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喜轿解放，梁雨进入战斗状态，一路风卷残云，郑怡禾没能拉住。她忙中有序，自己吃了不算，还给新娘不停投喂。
中午是小宴，新人敬酒认人，晚上才是正宴正席。
快开席时，梁雨电话响了，她说是在外边当兵赶不回来的哥哥，接起来：“喂，三多啊，下训了？”
梁家几个也凑过来接电话，都问这个三多过得好不好云云。
酒席正式开始，梁雨按掉电话，众人都说恭喜恭喜，佳偶天成什么的。
一路忙到晚上十一点，梁雨撑着眼睛带郑怡禾溜去了新房，说杜辛悦笑她一天了，怎么也要笑回去。
电梯一到楼层，两人还没看清路，就被一个中年女人一左一右揽住，是唐婠的母亲。阿姨口里念着正好，天意，良配什么的。
梁雨深感大事不妙，但无处可逃。
原来按照旧礼，唐家是要四个压床的，现在那对龙凤胎虽然吉利，但不仅数量少一半，而且明显超龄。
做人父母的只要有能力，觉得把天上的星星薅下来给儿女作配都是应当应分的，梁郑这一波属于自投罗网。
梁雨觉得梁怀珉待她属实不赖，唐婠也是个好相处的，不得不应了。
四人坐在新床上，等唐母一走，杜辛悦就忍不住大笑，气得梁雨挠他。
这边还没笑完，新人来了。
梁怀珉：“……”
唐婠：“……”
来闹洞房的众人看着照理来讲还算大的床上躺着大小四个红彤彤的人，都乐了。
待人散尽，梁怀珉一转身，婚床上，唐婠已经跟梁薇聊到义结金兰和你不生那我也不生。
杜辛悦对着电脑看番剧，发出痴笑。
两个小的熬了二十多个小时，已经睡死过去。
他抚抚额头，觉得前身冤孽到现在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推了推弟弟，按照梁薇，郑怡禾，唐婠，他，梁雨，杜辛悦的顺序横着睡下。
杜辛悦不服：“凭什么我睡最外面，摔下去了怎么办？”
梁怀珉灵魂发问：“那你想怎么办？我今天是新郎诶。”
杜辛悦看看床上乱七八糟的人，撇撇嘴，算了，他大方。
众人都累了一天，很快睡了，连礼钱都没来得及数。
梁雨父女把郑怡禾送回了家。
郑家旺不在，他喝酒去了。
陈念看着女儿红彤彤的脸，问周末过得好不好。
郑怡禾说很开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喜封：“这是三哥哥给我的工资。”
郑妈妈接过喜封，薄薄的，她满意地点头。
打开一看，四张美钞。
她有些紧张，问：“除了你，还给谁了？”
郑怡禾安静下来：“梁雨，球球，还有梁雨的哥哥姐姐，梁雨说他们是龙凤胎，他们都是大人了，还要压床呢，笑死了！还有撒糖的，捧花的，大家都有。”
她打量着母亲的神色，问：“我是不是不该拿，我没要，是三哥哥硬塞给我的，说大家都有。”
“拿就拿了吧。”郑妈妈把钞票塞进女儿的存钱罐，“不要告诉你爸爸，知道吗？”
郑怡禾点点头。
郑妈妈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给郑怡禾抖开被子，敲松枕头。
她看着女儿躺进被子里，才说：“这个周末妈妈休假，我带你去Z县爬山好不好？我们把梁雨叫上，妈妈请她旅游。”
郑妈妈是纺纱厂女工，单休，一个月可以任意休四天假，她通常会把假期存到一起，挑一个周五开始休。
也不是单纯意义的休息。
她会问别人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相熟的饭店有没有出新菜色。她会在那个周五从学校接回郑怡禾，两人大吃一顿，再去超市买点零食和水，第二天带着郑怡禾去爬山，在山上住一晚，第三天下山，然后周一睡一天，又开始一个月的工作。
郑妈妈是个不需要自我时间的女人。
郑怡禾健□□长，她也跟着健□□长。
有时候，郑妈妈更像是依附着郑怡禾生长的植物。
有点滑稽，但事实就是，郑怡禾像是树，郑妈妈则是藤蔓。
梁薇和杜辛悦请了十天假，他们很乐意陪着梁雨去爬山。
所以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Z县靠山吃山，旅游业发达。
众人徒步一天，深秋了，红的绿的落叶，景色真心情不错。
大家都挺逍遥，除了陈念，郑怡禾感觉她有些心事。
郑怡禾了然，妈妈没有定四间房的预算，这让她有点尴尬。
杜辛悦机灵，会来事儿，又年轻，跑得比女生组快。他定了房间，还点了一桌山味。
这让郑妈妈局促不安。
梁雨拉了拉杜辛悦的肩膀衣服：“杜辛悦，苗苗吃不得一点野东西，你加两个别的。”
又看了看单子，问郑妈妈：“阿姨，油煎豆腐和皮蛋丝瓜汤吃不吃？”
郑妈妈得到了尊重，平和起来，她点点头。
平心而论，资金充裕的旅途就是会更舒服点的。
郑妈妈独享一间视野不错的房间，她有些松动。
梁雨是怀着平等的心情和苗苗交朋友的，这是一件只有好处的事。
她有时害怕女儿因社会地位或财富差距等原因处于低位，有时又忍不住想这样也好。她总是想太多，但如今看来，很不必多想。
也许就是老话讲的，少年人的友谊是纯真的。
这边郑妈妈思绪翻涌，那边郑怡禾和梁雨倒是很快活，黏在梁薇房里玩。
梁薇是注定要留学的，所以从大一就开始学法语，视野也比一般大学生要广阔。
她今天的语言作业没做完，梁雨和柔芷挺吵，她便让两个小孩用她的电脑回房间看漫画。
那年头，字幕组汉化组还不是很发达，梁薇有很多漫画都是韩语或日语的，两个女孩看不懂。
梁雨不乐意，去找杜辛悦要电脑，她把动漫下在杜辛悦电脑里了。
杜辛悦背着一包水和零食，还有梁薇的书加两本电脑爬了一天，那时候的笔记本没有现在轻便，可以说是当牛做马。好不容易休息了，哄着梁雨给他踩踩背。
梁雨也长了一颗肉做的心，难能可贵地发了慈悲，给杜辛悦来了一套按摩。
“这倒是个好地方，凶神都讲亲情了。”杜辛悦开玩笑。
梁雨捏着他后颈上的肉就是一百八十度。
杜辛悦求饶大叫。
梁雨哼哼唧唧。
两人笑闹一阵，杜辛悦正正脸：“说真的，你和你朋友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多想想，也不要想太多，总之要尊重。”
梁雨道：“还要你讲，人家真心实意拿我当朋友，我自然要跟她平等相处的啊。”
杜辛悦解开电脑：“你长大了，玩去吧。”
梁雨便带着笔记本回了房间。
房里，郑怡禾没有在看梁薇的笔记本，而是坐在桌前发呆。
“怎么了？”梁雨凑过来。
郑怡禾说自己有点累。
“累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一早起来看霜呢，不知道有没有霜。”梁雨从包里翻出耳机，“听服务员讲，这边春天有蘑菇，我们明年来摘蘑菇吧？就是怕有蛇。”
郑怡禾走到床前坐下：“春天，梁薇姐他们也来吗？”
梁雨算算时间：“估计来不了吧，毕竟在上学，他们大学还挺远的，就我俩吧。”
“梁薇姐好漂亮，比电影明星还美几分。”
梁雨臭屁道：“那是，我姐姐可是校花。”
“梁薇姐有男朋友了吗？”
“有啊，之前有。”梁雨想了想，“后来分手了，现在不知道，下次问问。”
“辛悦哥呢？”郑怡禾眼皮开始打架。
“那不能够，谁看得上他？”梁雨见郑怡禾真犯困，合上电脑，“我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郑怡禾低声应了一句：“嗯，帮我把电脑还给梁薇姐。”
梁雨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室内，听得门锁扣上的声音，郑怡禾睁开了眼，一点困意都没有。
时间拨回梁雨去找杜辛悦要电脑后。
郑怡禾不敢翻动梁薇的电脑，只能在漫画柜里翻来覆去地看。
她看到一张海报，是两个穿婚纱的女孩手牵着手。画风非常精美，她点了进去。
随便滑了滑鼠标，就看到两个女孩纠缠在了一起。
她看不懂台词，但画面看得她心惊肉跳。
好像还没有正式说过吧，她，郑怡禾，别人眼中的乖乖女，一个还没步入青春期的小女孩，是一个同性恋。
她是个与生俱来的同性恋。
也许会有人不屑：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
小时候，郑家旺喝了酒，他们一起坐在小客厅里看电视。
电影频道在放《蝴蝶君》。
郑爸爸嗤之以鼻，嘟哝了句：同性恋，真恶心。
郑怡禾是个聪明孩子，不必问，她就能从这个名词中准确解读出含义。
同性恋，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是同性之间的爱情。
郑怡禾颤抖着手，关掉了漫画。她悄悄向四周看去，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们初二了，这个时代的学生早熟，班上已经有好几对情侣。
梁雨有次收到了高年级男同学的情书，来向她炫耀，郑怡禾也收到过。
她有点紧张，梁雨却一笑而过，都没拆开信，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梁雨早就开始发育，她比别人高，比别人好看，自然收到的情书多。
被子里，郑怡禾的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往上摸到了肋骨，再不敢往上了，她觉得有人盯着她呢。
还没和人说过吧？她期待着青春期的降临，期待初潮，期待长高，期待□□发育，期待自己变成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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