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颜予巡视完发酵车间,吃了口早饭便匆匆赶到果园之中。
布置好简单的直播设备后,他抬臂看了眼腕上的表,距离八点开播还剩差不多半小时。
因为提前找人清理过,此刻果园内不光杂草尽除,还增添了几处可用于拍照打卡的设施。
颜予踱步朝墙边的三株桃树走去,行至树下站定,他举目细看那些翠绿欲滴的椭圆形叶子以及尚未全然成熟但已是青中带粉的新鲜果实。
仰头呆立片刻,颜予听到从自己后方传来熟悉的电动轮椅声响。
这一次,他没有如初回宁市时那般意外无措,而是游刃有余地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继而转头与来人视线相撞。
怀颂卿难得穿了件淡蓝色衬衫,比起日常的黑白灰搭配更显休闲轻松些,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削弱不少。
“怎么?颜总酿这样盯着我看,是我穿蓝色很糟糕吗?”怀颂卿眉梢轻抬,调侃道。
颜予立时收回发愣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没,就是比较少见怀庄主穿这样浅淡的颜色,有点不适应。”
“哦,昨天看颜总酿直播时穿了蓝色,觉得十分好看。”怀颂卿扬唇,用最坦荡的语气说着极暧昧的话,“所以,我今早就尝试了下。”
颜予点点头,反观他自己,倒是为了干活方便特意选了套不常穿的深灰色卫衣裤。于是猛地打眼一看,两人像是互相调换了装扮。
怀颂卿似乎很满意这样的默契,笑着开口讲起正题:“虞栋栋等下要和阚泽去听区里的宣讲,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所以直播这边就没办法过来了。”
“嗯。”颜予走近两步,“没关系,我自己播也可以。”
怀颂卿的眸光不加迂回地投射进颜予眼中:“颜总酿,换我这庄主来当你的一日助播如何?”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颜予唇边的梨涡霎时显现,拒绝得很是干脆,“再说今天要播的内容是种花,不太适合怀庄主。”
怀颂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轮椅扶手:“哦,这样啊,那我这个半残大约确实是有些碍事……”
说完,怀颂卿当即调转轮椅,作势要离开。
紧接着如他所料,染上几分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觉得你碍事,只是直播间的网友说不准会开些什么玩笑。还可能有黑粉出没,说很难听的话,怀庄主没必要……”
“所以,并非觉得我碍事,而是在担心我嘛?”怀颂卿折回至颜予跟前,“颜总酿,你好像把我当朵娇花了。”
颜予倏地抬头,顺利在怀颂卿眼中捕捉到一丝尚未散尽的戏谑笑意,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压根没有生气,不过是在逗弄他。
颜予侧身将架子旁挂着的花籽袋取下,扔给轮椅上的人:“既然怀庄主这么渴望风吹日晒接地气,那我也不好横加阻拦,还请认真种花吧。”
怀颂卿瞧着眼前的颜予像只炸了毛的小狸花猫,整张脸因为气呼呼而显得格外生动。他一面暗叹自己的恶趣味,一面心满意足地垂眸低笑。
*
上午八点整,直播准时开启。
有几个前一日发言较多的熟悉ID很快出现并在评论区打招呼问好,约莫是设置了开播提醒,这令颜予颇感意外。
[早啊,帅哥哥主播,今天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的,还有一位助播。”
颜予冲屏幕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径直将手机对准怀颂卿的上身,“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们酒庄的庄主。”
怀颂卿闻言,马上扯出了一个堪称讨好的醒目笑容:
“大家早呀,我是颜总酿今天的直播搭档,不够专业但保证服从。”
[救命,这什么神仙酒庄,帅哥含量超标了吧?!]
[哦买噶,真是好一张政变稳赢的贵气狠人脸呐!!!]
[楼上的形容力简直绝了,不像我只会撕心裂肺喊伟大……]
虽然预料到怀颂卿的颜值不至于收获什么负面评价,但放任他如此被人品头论足还是令颜予有些后悔答应其出镜。
只消片刻,颜予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机摄像头。
看着满屏彩虹屁逐渐变成对怀颂卿再度出镜的呼唤时,颜予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无可言说的独占欲。
幸而过往数年,压抑对怀颂卿的渴望早已成为颜予的日常必修课,且他一贯是个全勤且满分的优等生。
颜予咬紧牙关,放缓呼吸,尔后若无其事地对着屏幕开口道:“我眼下所在的地方是颂卿酒庄的一个废弃果园,先前想着与其闲置,不如干脆改造利用起来。所以,就请著名的景观设计师阚泽先生帮忙重新做了设计。”
颜予自左向右平稳地移动手机:“之后这里会作为一处拍照打卡场所,目前秋千、长椅和铁艺拱廊都已经安置完成,而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在设施周围遗留的空地上种花。过两三个月,直播间里云种花的小伙伴们可以亲自来验收成果哦。”
“哦,对了。”颜予又将手机转向果园东侧,“墙边那三棵桃树都已挂果,等成熟后会试酿一款桃子果酒,到时抽奖给大家尝尝好不好?”
评论区立时飘过成片的举手表情,热闹程度令人不禁怀疑是杜爵安排的水军。
颜予震惊之余,抿唇浅笑:“没想到桃子竟然这么受欢迎,那我争取多……”
话没说完,弹幕画风便因为不远处怀颂卿操控轮椅意外入镜而瞬间突变。
[天呐,怀庄主原来是残疾人嘛?刚还以为只是普通坐着……]
[我倒是看出扶手和靠背不似寻常椅子,但没敢直说。]
[心碎啊,不过感觉美强惨更带感了是怎么回事?!]
颜予倏地将手机调回前置摄像头,接着迅速把诸如残疾、腿伤和惨等一系列字眼加入到后台的屏蔽词汇中。
不知情的美强惨当事人带着小铲子去而复返,面上神色似在邀功:“给颜总酿把工具拿来了,咱们先种秋千附近吧,我可以帮忙举手机。”
“用不着,这个比人好用。”颜予接过铲子,拎起立式支架迈步走开。
怀颂卿满头雾水地微蹙起眉头,没得夸奖也就罢了,怎么好像还瞪他一眼……
架好手机后,颜予举起两只花籽袋对着屏幕展示:“这里面分别是蓝目菊和满天星,穿插种植更有氛围。淡紫和纯白相间的配色跟秋千很搭,待盛放时拍照应该会蛮好看。”
“那到时候,颜总酿是不是要给大家拍几张卖家秀照片呐?”怀颂卿刻意将尾调拖长几分,没皮没脸似地哄人。
“没问题啊。”颜予边蹲下身开始挖花坑,边回答问话,态度有所缓和。
怀颂卿于是又向前凑近了些:“那我也可以助拍哟,毕竟来照秋千这种景的肯定会有不少情侣,颜总酿单人演示怕是不够到位。”
颜予脊背一僵,觉得怀颂卿不太对劲的第六感卷土重来。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殊不知这人正俯首贴近,侧脸将将擦过他鼻尖,仿佛是对地上刚成型的土坑大有兴趣。
颜予蓦地屏住呼吸,打算后退拉开点距离时,却反被怀颂卿得寸进尺地攥住了小臂:“颜总酿,助播也想参与一下。我挖坑来你种花,怎么样?”
“好吧。”颜予没再拒绝,毕竟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偶尔心血来潮地想要体验下人间疾苦实属正常,“那我撒花籽,你挖坑小心点。”
阳光斜斜地钻过桃枝间隙,碎裂光斑洒落在摇晃的秋千和劳作的人影上,拼凑出一幕岁月静好的悠闲夏景。
[嘿嘿,两天三磕,是谁又幸福了我不说!]
[这一对也好般配,每天在各个墙头爬上爬下,就是我的健身日常……]
种花过程中无法查看手机,但颜予并没有停止跟直播间的网友互动,搜罗话题时他想起了从前在大学里和森奇一起种花的过往。
“那会儿特别逗,为了给花施肥就去找家住附近乡下的同班同学买发酵的鸡粪。同学很善良,尽管觉得我俩有病,还是说不用给钱免费送,但必须自提。
我俩骑自行车弄回一桶,结果施肥时不小心手抖放多了。没过两天,发现有肥伤。然后森奇提议猜拳,谁输谁就得拿一次性筷子往花盆外挑三十秒鸡屎。”
颜予讲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其实当初森奇之所以愿意陪着一起胡闹,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刚刚在同城的美院光荣榜前,单方面彻底地终结了自己的初恋。
哪知如今,时过境未迁,事非故人在。讲不清,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颜予侧身回看,恰巧某位正在体验生活的怀姓故人喊出了一声走调的“啊”……
他赶忙扔下花籽,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怀颂卿旁边蹲下身,而后径直将对方疑似受伤的左手托起来查看。
瞅见指缝间溢出的鲜红血迹时,颜予忍不住开口质问:“地上的土和手上的肉都分不清吗?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不好意思啊,溜号了。”
怀颂卿压低嗓音,确保只有他俩能听清,“似乎很少见颜总酿笑得像刚才那般自在开怀。”
颜予呆愣须臾,接着猛地起身,不过还没来得及迈步便被扯住袖口。
“去哪儿?”怀颂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复又抬眸看向眼前人,语气里竟莫名透着股委屈,“我,有点疼。”
颜予眉间的褶皱更深,但仍狠心地挣脱钳制,边转身边解释:“我去拿点水和药来,得把伤口冲一冲,再消一消毒。铲子上有泥,不干净。”
颜予匆忙地跑去跑回,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始为怀颂卿处理伤口。他全程面色严肃,无意间释放的低气压连隔着屏幕的看客们都跟着噤声半晌。
倒是怀颂卿,始终饶有兴致地盯着颜予的动作,模样满足。
[咦呜,颜总酿板起脸,怕怕……]
[咋回事?离开了没一会儿,这俩人难不成是互穿了嘛?!]
[哈哈,狠人秒怂,美强惨客串病弱娇,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爱情的力量?]
“谢谢。”正对着屏幕镜头的怀颂卿举起包扎完毕的手,颇为盲目地夸赞,“颜总酿真是厉害,这么丑的创可贴都能贴得这么好看。”
颜予整理好东西,站直身体:“麻烦怀庄主接下来还是袖手旁观吧,毕竟丑的创可贴我也只翻出一枚,再伤的话您就得想办法自愈了。”
显然示弱和耍宝都不大奏效,怀颂卿无奈改走听话风:“好的,那辛苦颜总酿了,我在这里为你加油!”
颜予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准备继续去把剩余的一小方地块种完。
稳当没多久,怀颂卿便故态复萌。他伸手从支架上取下手机,瞧着最新一条弹幕微扬起嘴角,并开腔念了出来:
[奶凶兔子和秒怂大灰狼,顿时感觉更好磕了是怎么回事?]
“奶凶兔子是说颜总酿,秒怂大灰狼就是我了,对吗?”
怀颂卿面露疑惑,眼神求知若渴,宛若一名勤学好问的三好学生,“更好磕了又是什么?”
没等弹幕给出回应,怀颂卿便迫不及待地舞到了另一位正主跟前:
“颜总酿,直播间里有人说好磕,是指我们很般配的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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