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灵事务所,午饭时间。
小燐夹了口西红柿炒鸡蛋,刚塞进嘴里突然想起关心一下同事,“对了小鄷,你的姓怎么写来着?”
递到面前的是青年从挎着的小包里找出的一张身份证,左上角印着一张比真人更稚嫩的面孔,右上角则印着三个宋体字:酆灵桥。
小燐抬起视线让还残留在视网膜上的人像和面前的人影重叠在一起,半晌后,他称赞道:“你的姓挺特别的。”
“其实就是酆都的酆,但我们那边的人都有点忌讳,就说是五谷丰登的丰写成旧字再加上个耳朵偏旁,这样就可以说成是祈愿听见丰收的好消息了。”酆灵桥估计常收到类似的评价,因此解释起来自成体系。
“这样啊。”小燐点了点头。
不同于吃饭时的积极气氛,一放下筷子屋里俩人的动作就变得迟缓起来,大概是因为大米饭吃多了犯困。
青年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小燐得以专心看剧,他专注得忘了时间,更没注意到同一时间有人正努力地和事务所那个破门博斗着。
等小燐终于意识到耳边“嗞啦、嗞啦”的轻响并不是剧中的,而是从门口传来时,他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原本映在门上的黑影现出了原貌——
一张意料之外又在预期之中的脸——
是梁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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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梁小姐啊!”小燐正要换上笑容就被梁檎出言阻止了,“看在大家以后是同事的份上,求您别笑了。”
“工作的时候脸上挂点笑容,不好吗?” 少年疑惑地歪头。
女孩被小燐的问题噎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笑容吗?”
“练习过很多次。” 小燐点点头,“但或许实践和演练还是有出入吧。我的笑不自然吗?”
【是很吓人!】梁檎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出口就变成了:“我觉得...您还是不笑比较好看。”
少年不甘心放弃练习成果,他急需更多的意见,“小鄷!” 他朝厨房方向喊道。
“怎么了?” 梁檎见一个高大的青年忽然出现,她不习惯和异性对视,于是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前就垂下了视线。
“妹妹,怎么是你,好巧啊。” 女孩的耳边传来一道带着口音、声线好听的诡异男声。
梁檎第一次主动将目光移到男性的脸上,然后就不合时宜地看入神了。第一眼她只注意到了同事的鼻背线条,短、利落、秀气。端详之后,她心里浮现两个字:“哦吼。”
同时她心里也浮现出个问号:
【我认识这样的人吗?】
“我记性不太好。请问...您是?” 她尽量让自己问得礼貌。
“差不多半个月以前,我给你们家送过一面大镜子。” 鄷灵桥张开手臂比划着镜子的大小。
【是那个特别高的工人!】梁檎的记忆是复苏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和莲花精灵也有关系吗?】可思绪更乱了。
. . . . . .
“小鄷,你觉得我的笑容奇怪吗?” 小燐仍未放弃。
“你笑一下我看看。”
少年咧开嘴。
“嗯...” 青年认真观察着,“我觉得挺可爱的!”
梁檎背后发虚汗,生怕自己还没应聘,就给老板留下坏印象。
“不过,” 鄷灵桥的转折让女孩重获希望,“我说可爱的东西好像经常被别人否决呢。” 青年遗憾地叹了口气,
“妹妹你觉得呢?” 他看向梁檎。
“我...我...” 梁檎不太敢再重复一遍先前的评价,她已然初尝到职场生存的不易。
“她说我不笑比较好看。 ” 小燐替她重复道。
【完啦。】女孩头皮发麻。
“那就听妹妹的吧。” 鄷灵桥笑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屋里唯一开朗的人。
“以后见委托人的时候,我替你笑!” 青年承诺道。
梁檎这才意识到这是同事,“我...我也行!” 她赶紧跟上同事的脚步。
小燐冲他们竖起了感激的大拇指。
. . . . . .
“我们吃点果冰吧。” 小燐提议。
屋里只有两把椅子,都是房东配的,小燐也没什么一次接待几个客户的经验,于是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从来没想过添椅子的事。此时屋里的人数少见地多于两名,他就安排梁檎和鄷灵桥面对面坐下,自己去为大家凿果冰了。
青年率先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梁檎也冲他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了。她的社交能力一向薄弱,此时她只能低头假装聚精会神地观察地板的木纹,好在在她低头低得颈椎病发作之前,小燐就带着冰回来了。
大量的果肉点缀得一碗碗卖相狂野的刨冰都显得格外诱人。
一人一碗,小燐站在旁边带头吃了起来。
鄷灵桥吃了大半碗冰,抬头望向小燐,正好看到他干净得像洗过的碗,认真地感叹道:“弟弟你吃饭好快啊!”
另一边的梁檎就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她边小口吞咽,边为应聘紧张着。
“那个...我是来应聘的。” 女孩见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见缝插针阐明来意。
“我去洗碗。” 青年看出梁檎的紧张,借故离开,留下面试官和求职者。
小燐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阐述道:
“既然你来了,像我之前说的,我可能没有办法支付工资,但相对的,你也有自主选择案子的权利,并且我们的工作契约只在暑假期间有效,等你开学了,契约自动作废。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没有的话,在这张纸上签上你的名字,就算入职了。”
他从桌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看着十分普通的空白A4纸摆在了梁檎面前。
正常参与过求职面试的人听到小燐给出的条件待遇早就打电话给工商管理处举报黑心企业了,然而女孩还是缺乏经验。
她虽然有满腹的疑问,但如今她看待小燐时多少带了点大师滤镜,最终还是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见梁檎如此果断,荣升老板的小燐又意味不明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梁檎自动脑补这是在向她表示欢迎。
接着燐老板给新员工讲起了工作事项:“我们公司,”
“咱们什么时候是个公司了?”梁檎忍不住质疑道。
“这不重要,”小燐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公司本质上是个侦探事务所,只是接的案件范畴比较模糊。”
“横跨阴阳界。”梁檎开始在心里翻译老板的话。
“因此,工作时间也不太固定,有案子的时候可能要连续忙上几天,没有就都在放假。”
梁檎:就是工作源不稳定。
“公司也不要求出勤率,平时没事你都可以自由活动,只要有案子的时候按时到工作地点就行。”
“那有工作怎么通知我啊,需要我留下电话号码吗?”梁檎捕捉到一个盲点。
“等案子来了你就知道了。”小燐的嘴角挂上了点邪气的笑意。梁檎却觉得他这样的笑反倒比以往都来得自然,甚至符合人类审美得多。
“差不多就这些了,那没啥事你就先回去吧,愿意在这多坐会我也没意见,但我除了茶水好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了。”小燐因为身份置换、成了老板,再没有以往那种黏糊糊的热情了,整个人散漫了不少。
梁檎没急着离开,她终于吐露了自己的疑问。“大师、不、燐哥!我能问问您关于‘莲花精灵’的事吗。”
女孩问得谨慎,边说边观察小燐的反应,上次事件的起始都令她猝不及防,她不算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却也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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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问吧。”小燐的语气平平稳稳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梁檎也就问了下去:“‘莲花精灵’究竟是什么?您又是…什么人?”她起先没问,是怕小燐不愿意和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解释过多,现在正式入了职,她才敢试着寻找答案。前个问题她问得流利,但到最后一个问题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怕冒犯到少年。
小燐倒是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一听完问题立即开展答疑解惑工作:“它自称‘莲花精灵’,实际上也算类似妖精的存在吧。
你听人说过‘万物皆有灵’吗?” 少年忽然问道。
“听过。”
“世人将这句话的理解为一种提醒,提醒他们善待一切生灵。”
梁檎点头。
“可他们却并不知道,‘灵’是什么。” 小燐眼神一凜。
“灵是...什么?” 女孩没有理解小燐的意思,她一直将这个‘灵’字理解为灵性。
“是灵魂。”
“是指所有生物都有灵魂吗?” 梁檎只觉得小燐越解释她越迷茫。
“是所有生物都有可能成为‘摄取灵魂的怪物’。” 少年的人机声线配上恐怖故事别有一番风味。
【?!?!】梁檎的额头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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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燐讲起话来节奏紧凑,他再接再厉道:“我称这些怪物为‘灵’,而我的工作内容即是祓灵。
你所遇见的莲花精灵是莲蓬化成的怪物,它将你拖入镜中世界,本意是要以你的灵魂复生它早已凋谢的莲花。”
【镜中世界...】梁檎回忆起小燐走后她做的梦。
“这么说,我的梦是真实的?” 她恍惚地问道。
“莲花池那个吗?是真的。” 少年肯定道。
“不是!是你走后我又做了一个梦。” 梁檎将梦境内容告知小燐,
“所以之所以有两个我,是因为被带入镜中的只是我的灵魂?”
“是的哟。” 小燐再次肯定道。
女孩补充问道:“那假设我失去了灵魂,会死吗?”
“不会。”小燐表情变得严肃:“但我认为或许比死亡还要可怕。
你会失去一切感官,尝不出味道,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分不清爱恨。
就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走人间,直至生命的终点。” 少年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
“可能还不如丧尸?至少他们还有吃个脑子的愿望。”
梁檎听得神情逐渐恍惚。
. . . . . .
“那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梁檎继续发问。
“和你身上携带的方舟部件有关。” 小燐解释道。
“方舟是?” 女孩只在游戏中听过这个词。
“传说人间罪恶四起,神决意降下天灾覆灭人类。届时惟有方舟是唯一的避难所。而能登上方舟的,也惟有神选定的人类以及他的家人。” 少年讲起了神话故事,梁檎却意识到这神话大概率是真的。
“我偶尔会想‘灵’是不是神的第二次尝试呢?第一次他建了个方舟,为人类留下了一线生机,这次则是我。
可惜就像方舟留不下那个女人的命,我也无心无力救下所有人。要说为什么的话,就得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什么人?或者说,”小燐说到这破天荒地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我是什么?其实一开始我……”
“咚、咚”推拉门突然被敲响了,俗套地打断了少年的讲解。声响很轻,要不是他的听力极好,门外的人估计等上个把小时都得不到回应。
“那就下次再和你说吧。”小燐面对命运的安排一向不拒绝不抗拒,他起身走到门口,破纪录的一天两次为人开了事务所的门。
两三分钟后,少年回来了。
“物业说找我有点事,我估计得过去一趟,” 小燐的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的,他接着问:“你要留下,还是和我一起走?”
梁檎想都不想,“我和您一块儿!” 女孩今日的社交能量已耗尽,现在急需回家充电。
两人同路到巷子口,沿途女孩又塞了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问的问题:
“我能问问咱们公司的招人标准到底是啥吗?那个小哥我不知道,但我了解自己,其实你也差不多了解了,没啥特长,我真的能帮上忙吗?”
热得要冒烟的少年用他认为梁檎能听清的最快语速回复道:“我觉得你能,你比我通人性,还有说不定你也能在工作中找到自己,咱们互相帮助。至于那个男孩子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为了我曾经的‘愿望’。具体我下次再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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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当晚,梁檎又久违地做梦了。
梦里两根弯弯绕绕的莲茎从洗手间的镜子里探出,它们向外推动,不一会儿,半颗深色圆球被一点一点地推了出来。直到圆球现出全貌,女孩才认出那是——
她的头。
紧接着她的身体,也从镜中滑出。
莲茎无止尽般地延长,搬运着梁檎经过父母紧闭的房门,路过哥哥打游戏的客厅,最终缠压门把,将女孩送到了她的床上。
之后,绿茎便悄无声息地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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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去了四五天,就在梁檎马上要忘了自己的打工人身份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一个极其平静、自带滋滋作响电音的男声问她:“你听过‘探诡王中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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