毒之法。今有毒物千枚,分与尔等,须以心灵之力感触,牵引使之听汝号令。”
当下,谢大人从火坛中取出了一大把黑褐色的小东西。赤手空拳,却丝毫没有被烈火烫到的意思。他一扬手,黑褐色小点飞入空中,悬停片刻,随即向着高台周围的一千人疾速俯冲而来。
竹子一惊,急忙伸出手。那小黑点是一只小虫,圆溜溜的壳,亮晶晶的绿豆眼,看起来精明不足,憨傻有余。那虫子吱吱叫着,摆动着小短腿在竹子手掌上爬来爬去,所经之处麻酥酥的。
竹子正觉好笑,却听周围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转头望去,只见九十九面色古怪,以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脖颈侧面,神情有些惶恐。
“怎么了?”他摆口型问道。
没待九十九答话,竹子忽觉脖颈一阵奇痒,伸手去挠,触碰到什么小小的东西正才皮肉下来回穿梭。当即大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完蛋了。兽域蛊毒。
这毒在大楚可谓是臭名昭著。子蛊钻入人皮肉,除非母蛊召其出来,否则无法拔除,而这倒霉蛋就只能听令于母蛊的主人,否则浑身血肉吸干,死相骇人。
怪不得炎燚宗不多加筛查就敢引他们入军机要地!
“尔等皆有子蛊在身,若不遵命,尸骨无存。”谢大人冷冷道。
众人皆哗然变色,竹子更是愁眉苦脸。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他怂了!左右都是死,别无生路!早知道就坚决推辞,不听崔一日的了。
可是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当时热血上头。
那母蛊在竹子摊开的手掌上打了个滚,却因过于肥大翻不过来,肚皮朝天,短腿不断地舞动着,口中吱吱怪叫个不停。
竹子只瞥了一眼,就觉得恶心,胃中翻滚,差点没干呕出来。他握紧拳头,将母蛊包于掌中。
他想把这害人的东西捏死,手背青筋暴起,正待用力,却忽地记起自己是来卧底的。无奈,他又松开了手,一边恶心一边嫌恶地瞪着这肥大臃肿的怪虫。
既然左右是死,那权且尽全力让他人幸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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