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的本分是侍奉九公主殿下,殿下并无过失,是臣女侍奉不周。”沈瑾眼帘微垂,语气波澜不惊。
王佩嗤笑一声,绕着沈瑾踱了半步,“少跟我来这套虚的。沈瑾,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在宫里跟对人比做对事更重要。”
她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沈瑾的眼睛说道:“李蓁能给你什么,我就能给什么,而且给的更多,给你最好的绸缎首饰,参加最风光的宴席,谁也不敢再动你一根手指。”
暖阁里静得只剩下王佩自信的回音和她身上佩环轻碰发出的细碎声响。她笃定的看着沈瑾,仿佛已经看到她眼中应出现的动摇和渴望。
沈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说动的迹象。待王佩说完,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向王佩:“郡主殿下的厚意,臣女心领。然蒙皇后娘娘恩典,受命做九公主伴读,职责便是随侍公主左右,护持公主周全。将军有将军的职责,臣女有臣女的本分,无功不受禄,郡主殿下的好意,臣女不敢承受。”
王佩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敢承受?”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突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怒火,“沈瑾,你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是一个郡主的邀请!”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压倒了之前看到沈瑾受伤时那一瞬间的异样情绪。凭什么,凭什么?沈瑾宁愿守着那个一无是处的李蓁挨打,也不肯接受她递出的高枝?她的优越感被狠狠踩在脚下,变成了以一种强烈的羞恼。
“为什么?”她逼近一步,气势汹汹,声音因为压抑着暴怒而微微发颤,“为什么你总是要护着那个李蓁?她有什么好?胆小!懦弱!我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
沈瑾被她的怒火迫得后退了半步,掌心火辣的刺痛似乎又在这一刻漫上来,但她的被依然挺直,眼神沉静如水。
“郡主殿下天皇贵胄,九公主殿下亦是金枝玉叶,本无高下之分。”沈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护持殿下是臣女职责所在,也是臣女心甘情愿。郡主本就无需任何人比较,郡主自有相随之人。”
“心甘情愿······”王佩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翻涌着不甘,还有被彻底拒绝的狼狈。
她死死盯着沈瑾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疲惫却异常执拗的眼睛,忽然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这双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谄媚、怯懦或犹豫,只有一种她无法撼动的坚持。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和强烈的好奇心在她心上蔓延,让她一时竟忘了继续发作。
僵持的沉默在暖阁中弥漫开。
良久,王佩突然哼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冷意。她猛地甩了甩袖子,仿佛要把那股憋屈甩掉。
“好!非常好!沈瑾,你骨头硬,我佩服。”她语带嘲讽,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反而带上了一种重新审视后的,带着些许恶意的兴致,“既然你这么喜欢跟在李蓁后面,那行本郡主成全你。”
她目光一转,不再关注沈瑾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三日后,雪斋有一场贵女们的冬日诗会,是本郡主办的。”绕道语气中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施舍的倨傲,“京中数得上名号的闺秀都会来。沈瑾,你既是将军之女,想来也该有几分家学渊源。本郡主特来邀请你,单独赴约。”
“单独”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沈瑾微微蹙眉:“郡主殿下,臣女是九公主······”
“我知道你是她的伴读,可你们又不是比肩人。”王佩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九公主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就说你来不来?这么,方才还说职责是护持九公主,现在连诗会都不敢去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对手都是怎么样的人吗?”
这激将法用得直白而拙劣,但王佩笃定,沈瑾这样的性子,反而会应下。她就是要看看,单枪匹马的沈瑾,在这真正的京城圈子里,会是何等的局促不安。
沈瑾沉默片刻。诗会,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京城闺秀们巩固关系、展示才、甚至挑选联姻对象的场。单独参加,对于她这个初到京城的人而言,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王佩的眼神,分明带着看戏的挑衅。拒绝?她可以,但后果呢?更何况真正的对手让沈瑾很感兴趣。
“多谢郡主邀请。”沈瑾抬眼,平静地应道,“臣女自当前往。”
“好。”王佩脸上的笑意瞬间灿烂了几分,带着一丝得逞的快意,“本郡主等着你。”
她猛地转身,裙裾翻飞带起一阵微风,她看也不再看沈瑾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暖阁,对着门外焦急等候的李蓁,也是倨傲的扬了扬下巴,冷哼道:“管好你的人。”
三日后,雪斋。
深冬的日头懒洋洋挂在灰白的的天幕上,吝啬地洒下薄薄一层没什么温度的光。昨夜的寒流让气温更低了,厚重的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屋檐垂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溜,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凌冽的寒光。冬日里万木凋零,但雪斋中却是一片梅林。
这里聚集了京城里身份最尊贵、家族最显赫的一群年轻闺秀。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笑语嫣然,织就了一幅华丽的名门仕女图。这是沈瑾来到京城、甚至成为公主伴读后,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京城顶级贵女们。
众人的目光,在沈瑾踏入水榭的瞬间,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好奇、探究、审视、甚至毫不掩饰的轻慢。这位深居简出、却先因李蓁受罚而后又拒绝了王佩郡主示好的将军之女,对她们而言充满了新鲜感和讨论的价值。
王佩早已端坐于在主位上。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裙,满头珠翠,像是寒冬里一朵骄傲盛放的火焰花。看到沈瑾独自一人出现,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呀!沈小姐来了?快请坐。”王佩语气轻快地招呼着她,没有起身,只扬了扬下巴指向下首空着的一个位置。
“手可好些了?伤得那么重,还能提笔作诗吗?”这句话问得十分关切,眼底的揶揄却毫不掩饰。
沈瑾神色平静,面对恶意也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劳郡主挂心,已无大碍,写写字应当不妨事。”
她从容地在位置坐下,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变得愈发玩味的目光。右手依旧拢在袖中,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掌心的疼痛如影随形。
众人重新开始谈笑,暖阁里恢复了表面的和谐。然而气氛却有些凝滞。诗会本该唱主角的诗词歌赋成了陪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系在沈瑾身上。几个贵女交换着眼神,嘴角撇着些意味不明的笑。
许令仪几次想开口和沈瑾搭话解解僵局,问问她看的什么书,都被旁边叽叽喳喳的周婉岔开,只得无奈地捧着书卷,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佩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拨了拨浮沫。她朝坐在斜对面一个容貌明艳的少女递了个眼色。那少女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成安的掌上明珠,赵嫣然,出了名的牙尖嘴利、刻薄好事,是周婉之外王佩的又一个得力嘴替。
赵嫣然会意,立刻放下手中的松子,用帕子优雅地按了按嘴角,眼波流转,视线落在沈瑾身上,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整个暖阁的人都听得清楚:
“听闻沈将军常年驻守北疆,威名赫赫,沈姐姐从小在北地长大,想必也习得一身好功夫?真是将门虎女呢!”
沈瑾尚未答话,赵嫣然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看起来更稚嫩些的女孩便立刻接口,声音娇憨却带着刻意的疑惑:“呀,将门之女,那岂不是要和那些大头兵混在一处习武?听说军营里都是些粗鄙男子,终日汗流浃背,沈姐姐,你小时候也这样吗?感觉好辛苦哦!”
“这算什么辛苦,”赵嫣然用手帕掩口轻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沈瑾平静的脸,“最辛苦的当属沈夫人。堂堂将军夫人,这些年却独自留在京城府里,唉,说起来真叫人唏嘘。”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才想起似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虚伪的同情和尖锐的直刺人心:“将军在外征战,功勋卓著,沈夫人却在京中,形单影只了那么多年,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听说夫人性子贞静,平日里深居简出,鲜少与人交际······”
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最后那个字,但那意思已不言而喻,目光锐利地刺向沈瑾,“真是红颜薄命。要是换做是我这般爱热闹的性子,只怕早就憋闷坏了,真真佩服沈夫人的坚忍,能苦熬那么多年。沈姐姐,你心里定是极思念令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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