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琴长长尾音结束。
巴图亚尔站起来,他冲庄莘一低头:“南洛侯用意深远,是亚尔输了。”庄莘却嘿嘿一笑,走近了些,将他扶起。嘴里却不停下,开口前竟用嘴作哨,吹出一连串极其花俏的鸟鸣,引得周遭雀鸟一阵啁啾。
“我没什么本事,只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直视着巴图亚尔,接着略略低头:“要论琴技修养,还是殿下更胜一筹。”然后他越过对方,冲剌刺王深行一礼:“是在下输了。”
场面一时有些难以言喻,没想到双方的两人竟争起输家。
巴图博罗抬起头,遥遥看向庄莘。
这个小子不简单。
他眯一眯眼,哈哈笑出声:“没想到凉雍王的兄弟是如此有趣之人。”尹翊垂眉微微一笑,接着看向庄莘:“承蒙殿下夸奖。幼弟顽劣,是翊管教不周了。”
见场上气氛缓和下来,穆肃将目光从庄莘尹翊身上离开,又放到剌刺那边去。此时风向稍转,刚刚还隐藏在旌旗后面的小兵露出身影。那个小兵面容被风吹得稍动,却还是毫无表情地面向前方。
突然他朝穆肃的方向转过身,直瞪瞪看了穆肃一瞬,然后啪的一下拉下围巾,又合起。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全容。但是穆肃却瞳孔微缩,手不自觉放在长刀之上。
是天子遇刺那夜,衣夜司的叛徒。
电光火石之间,穆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凛,猛然调转马头,往尹翊身边挤去。那叛徒却不慌不忙地再次将自己隐到旌旗后面,一手负在身后,单手夹一张符箓,结一个杀印,猛然向尹翊方向,一按,一指。
符箓霎时间爆了,却没有响声,只腾起一阵幽绿色的烟。
与此同时,尹翊身形极微弱地一震,接着身体向前一躬,却又直起来。他轻轻抿了一下嘴,接着用右手掩住嘴,轻咳一声,再用另一只手紧紧扣住马鞍。但眼中和嘴角还是带着笑,没有丝毫动摇。
穆肃赶到尹翊身后,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盯着尹翊,将对方仔仔细细勘视。
尹翊的右手轻轻附在膝盖的甲胄上,手指上下敲击着,心情似乎很愉悦。但穆肃的目光却穿过手指间的缝隙,在对方手指起伏间,敏锐地发现了一抹红色。太宗派说尹翊是快茅坑的石头,倒是没有说错。他就像是一座冥顽不灵的土石头山,打小矗立在凉雍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守到个天荒地老。
就连吐血也吐得这么举重若轻。
那声咳嗽恐怕就是外人能看到的最多表示了。
巴图博罗眼神一移,往衣夜司叛徒乔装的小兵那边看去,似乎在确认什么。对方极轻的一点头,便再没有其他动作。在接到对方答复后,剌刺王又笑起来,他马鞭一扬朝尹翊一扬:“好你个凉雍王,真是可以呀!”接着身体倾在马鞍上,脑袋一歪:“骨头真是硬。”
尹翊听了一笑,颇有风度地冲他欠欠身。
见对方如此,巴图博罗朝弟弟一招手,接着调转马头:“那你们就接着好好射柳吧!本王今日也算是凑了一份热闹了。”
“这就走啦!”庄莘却接起话头,他一手撑在尹翊的马身上,一手拢在嘴旁冲剌刺那边喊:“不再进城坐会儿?有好酒!”剌刺那边没有人应他,只有巴图亚尔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略略颔首,却也没有答话。
剌刺这一队人马来得快,去的也快。
轰隆隆一阵雷鸣似的马蹄之后,人眼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扬起的尘土。
这时尹翊又咳一声,脸色却白了。他侧过头去冲参将嘱咐,紧接着八千石燕便转了队形,两翼收拢,将百姓更紧密地护在里面。接着他扬起笑,带了内力冲百姓们喊话:“经了这一番,也不好如往年般大家一起射柳了。好在仪式也算是完全了。大家和我等一起回城吧。”
跟出来的百姓哪不知他的用意,都辑手称诺,像来时般迅速收拢在两侧。八千骑兵首尾互易,渐渐往城内撤去。
趁着旌旗的遮掩,庄莘和穆肃都快速地策马行到尹翊身旁。
庄莘伸手去扶,却被尹翊挡开了。铁甲轻磕,发出有些冰凉地响声,尹翊的话很轻:“我是凉雍王,人间见不得白发的。”他又捂住嘴,轻轻咳了咳:“阿莘,你立到我身后去。”
庄莘眼神闪了闪,一把抓住尹翊的右手狠狠握住。
一双眼深深看过去。
尹翊却笑了,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又将他的手拂下去。
但一进凉雍军营大帐的门,尹翊却是撑不住了。他踉跄向前行了几步,朝放甲胄的架子那里摔过去,似乎是想扶住架子,靠那铁架将自己支起。但他却没能走到那里,便向地下栽过去。
庄莘一个疾步,双手抱着兄长将对方捞起。
“逞什么强!”恶狠狠说一句,眼睛却瞪得红了。
他将尹翊拖到榻上,伸手去卸对方身上的重甲。
穆肃也沉默地跟了进来,他直直看着前面两人,没有动作。庄莘回头瞥一眼他:“哎呀,木头!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说着将尹翊右肩上的肩甲卸了下来,放在一边。里面露出的黑色衫袍中间暗了一层,庄莘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罐子,放在案几上就要去撕尹翊肩上的衣服。
后面发出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尹翊有些嘶哑的嗓音:“霜白兄,你这是何意?”庄莘回头一看,原来是穆肃抬手冲尹翊行了一礼。此时他缓缓抬起头来:“殿下待亲弟之心,令霜白感佩。”
尹翊静了一会儿,声音压下来:“……你到底是看出来了。”说着却突然露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凉雍王倒和他身边的庄莘如出一辙。庄莘也慢慢回过头来,扯出一笑,眼神却冷下来:“那日在马厩顶上的话,霜白兄怕是全忘了。”
他用手扶住尹翊:“看破不说破,你却是坏了规矩。”
“早在大宴之前,两位殿下便互换身份了吧。”穆肃缓缓站起来,盯住倚在踏上的尹翊。“你不早就怀疑了么,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地来试我。”凉雍王咳了几声,却是不躲不避,用手将残留在嘴角的血迹抹去。
他斜眼睨着穆肃:“……北边无事,我便替阿莘看一看知雨堂。”
穆肃却笑:“知雨堂直隶天子,江湖也在四海之内,殿下这话说得未免太过轻巧。”话锋接着一转:“若是只‘看一看’,那殿下何苦拖延,硬要等到我来行刺之后才肯以‘南洛侯’身份上京?”
狭长的眉目垂下来,尹翊没有正面回答:“穆肃,无论以何种身份,你我相识也算有一段时间了。你今日,多言了。”穆肃定定看了尹翊一眼,接着又看向庄莘,缓缓开口:“……是为了堂主的心疾么?”
尹翊将目光放到一侧不作答复,庄莘却将粗陶瓶塞到兄长手中正视穆肃。他看着对方,不躲不避,嘴角勾起来,笑得很轻:“不错,我这身体撑不过一年了。”接着他又意有所指:“而我身后没有传人。”
穆肃点点头:“严师出高徒,那小鬼没有辱没堂主的声名。”庄莘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微光,颇有些凉雍王般优雅风姿地略略颔首:“司卿谬赞了,之后劣徒还请大人多多指点提携。”
没再说话,穆肃却看着庄莘,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
坐在榻上的尹翊用牙咬开瓶塞子,将里面鲜红的液体喝了下去。他阖了阖眼睛,却没有时间长久地闭上。一双绿色的眼睛,只能血红地又睁开。轻轻往里缓缓压下一口气,尹翊盯住穆肃:“霜白兄,再有了这次邪术行刺,你和侯傲他们,应该可以达成基本的互信合作了。”
“没错,”穆肃上前一步,“之后我会把堂主提供的老爷子的行踪透露给他们。”尹翊点了点头,“……借他们的网将他们自己套住。”他右手攀住胸甲的领子,似乎想把领子拉开一些。庄莘见了,眼疾手快地从后面一穿一松,一把将胸甲扯了下来。
“知雨堂会从旁协助的。”庄莘一面低头将胸甲搁在一处,一面又低头去啐尹翊:“老顽固,叫你非要穿重甲,喘不过气来了吧?”说着就要去探对方的脉搏,却反而一下被对方掐住手腕。庄莘下意识要挣开,反应过来之后,又堪堪止住。他盯着尹翊,语气中竟也有了和对方异曲同工的无奈:“我不过就吹了个笛子,能有什么?”
“……”听到这,穆肃缓缓眨了眨眼睛。
庄莘却转过头来:“司卿还有话没有问出口吧?”
说完却也不等对方开口:“也罢,”他猛地一转头,将额上碎发往上一撩:“告诉你也无妨。”尹翊则一把拽下左肩的肩甲,将一身铠甲全部卸下,只留下里面一身漆黑的衫袍。他取过一边同色的大氅,裹紧了。
“你猜得没错,”他将庄莘的话头捡起来,“我们是孪生子。”
尹翊缓缓抬起头。
一双碧色的眼睛,像一把长刀,将他牢牢压在刀锋下面。
穆肃神色不动,心里却觉得,这才是大文的凉雍王。那股镇得动双眸中幽碧邪魅的,正是这从风雪刀口下炼出的罡正杀气。他扮的庄莘,像足了十成,让自己都有了一瞬疑惑。
只是骨子里始终不同。
他肩上担子担惯了。虽然面上不露,嘴上不说,但心里牵念千丝万缕,牵着大文的方方面面,端得是经年累月的举重若轻。
庄莘听了这句,眉毛一动,突然笑了:“阿兄,你这是要全盘托出啊。”说着转过来看穆肃。然后一抬手,将眼中的什么捻了下来。他将小小的黑色粘片顶在指尖,露出一双赤红的双眼。
“这是知雨堂易容术里面一项,黑鱼鳞连皮做的晶片。”他冲穆肃一笑,“我们兄弟俩自小就是‘白老’,只是我的病更重一些,症状也就更明显。”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将晶片放了进去。额前的碎发又掉下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哥嘛,有什么事情总想自己担着。”说着,他吹了一下碎发,然后趁着它们飘起的契机,用手指捉住,再弹到上面去。右手在上面等了一瞬,见头发没有再落下来,他满意的一笑,无意间露出浅浅一对酒窝。
然后他一摊手:“没成想,最后我还是趟了这摊浑水,嘿嘿!”
嗯,现在看来尹翊做戏的底子也不错。穆肃在心中将话补完——庄莘他本尊还真就是这一幅纨绔子弟的样子。但他毕竟是大文掌管知雨堂的南洛侯,司江湖平复,民情晓堪,督官之不职,报民之忧艰。与衣夜司一明一隐,互相牵制,又互相扶持。
看似纨绔,他这一生却也并不平顺。知雨堂堂主从小长在寺庙里,与青灯苦药为伴。他耳闻兄长在朝堂边疆艰险,却不能有丝毫动作,只能作这面上的同脉从母兄弟。成人后这人竟没有长歪,多的却是一份出世的云淡风轻,通透洒脱。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当这两人将事实堂堂正正摆在他面前时,穆肃仍有了一瞬的慨叹。该说老爷子亲手教出来的孩子都是这幅样子?还是国之艰难,此心,亦同彼心?
只希望心中一点零星之火,能照亮这万人所系的山河。
见穆肃没有反应,尹翊起身想去询一个回复。
但他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往榻下跌去。庄莘伸手去扶,却因隔着几案将将错过。尹翊眼睛几不可察地睁了睁,随即眉毛拧起来。他刚伸手准备抓一旁的甲胄架挂住自己,就被另一个人托住,扶了起来。
穆肃的步伐很快,手很稳。
他避开尹翊的右耳,凑近左耳轻轻说道:“谢谢你,愿意信我。”
眼睛微睁,尹翊的身形顿了一瞬。他看向穆肃,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你知道了。”穆肃嗯了一声:“临安王遇袭,你受伤的那一夜。”尹翊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末了,两人临分开的一瞬,穆肃又添了一句:“有我来帮你。”
尹翊侧了侧头,眼睛稍移。他没有说什么,嘴角却露出一点微弱的笑意。
转瞬即逝。
千里外的京城,无隐居。
黑夜中,这座小院子显得格外静谧。街道上的槐树已经渐渐抽出新芽,与院门口刚刚吐蕊的迎春花在夜色里颤颤地交相呼应。院中的有一棵巨大而身形虬劲的梧桐树,枝桠舒展开,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笼住。
树下有一把交椅。不知是谁别出心裁,将两条弧形的木板钉在两边的椅子脚下,像雪橇似的。夜风轻轻抚过,这椅子也略略晃动。人躺上去,应该也会像这般前后轻摇,该是十分悠然。
除此以外,这座院子与其他小院无异,都是北面一间主房,东西两间厢房。房屋相隔处,又各有不同大小增建出来的隔间。或是用来储物,或是用作厨房及下人间。可以说是十分普通了。
可谁又能想到,这天下千万普通之一的院子里,却住着倾盖天下万千百信之人。而黑夜之中,又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这座院子。
主房的灯已经灭了。一侧的大床也放下了幔帐。幔帐内的人影,面冲内里躺着,似乎已经入眠。几个人影在床的四角立着,默不作声地守卫。还有一个在更深处坐着,腰背挺得笔直,似乎是这一班值夜的长官。
这人扫视了一圈,将放在膝盖上的手,默不作声地移到暗处。他手指轻轻一碰,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离他最远的两个护卫身后即刻闪过一丝幽光,两人头轻轻晃动一下,站立的姿势就变得僵硬起来。
另外两名护卫察觉不对,刚侧过头去看视,就被猛然动作的同伴袭击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知雨堂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就算被下了邪术,受到他人控制,手刀的力量和角度依旧精准。那两名被击昏的知雨堂守卫仍旧立着,甚至头都还正立着,只是轻轻低垂了一点。
四名守卫都被解除了,黑暗中的人影却没有动作。
他将手又移回了原处,双手扶膝,极板正地坐着。这人似乎闭上了眼睛,眼睑下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该是睫毛在颤动。隔了半响,他缓缓抬起右手,从下颚处轻轻捻起一层薄皮。黑暗中那张黝黑方正的脸被渐渐卸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
这人像是水做的,眉目都极近温柔。
只是过于苍白。
嘴唇抿了抿,还没开口,却被幔帐中的人抢了先。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用手做埙,呜咽般吹出一段《苏幕遮》。黑暗深处的刺客听了,半张的嘴巴又紧紧闭了起来。他双手仍平放在腿上,手指却扣住膝盖,指甲盖尖处的血都被挤到后面去,露出一弯月牙儿似的白。
“……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落尽梨花春又了,翠色和烟老。”
他终究是开口了,嗓子里却滚不出成声的音节来,都是气音。幔帐里的人却听懂了,埙声戛然而止。半响,那人回过来的也是气音。
却是泣不成声:“江南……你既知吾意,怎地不早还春呢?”
那刺客不答,却一步一步走到幔帐前。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刚要触碰到那薄薄的帘幔,却又乍然缩回。攥住自己的手指,那只手垂下来。眼睛却紧紧盯住帘幕内的那个人。
“……蓝庄主,你亦知我意,怎地却还是甘心入他人之套?”
幔帐里那人先还是低着头,此刻却猛然抬眼。他扑到床边,扒住帘子,似乎一把就要拉开。在他抱住帘子的一瞬,手却拐了方向,往床框那边砸过去——却没有声音。
江南来不及拉帘子就一把抱住了他。
“……这种时候能闹出多大声音?”江南的声音在蓝澜耳边低低响起,最终是叹息:“痴子——你是在假扮天子,而我是来行刺天子的呀。”
蓝澜翻过身,隔着纱,一把捧住江南的面孔,却又不敢看。
他别过头去:“……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一双手抑制不住地在抖:“可是我想救你啊……我要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
江南的双手覆上蓝澜的,却缓缓将那双手移开。他将帘幕轻轻揽到一边系在床沿吊着的帐勾上。现在不再有阻隔,这个昔日的小倌,今日的刺客直视着幔帐里的人。蓝澜却把头往更深处藏,一双手张出去,虚掩住面孔。
轻笑一声,江南在床沿坐下来。他看向从窗户外散进来的月光,手指不自觉地伸出去,却又在边沿停住,蜷了起来。“阿南虽然身处贱籍,但父辈好歹是读书人家。”说着转过头来,嘴角带起一丝笑意:“跟过京畿里盛名的夫子,也读过春秋史书,知道家国荣辱。”
他语气柔和平缓,连带着蓝澜那双虚张的手都渐渐低了些。“就算当年父亲不被辛国公旧案牵连,阿南拖此残躯,也定要尽一份力的。”江南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对方。蓝澜仍掩盖着面孔,呼吸却凝起来,像是在等着江南之后的话。
但却久久没有等到。
蓝澜下意识抬头去看,却一下直直望进江南的眼睛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靠得这样近了。
但他只是叹息。
“蓝兄。”这个时候屋子却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刚刚被江南下了傀儡术的一个守卫转了过来。江南猛地的一下从床沿站起来,却被蓝澜从后面拉住了手。蓝澜轻轻按一下他的手,头仍是低着。“……时间到了么?”这位大文最大钱庄的主人清了几次喉咙,才迫使它发出几个可辨的字眼,“……殿下。”声音却仍是嘶哑。
江南盯着那个守卫,突然将手从蓝澜的手里抽了出来,行了一个礼。
“临安王殿下,”他低下头,“终于见到您了。”
那个守卫缓缓抬起手,轻轻将面上的络腮胡揭了下来。
他将络腮胡塞到随身的带包里,嘴角带起一点若有换无的笑意。“好久不见了,十四郎。”尹竣说着也朝江南轻轻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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