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睁开眼睛的时候,喉咙像吞了千根针般痛苦难耐,“咳咳”,咳地肺腑痛苦不堪,挣扎之际,原先跟着孙爷的那只灰老鼠,吱吱地叫了起来,迷迷糊糊时,一道黑影朝着他撞了过来。
灰老鼠嗖地一下蹿出去老远,来不及躲闪的谢白抬起左手慌然格挡,剧烈的疼痛迫使他看清眼前的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待他看清,不禁冷汗淋漓,想必这只黑野狗端详他许久了,上来就往他脖子上扑。
谢白毕竟只是个十岁大点的孩子,怕死的痛苦与茫然伴着激烈的心跳声,充地他涨红了营养不良蜡黄的脸。
“去死,去死……”也不知谢白哪来的力气,咬着牙憋红着脸,一个翻身就将黑野狗压在身下,另一只手也掰向咬着他手臂的黑野狗嘴巴。
黑野狗也不大,估摸着也是饿很了,才以如此瘦弱的身躯来扑人,清晰可见的肋骨还能明显的看出中间有根曾经受过伤,高高地鼓起,如同一个骨瘤。
谢白拽着黑野狗的头,狠狠撞向身下尖锐的石头子上,一下,两下,每一下都拼了全劲,野狗呜咽却越咬越狠,最后一下,谢白扣住黑野狗的眼睛,将它挪起猛然砸下,黑野狗霎时蹬直了双腿,短促地哀鸣后彻底断了气。
谢白就着当前的姿势,仰躺在地,大口大口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浑身上下一根汗毛都不想动一下。
江河里的水拍打着他破烂不堪的鞋,刚才的生死之战让他裹满了臭臭的泥浆,谢白无暇顾及,在慢慢趋于平缓跳动的心脏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因失血过多再次昏了过去。
许是命不该绝,“吱吱”地老鼠叫声,吵醒了谢白,再次睁眼就看到一只老鼠嘴巴里叼着株草搁他脸上蹦跳,“啊嚏。”
“吱吱”,灰老鼠被吓了一跳,蹦地高高的落在谢白身边,那草糊在了谢白汗湿的脸颊上。
听那孙爷说这灰老鼠是只训练有素的药鼠,亲人却是不奇,倒是救他……
谢白摇了摇头,老鼠能有这么通人性的?落水时他以为不会游泳的他必死无疑,呛晕前见它奋力往上游,大概是有活命的机会,于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助它游上去……
“吱吱”,谢白回过了神,在灰老鼠绿豆大点的黑漆眼睛地注视下,一闷声用另一只尚算能用的手,咬牙将黑野狗的嘴巴掰大,从中抽出胳膊。
谢白坐起身,烈日下的江河边上的水还不是太冷,甚至还有些温热。
他被咬在野狗嘴里的手,没有知觉了,耷拉着如同没了骨头似的,托着这只胳膊的手,掌心也是烂的,但是他深知此时万万不能因为怕疼而停。
荒年的小孩难免早熟,谢白承痛将破破烂烂的衣袖混着血扯下,江河俨然吞没,只漾起一片血红。
灰老鼠游上了岸,谢白嘴里嚼着苦涩的草药,艰难爬起身,紧紧跟在后面,深怕被落下。
入眼皆是树,连绵不绝,高耸入天,每一棵张开的枝丫都足以覆盖谢白入目所及,古意森森,扑面而来的阴凉风意,还没有靠得太近,阵阵钻骨的凉意便沁进了骨头里。
谢白的直觉让他迟迟不敢进去,环顾四周踌躇之际,那灰老鼠却不等他,晃着滴溜溜圆的大肚子,早已不见鼠影。
身后是茫茫吃人的江河,随时都会淹死他这个不会游泳的人,身前是前途未卜,生死难料,阴意满满的森林,还有那悬崖峭壁,散着嶙峋锋利的寒意。
板上钉钉的选择,其实是没有余地的,谢白的犹豫不过是还眷恋着他这条孤辰寡宿之命,能活着总归是好的。
“吱吱。”灰老鼠回过头,从森林边探出个脑袋,直朝着谢白唤道。
谢白见状不再迟疑,咬牙将草药按向伤口,又扯下胸前仅剩的布料吊住胳膊,确保草药包裹住部分伤口,甩了甩额头上的汗,跟了上去。
灰老鼠见谢白跟了上来,转头继续往森林里快速跑去。
没走一会儿,就看到偌大根藤蔓,腰口般粗壮,正中间恰好裂开一条缝,金边带绿弯弯曲曲盘绕着一个界碑,向上顽强生长。
谢白在采药父亲的浸染下,略识得几个大字,也好独自卖草药时不至于上当受骗,同时也说的清卖的到底是个什么药,又有何疗效,卖上个价。
虽然基本上都是他爹在卖草药且有些草药不过是受雇而采,压根不需要知晓是何种疗效,但谢白骨子里有股执拗劲,对于草药方面,一直是弄的清清楚楚才肯作罢。
“神农原?神农堂的地盘?”谢白心头一震转而倏然狂喜,这不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令行禁止。”谢白又将旁边红中带点黑的诡谲小字看了。
这下又犯了难,偷药贼跑了那么远都被受了神农堂意的官差捉拿归案,他这直接一声招呼没打就走入人家地盘,且还是从后门偷入……
“哑哑哑哑……”是只正在界碑上的藤蔓里搭窝的乌鸦在威吓。
显然它被谢白打扰到了,扑腾起翅膀就朝着谢白的头上拍打,踉踉跄跄躲闪时,哪还顾得上其他,一路被磕磕绊绊啄了进去。
夜是一瞬降临的,谢白眼前一黑,踉踉跄跄止住了要摔倒的身躯,一阵翅膀扑打声从他头上掠过,不知撞了什么,凄冽地叫了一声后再没动静。
周遭的黑像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桃树胶,不一会儿凝重的窒息感便涌上了心头,直突突的在他两肋之间跳痛,他仿佛看见了家乡干旱的土地上,在一场场绵绵春雨地浇灌下抽发出新的嫩芽,爹娘身前站着一个,手上抱着一个,红润的脸上挂着笑,正和他招手,让他回家。
“吱吱。”灰老鼠的叫声,打破了谢白的幻想,即将沉眠下去的寂静里也陡然突兀的有了生气。
谢白奋力地睁了睁眼睛,看向灰老鼠发出声音的地方,抬头的刹那,一道纯白如银霜的月光迎着他的眼睛晃了过来。
“吱吱。”
不同于不远处狂热的灰老鼠,追逐着那转瞬即逝的月光,谢白不舒服的将目光错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心底又慌又怕地跟上前方的灰老鼠。
“吱吱!”跑在前方的灰老鼠叫声陡然撕心裂肺,凄冽的痛苦像在无限拔高似的,又猛然被迫戛然而止。
谢白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甚至眼眶里的泪水都被他强忍包着。
就在他哆嗦着软脚要坐地上时,消失的月光又慢慢从漆黑的空中,破开一道口子似的倾泻而下,如雾如烟轻轻笼罩在一棵银白如玉的树上,半人高的大小。
谢白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玉的?怎么会是玉的?哪有树是玉的?不对不对,光秃秃的枝干上什么也没有,这季节不可能树叶全落了,更何况进来时周遭树叶是又厚又绿,划在身上宛若刀割。
“不是活着的树,假的。”
要说谁能造出这般奢靡的玉树,方圆内也只有那神农堂了,更何况这里还是神农堂的地盘。
要说谢白不垂涎那玉树是假,只是刚刚借着那月光匆匆一瞥,片刻前啄他脑袋以及活蹦乱跳的灰老鼠全都撞断了脖子,血没准还是温热的,这么一大笔财富,没人看守,定是那神农堂使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陷阱,谢白无论如何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迎风香撒在......身上倒是浪费了。”声音是从上方不远处传来的,按理说该听的清楚,只是看不见的谢白,听力却受了莫名影响,愣是没听清。
“这处药林邪门的很,不说外围那些名贵草药的品种几不可见,单单是那常见却年份高的吓人的草药就够抵得一座城了,迎风香成本固然贵,不过和那些草药比起来,不值一提。”
“程堂主不愧是采药堂的,慧眼如炬,认识的宝贝就是多,让你来算是来对了。”
“孙堂主今日倒是得了空。”
“劳烦张堂主挂念。”
这三人明显都是神农堂的人,却显得格外疏远客套,里边的弯弯绕绕少不了背地里阴私勾连。
谢白拖着臂膀,左右环顾,企图找个藏身之地,要是被发现在宝物跟前,怕是没等他张口解释,说明来由,就要身首异处了,好不容易借着高大的树木林叶往旁边大树后藏了去,头顶上的三人又细细聊了起来,竟都是些有关神农堂的私密话。
“孙堂主,你不去管你那儿丢了药鼠的侄儿,跑到我这处做什么。”说着就是一声冷哼。
“此次公开招募的采药童子太过庞杂,门主担心张堂主与程堂主过于劳累,特地派我来辅助二位。”
“好个孙前,分明是你想要来此分一杯羹,好在门主面前将功补过,却说的天花乱坠,罔你金盆洗手前还是个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用你手里的刀剑说话,竟耍起了嘴皮子。”
咣当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急急在空中逼散而开。
“程如圆,你还不助我杀了这孙老狗?迎风香的气味可越来越近了!有药童活着出来了!”
“程兄,张堂主说的不无道理,你再不动手怕是要误了正事,你我二人连手,不必致命只需将他打落,到时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电花火石,刀光剑影,从半空中被劈下一个人影,“你二人不得好死。”
尚未落地,就被森林深处,不知从哪伸出的藤蔓穿心而过,血淋淋地绞住拖走了。
谢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色煞白,浑身细细地抖着,死命咬住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冰凉的泪珠和汗珠顺着红红的眼眶往脖颈划去。
“孙前,还不快走?”
“急什么,底下还有一只瑟瑟发抖的雀鸟,收拾了再走也不迟。”
“你别忘了,这药林邪门的很,杀过人的万万进不得。”
“不进去就是,收拾一只雀鸟罢了,还不需要我亲自过去。”
底下的谢白唇齿冒血,攥断了的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手指头里,他被发现了,他要死了。
“果真有活着出来的。”程如圆狂喜,鼻子再次嗅了嗅,“这味道,不止一个。”边说边往出口方向奔去。
孙前见状,猛地将手里的刀向着谢白掷去,皮肉穿透的声感传来才堪堪离去,可见其心思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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