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和絮絮带着其他婢女进来收拾宝照晨起梳妆后杂物——装水的铜盆、擦过手的帕子等等。
已经使用过的东西,需要彻底清洗干净消毒,才能重新进入宝照的寝屋。
看到站在妆台前的霍暻,香香不满地皱起眉。
刚刚她和一众婢女等候在外间,能探听到一点内间的动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香香不敢相信,霍暻居然扯到了宝照小姐珍贵无比的头发丝。
虽然品性良好的宝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大方赐予霍暻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香香无法忍受与工作手法如此生疏的他一同共事,也无法接受一个这么危险的人在宝照小姐身边存在。
生气的香香默默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找出霍暻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证据,将他从如意居驱逐出去。
训练有素的女婢动作熟练,在香香的带领下很快整理完毕退下。
宝照站在支摘窗前,任由清新而明净的早风携着水汽**地浇灌在肌肤上,思绪清明不少。
她在脑海中将开年过后发生的事情按着时间顺序一一梳理一遍。
先是别院那场突然的大火,再到长兄的婚礼,还有她挑选贴身女婢的事情……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参与其中耗上的心力也要不少。
大概是目前这些事情全部完成,她骤然放松下来,才会容易想东想西,为那点虚无缥缈的错觉牵动思绪。
宝照仔细核算。
她将霍暻买回如意居,所有事情全部解决那日,似乎就是她错觉加深的第一日,时间节点恰好能对应得上。
为了防止自己再被不知所踪的偷窥错觉干扰思绪,宝照决定做更多的事情——比如,一些体力运动,来让自己在短时间内迅速繁忙起来。
将臂弯的披帛取下,用袖箍套紧宽袖,执起弓箭。
宝照重新练习起搁置快半个月的射箭术。
在去年春天都城的骑射比赛上,宝照夺得女子组别的第一名。
除此之外,京中各项琴棋书画、织绣茶艺的比赛,宝照都曾获得过第一名。
而在这一系列荣誉的背后,是宝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学习所付出的汗水与辛劳。
长公主和驸马曾担心这样会不会给女儿造成太大的压力,委婉地劝诫女儿不必太过苛求自己,只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好。
但宝照有身为姬府小姐的好胜心。
她希望自己能够做到最优秀。
如意居的庭院有专门供宝照练习射箭用的一块空草地。
没有高大的树木或者建筑作为遮挡,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动宝照耳畔的碎发。
宝照站在箭靶前,挽弓搭箭,箭矢携着微风,精准击中靶心。
但可惜力度不够,箭矢在箭靶正中心的红点上留下一点凹陷的小坑,摇坠着掉落地面。
接连几支箭都是如此。
半个月没练,她的射箭技术退化的实在迅速。
宝照忍不住有几分泄气。
身后突然响起霍暻的声音:“您的姿势很正确,是这弓弩不适合您。”
他走到箭靶前,将地面上的落箭捡起,一一归到箭筒里。
宝照看向他:“你会射箭?”
的确如霍暻所说,宝照手中拿着的弓弩不是她常用的那把。
女子和男子在生理上天然不同,女子力气不如男子大,在适用的弓箭类型上也不太一样。
宝照有母亲赠给她的小弓。
那是长公主请匠人到府上,严格按照宝照的手臂长度和手腕发力大小制作的。
宝照就是用那把小弓在骑射比赛上获得了优胜。
但因为她平日里练习的次数太过频繁,骑射比赛过后,小弓上的牛皮筋断裂,匠人没找到适合的补修材料,小弓迟迟未能修理好。
于是宝照去借了长兄不用的旧弓。
对宝照来说,手上用着的这把弓弩确实太重,让她弯弓搭箭时有点吃力。
但弓弩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更根本的,是射手个人的能力素质。
一个优秀的射箭手,能够迅速判断出不同弓弩的特点,并用合适的发力姿势将箭矢精准射出。
宝照对此悟的尚不深刻,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很好的调整。
但霍暻好像对此了解得颇多。
他和她说如何变换手腕的握姿来借力。
宝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挽弓的手微微往上:“这样?”
霍暻示意上前,宝照没有拒绝。
她保持着拉弓的姿势,霍暻的双手自身后绕来,慢慢覆上她拉弓的手,带着她找到合适的发力位置。
“对,就是这样。小姐,您做得很好,再来一次试一试。”
在言语上提供完耐心又专业的指导之后,霍暻松开宝照的手,后退离开,给予宝照充分的个人自由练习空间。
宝照心无旁骛,全部精力都放在练习射箭上。
退后的霍暻站在近处进行密切地照看。
在更远处旁观的絮絮看来,霍暻十分称职。
但称职的仆人此刻却没有看宝照手中的箭。
而是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察看他正在射箭的主人。
宝照瞄准箭靶,蓄力开弓。
“嗖——”
箭矢朝着箭靶的方向飞去,稳稳停驻在箭靶正中间的红心上。
宝照摸到窍门,又接连往外射出好几支箭。
全部都成功了。
箭靶上,红心处的弓箭太多,有几支不堪重负从箭靶处掉落。
宝照开心起来。
但她并不是情绪外放之人,开心或难过时都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霍暻的观察足够细致。
他的目光落在宝照微微弯起的眉尾上。
眉尾弧度的小小变化给宝照清冷平静的面容多添上几分生动的意气风发。
早上的时间慢慢过去,太阳渐渐大起来。
霍暻看着宝照因为热而染上淡粉色的脸颊。
春天的温度不是太高,但宝照练习一整个早上的箭,不可避免地热出了一点汗。
小小一滴圆润汗珠,缓缓滑过贵族少女比珍珠还要白净的侧脸。
霍暻伸出手去。
温凉的软帕覆上脸颊。
宝照眨了眨眼。
霍暻履行仆人义务,专心致志替小姐擦汗。
宝照目光越过他肩颈的线条,看到地面上,自己完全被他包裹住的影子。
她知道她和霍暻之间有一定的身高差距,但从没注意过身型的差距。
尤其是两个人距离贴近,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的视野会被完全遮挡住。
她需要抬起头,通过仰视的角度,才能看清楚霍暻的脸。
而在此前为数不多的、主仆有限的交往活动中,霍暻更多时候都低着头跪在她脚边,导致她一直忽略了两人之间身高与身型差距过大的问题。
干燥洁净的帕子擦拭过宝照洁白透亮的肌肤,汗渍留在上面,洇出点点深色的水痕。
霍暻低头将帕子整齐叠好,建议宝照:“小姐,您练习的时间过长,该休息了。”
反复多次重复拉弓的动作,再加之弓弩不称手,宝照虎口处被磨破了皮。
贵族小姐的肌肤白皙娇嫩,与粗糙的物品进行摩擦时很容易出现损伤。
磨破皮的伤处变成粉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实际上并不严重。
不需要特别上药,在合理控制每日射箭时长、避免伤口加重的前提保障下,几天之后就能自然痊愈。
宝照刚开始练习射箭时,虎口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伤。
后来随着经验的增长,她掌控弓箭的能力越强,受伤的次数逐渐减少为零。
而今日,完美主义的心态驱使宝照希望能尽可能多的射出正中箭靶红心的箭矢,却忘记要控制练箭的时间。
宝照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她采纳霍暻的建议,将弓弩交到他手上:“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沾了薄汗的衣衫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宝照需要通过洗澡来恢复身体的洁净。
结束练箭或者其他会出汗的运动后立即洗澡是她持续已久的习惯,她命令霍暻去备热水。
絮絮上前,拿着团扇给宝照扇风降温。
微风流动,宝照闻到藏在空气中的淡淡的松木气息。
是霍暻刚才用他的帕子替她擦汗时留下的味道。
木质调的香气虽浅却沉。
宝照曾经在长兄的房间闻到过类似的熏香。
可是……宝照微有迟疑。
这样的香气太过沉闷,由女子来用,未免太过少见。
宝照带着些微疑窦回到房中。
浴室中的热水已经备好。
絮絮去红檀木的立式螺钿衣柜前寻来宝照替换用的素色单衣。
她个子不高,只能踮着脚尖将手里捧着的衣衫交给霍暻:“霍暻姐姐,这是小姐等会替换用的衣物。”
浴间里,三折的墨竹屏风展开立起,水汽氤氲缥缈。
宝照站在温暖湿润的雾气中。
体力运动消耗掉的精力在浴间舒服的氛围中得到稍稍缓解。
宝照低下头,解开腰上的系带。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警戒地停下动作:“谁?”
霍暻:“是我,小姐。”
浴间紧闭的门虚化掉他的身形与面孔,只留下温润无害的声音。
意识到是他,宝照放下戒心:“进来吧。”
霍暻是进来放衣物的。
存放衣物的楠木架就在墨竹屏风的旁边。
霍暻停在那座楠木架前,整个身体被屏风完全挡住。放衣物时,唯有一只修长骨感的手露出来,清楚出现在宝照的眼前。
刚才就是这样一双手,轻轻托举起她的手腕,带她寻到合适的发力位置。
蓄力射出箭矢时,他手背上的青筋线条会隐隐凸起,呈现出别样的力量感。
宝照回忆起刚才被她不经意间忽略掉的许多细节。
发现短暂相处几天的霍暻,藏着许多她不了解的东西。
浴间的温度比室外要高,在温度的烘焙之下,细微的香味也变得浓郁起来。
宝照又闻到了那股浅淡的松木气息。
放下衣物的霍暻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先开口征询宝照的意见:“小姐,需要奴为您更衣吗?”
宝照的衣食住行——这是霍暻身为宝照的贴身女婢所应承担的全部工作内容和工作任务。
宝照虽不抗拒来自霍暻的触碰,但洗浴是一件太过私密的事情,短时间内的她没办法做好充足的准备让他参与进来。
她拒绝他的提议:“不用,你出去。”
霍暻顺从退下:“奴在门口等您。”
宝照隔着一道屏风看他离开的身影,重新回到浴桶前,褪下衣物。
卸掉簪环的长发如浓墨铺开,半遮半掩住小姐高傲而美丽的蝴蝶骨。
屏风之后。
听话的仆人走到门口。
即将关上门的刹那,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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