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晚晚和邵缜同乘一匹马。
一开始邵缜还顾忌到男女有别,艰难保持距离,在后面摇摇欲坠。晚晚怕他摔下去,于是就强行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稳了。”
邵缜穿着她的斗篷,环着她的腰,不敢动弹,身体僵硬如石。
行至半程,她好像听见他叫了一声:“晚晚。”
“什么事?”
他没说话,下巴抵在她肩膀处,热气喷洒她的耳畔。
一路寒风刺骨,唯有两人相贴的地方温暖如春。
下马的时候,邵缜虚扶了她一下,随后温声道:“宁小姐,我去拴马。”他又叫她小姐了。
小红熬了两碗姜汤,喝下去后肚子滚烫。
邵缜、小红和十二坐在一边剥板栗,青涩的板栗,外表还有刺,有些是掉下来的,顺着裂痕就能剥,有些是摘下来的,分在一边说缓些时间再剥。
“小姐想不想吃板栗鸡,晚上奴婢去熬,可香啦。”
晚晚挠挠冬天的下巴:“可以呀。”她手边还放了些书,是十二新买的。
“原来邵缜这么早出去是摘小姐喜欢吃的板栗啊,你怎么知道的?十二去集市上留意好几次,都没有卖的。”
邵缜说:“之前给秦颂讲功课的时候,听他无意间说的。”
“真是有心。”小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十二却突然道:“你还有几日就清偿完债务?”
“……也许还有一些吧,我也没算过。”
邵缜如坐针毡,少顷,突兀起身:“我去外面抓鸡。”
晚晚把书放在一边:“我也去。”
十二和小红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前些日子,十二和邵缜用砖头搭了一处鸡舍,用坏了的铁锅作盖,里面铺满了厚实的稻草。小红用竹条子编了篱笆,圈出了鸡活动的范围。
一共养了六只鸡,个个鲜亮肥美。小狗冬天时不时在篱笆外逡巡,守护这群鸡。
邵缜拉开了篱笆,进去抓鸡。
他有练武的基础,眼疾手快,很快抓到一只,一回头就看见笑盈盈的晚晚。
手一松,鸡“咯咯”地庆幸叫着,徒留半空中飘零的几片羽毛。
“……还有一些?你没算过?”晚晚揶揄笑道,明明前一天,他给了她两吊钱,还说已经还清了债务。
说谎被逮个正着,邵缜有些拘谨。
“你会留在这里多久?”他突然问,“我听十二说,你是在这里养病,是什么病?病好了就走吗?”
“我也不知道什么病,就是偶尔气短胸闷,小问题,不用在意。”
能有什么病,都是为了来淮平乡捡他才扯的谎。
邵缜却当了真:“我跟柳大夫学过一些,我看看。”隔着篱笆,他拉过晚晚的手,用手一推她的袖口,露出皓白一截,手指搭在上面。
把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察觉。
晚晚笑着拿下他的手:“看来学艺不精,还欠点火候啊。”
邵缜羞赧,不放心地确认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吗?”
晚晚摇头:“不是。”
邵缜转身又去抓鸡,顿时又是一阵鸡飞蛋打。晚晚怕殃及池鱼,离得远一些。
晚间吃饭的时候,邵缜抱着暖手袋,在晚晚面前晃了两转,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
“大男人还要用暖手袋?这么体虚?”十二讥笑。
小红觉得眼熟,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忽然道:“这不是小姐的吗?”
十二脸上的讥笑变成了怒目相视。
邵缜抱着暖手袋局促不安。
最后还是晚晚道:“天冷,这个我也没用,就给邵缜用了。哦对了,你洗过没有,我从床底找出来,上面沾了好多灰尘。”
“之前只是……”邵缜无力辩解。他之前一心还债,不想接受施舍。
冬天蹭了蹭小红的裤脚,嘴里还叼着点什么。小红低头一看,吓得惊声尖叫:“冬天!那是我给小姐盛的鸡腿!”
冬天当着小红的面,一口口吃掉了鸡腿,连骨头也咬碎了。吃完后餍足的狗又撒娇卖萌地伸出前爪扒着晚晚,无辜地摇着尾巴。
*
晚晚半夜被肚子疼醒。
一坠一坠的疼,床上些许潮湿,她勉强点亮烛火,才惊觉自己来了月事。
从柜子里取了月事带和布巾,一个垫上,一个铺上。然后蜷缩在床上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属于她的暖手袋已经凉了,她把它放在枕头旁。
上个月不是这个时候来的,这个月提早了一些,再加上今天出去冻了会儿,所以还有些疼痛。
“我吃点你的根须会不会好一点。”她尝试开玩笑转移注意力,缓解自己的痛苦。
小人参吓了跳:“我可不兴吃啊。”
晚晚以一种本能的脆弱防范姿势,躬着腰形成一个弧线缩成一团,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姐!小姐!”
她一睁开眼,就见到小红担忧的眼神:“您的脸色好苍白,受风寒了吗?我去叫柳大夫来。”
“小红,我想喝点红糖姜水。”晚晚用气音说话,没有力气动弹。
小红顿时明白了,小跑着出了门。
晚晚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感觉有个人进来,把一个暖呼呼的东西塞进自己被褥里。
晚晚下意识放在自己肚皮边上,总算舒服点。
等小红把她叫醒喝红糖姜汤,晚晚扫了一眼枕边,她的暖手袋还在那里,而肚子边却还有温度。
晚晚借小红的手简单漱口,“咕噜咕噜”喝完红糖姜水后,又躺下去,回味着嘴里的味道:“好像跟你之前熬的不太一样,今天这个没那么甜。”
小红迟疑片刻:“是邵缜熬的,我去给小姐缝月事带的时候,邵缜过来帮忙了。”
“啊?除了看病读书做秋千,他还会熬这个啊,看起来会的不少。”
“重点是这个吗小姐。”小红藏着话,但不好意思明说,只能隐晦提醒,“他对小姐的心思没那么纯粹。”
晚晚揉自己肚子的时候,摸到了暖手袋:“无所谓,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或许是那碗红糖姜汤让她舒坦不少,晚晚能打起一点精神,接着昨天看书。
她第一次的任务潇洒又轻松,只要保证邵缜在春天到来前待在她身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她就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于是无聊等待时间过去的晚晚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上神点拨她为人间神的时候建议她没事多读书,因为她在人间轮回的时候几乎没有时间看书。晚晚都记在心里,所以有事没事都摸点书看。
虽然大部分都是故事话本,但她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晚晚对邵缜好是让他能踏实留下来,不上升到强制留下他的程度。
邵缜对晚晚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可能是心虚的表现,他说不定偷偷做了坏事,想要弥补,所以对你好。”
晚晚觉得小人参说的有道理。
这次她假装睡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听见轻微的推门声。
她正准备睁开眼吓来人一跳,就感觉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自己额头。
随后掖了掖自己的被角,然后拿走了枕边的暖手袋。
少顷,门又被推开了。
晚晚察觉一个暖呼呼的东西正被推着进她的被子。
晚晚放在身侧的手一动,抓住了来人的手腕,她睁开眼,有些气恼:“说吧,你最近做了什么坏事?无事献殷勤。”
邵缜:“?”
无奈他的手被晚晚抓着,无法转身逃走。
他浑身发燥,脸庞泛红:“你放手。”怕门外的小红和十二听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为什么红脸?”她好似看到新奇玩意一样,“你好容易害羞。”
邵缜艰难挣脱晚晚的束缚,仓皇离开,关上了门。
太不对劲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
*
晨起,邵缜练习家传武功。
一招一式,温习起来非常痛苦。
他总能想到当初父亲教他时的种种模样,也重新意识到自己的深仇大恨。
父亲邵闻之清廉为官,别人不清楚,他作为亲生儿子却知晓。
——一定是有人陷害父亲。
他要为父报仇,给父亲洗清冤屈。
邵缜越来越快,木棍挥出了风声,最后迎风折断,掉在了一双芙蓉鞋面前。
邵缜没敢看她,他将之前涌动的心思尽数收敛。他已是罪臣之后,怎能肖想一个清白姑娘?
他差点犯了糊涂。
晚晚抱着暖手袋,戴着斗篷上的帽子,单单站着,就如雨雪一般清新怡人。
她笑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练武,招式行云流水,你好厉害啊,读书习武都会。”
邵缜答:“家风如此,文武兼修,谈不上厉害。”
“我叫十二陪你练练吧。”
“不必。”邵缜偏过头,作势欲走,“我外头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邵缜生疏得像是第一次见面。
他不会又打算离开了吧?这人怎么捉摸不透的。
“邵缜!”晚晚气恼,随便找了句话,“你跟我说话不看我,太没有礼貌了吧!”
邵缜回头,目光缓慢上移,定在她脸上。他的心又开始乱跳了,但是语气又很镇定。
“……宁小姐?”
他甚至还能发出疑问句。
晚晚瞧不出不对劲,试探地说了句:“你中午记得准时回来吃饭,今天有道竹笋焖牛肉。”
竹笋焖牛肉,他爱吃的。但他没主动提过,只是偶尔上了这道菜,他夹得偏多。
这让他怎么舍得离开?
邵缜收回视线,沉沉地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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