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死了,脏死了......”
“小爷允你搭窝下蛋,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美事,偏偏引来这么个东西,弄脏了我家不说,可恨的是我的毛也脏了。”
谢白手里握着插入胸膛的刀柄,呕出一大口血,直直地往上看,看不到天,只有密密匝匝的叶子,有人在说话,他想转头求救,“救救他,他还不想死。”
“哑哑哑……”
“你让我救他?不成不成,他脏死了,不去。”
声音稚嫩却不妨碍嫌弃异常,没等一会儿声音再次传来,“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个儿,叼来那么多闪闪发光的东西,又求了那么久,才刚把窝给搭了。”
“哑哑哑哑……”
“谁担心以后没人给我做伴了?别忘了是你求的我。”
“哑哑哑哑哑哑……”
谢白仿佛听到了初入这里时那乌鸦的叫声,像是被禁锢了许久终于挣脱枷锁的嘶鸣,又尖又利,打破了原本压抑又死气沉沉的氛围 。“哑——哑——”每一声都拖得很长,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仿佛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透着无尽的沧桑与决绝,直直地刺进谢白的心里。
代表死亡的乌鸦已经在等待啄食他的身躯了吗?
“哑哑……”
一只乌鸦在说话,和一个小孩,说的有来有回,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单是随便想想,谢白都觉得他已经在阴曹地府等着去投胎,才会遇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你真愿意将它给我?”稚嫩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起伏。
“那贪得无厌臭道士的话你也信?徘徊数年都不敢走入这林中,次次罔顾他人性命,送了一批又一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进来为他求财得名,不过是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一丝天机,倒叫你被诓骗了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林中人可不是什么好命。”
话至此,好一会儿再没声响。
谢白发冷,荒山野岭,临死前竟让他碰上了灵异志怪,这口口声声的救与不救,好似生与死全在这“孩子”的一念之间,说来真是可怕。
谢白怎么也想不出这活着是让他全头全尾的活着,想到的就是应该让他活成将死的尸,好继续利用,话本子里多的是这样的故事。
大荒年,谁不是活一天赚一天,如今他是真的活不成了,也不能活,精怪能有什么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其日后活的行尸走肉,不如彻底散了他这口气。
拼尽最后力气,他用手猛然握住刀柄,狠狠往外一拔,咣当一声,丢了出去,霎时谢白口中涌出一大股鲜血,面色倏然如纸,他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潮湿的空气极速地被贪婪地拽进他的胸肺,却无法驱散胸肺里的沉重,又闷又痛,呼出的气也是微弱且断断续续。
谢白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所有东西都变得影影绰绰,分不清虚实。
“哑哑哑哑……”
乌鸦的翅膀拍打到了谢白的头。
原来它的翅膀断了半截。
扫过他脑袋的尾羽好冷。
有苏锦哪里想得到眼前人会突然求死,惊的狐狸毛全都炸了开来,之前万般不肯进入孤辰寡宿之人因果的念头,顷刻崩塌地荡然无存,容不得他再做犹豫,乌鸦要给它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再想个万全之策了。
多年后有苏锦回想起今日之情之景,唯道一句到底是年幼……
一个飞扑,四只狐狸爪就扒住了谢白冒着血的前胸,随即高昂起身姿,雪白如月绸似的尾巴一分为九,团团将谢白圈进身下,整个森林随即悲鸣,剧烈晃动,一声吟啸,乾坤颠倒,天旋地转间,一轮银月冉冉从谢白的眼前升起,随着银月越升越高,周遭暗的就越来越深,须臾就宛若万丈深渊。
就在银月升至正中时,半人高大小的玉树琼枝再次显现在谢白的眼前,不过半人高的大小只维持了眨眼功夫,在又一声的吟啸下陡然拔高至百丈,树干晶莹剔透,宛如白玉雕琢而成,闪烁着清冷的光泽;树枝蜿蜒如琼玉般温润,它还在生长,疯狂汲取着头顶那片银月的光辉,月光越来越暗,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
啪嗒,玉树上的每一根枝条,开始绽放出洁白无瑕的花朵,冰为瓣,雪为蕊,玉为泽,散发出纯净至极的柔和光芒。
谢白那沾了血的嘴唇,因为痒,颤抖地抿了抿,不巧的是抿住了眼前狐狸脸上的毛,谢白应该是要被吓破三魂七魄的,奈何这是一头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美狐狸,狐仙大体也就这样了,雪毛霜尾,毛若绸缎,身段优雅,体态修长,浑身散着银银月华。
被妨碍的有苏锦乜斜了一眼谢白,心下泛起了嘀咕,他为何没有昏过去,即使有他的保护,也不该有如此的精力还能睁眼看他。
“快睡!”
有苏锦可没考虑过他张嘴说话,会不会吓死谢白,理所当然的就让谢白闭上眼睛,快点将伤口恢复好。
“狐狸说话了?”谢白两眼一翻,就要背过气去。
哪有什么小孩,原来一直都是狐狸在说话,狐仙再美也只是只想象出来的狐狸形象,但他能够开口像人一样说话是万万不能的。
“呵,居然下破了胆。”
玉树琼枝上的月花开的越来越盛,宛若花粉般的月辉,伴着花瓣的开合,星星点点的往谢白身上的狐狸飘去,再由他的口中凝炼出更加耀眼的月精往身下谢白的口中渡去,起初还是循序渐进,但是随着谢白脸色的红润,伤口的愈合,呼吸声的均匀,月精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
有苏锦暗道不好,飞快收回九尾就要脱离谢白,奈何想要活命的谢白,即使身体陷入沉睡,但是意识却强烈的催使他拉住了身上狐狸的尾巴,不让他离去。
有苏锦哪里想得到谢白敢拉他尾巴,就在刚刚才被他吓得昏死过去。
呲牙的狐狸,哪里还找寻到优雅的痕迹,一嘴巴就往谢白的脖颈处咬去,想迫使他松手。
双双闷哼出声。
月精倏然消散,玉树琼枝上的花朵迅速枯败凋零,从枝头漫天飘落,纷纷洒洒,扬了谢白和狐狸一身,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谢白一人身上。
一声喟叹控制不住的从谢白嘴角溢出,那是历经寒冬,于初春里孕育而出的清晨阳光下,林木迸发的嫩芽尖上含着的春露的纯净清香,吸上一口便有种飘飘然成仙成神般的轻盈超脱。
他的身体仿若无底深渊,塞不满的血盆大口,贪婪的掠夺着有苏锦的生命之华。
银狐玉面顷刻剥离,琼枝玉树如掉落晶霜般破碎,一身耀眼如同银绸似的狐狸毛,蜕化成黑,痛苦的呜咽声在谢白耳边响起,而谢白也在脖颈愈合断裂,愈合断裂中被反反复复折磨,直至自以为能算尽天下之事的有苏锦狐尾根根齐断,血月当空,玉树琼枝化为灰烬,才堪堪减缓对月华的掠夺。
“哑哑哑……”断了翅膀的乌鸦,不知从何处衔来了一枚蛋,丟向了谢白和狐狸,带着炙热气息的金光一闪,令谢白不受控制,疯狂吸收月华的身体慢慢趋于平静。
那道金光钻进了有苏锦的身体里,待稳住即将崩坏了的身体后,同样溢出鲜血的狐狸嘴松开了。
借着有苏锦身上最后一丝月华,谢白被咬断了的脖颈再次愈合,只是到底不够,混着有苏锦血的伤口,留下了他嘴巴大小的红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