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得差不多了,天地被潮湿的冷意浸透。一夜北风紧,千万朵红梅齐绽。
许多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房间里另一个人睡得正香。
房里飘着不属于她的脂粉香气,一厘就是她锻打十口刀的酬金。
而错已经铸成。
年轻的女人散着发,骨感冷硬的脸瘦削苍白,中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勒出精瘦腰身。
身旁熟睡的女人乌发散乱,如一尊红梅睡瓷像。
许多睁眼望着屋顶,叹口气,慢慢坐起身来。
窗外的风雪消融,天地却仿佛变得更冷。湿而砭骨的泥水慢慢地渗到砖块里。
许多伸手掐着女人光洁的下巴,半晌,在她睁开眼之前收回。
女人被掐得痛了,拧着眉嘟哝几句,却依旧熟睡。
许多赤脚踩入地上的衣堆中,轻巧地拎起一条腰带,望了望,回身从女人手上解下另一条腰带系回自己腰间。
她的剑被抛在那堆衣服中。
许多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有未报的仇,从犍为一路奔袭来到建康,却为着和别人的女人一夜春风,将那柄传世的剑丢在在地上。
她几乎不能再在这座房子内多待,从现在起,这里已经变成她最不想停留的地方。
她卷起地上那根剑,如同窃玉。
“你的衣服。”
身后传来女人柔媚娇俏的声音,许多转过身,冷硬的下巴稍稍抬起。
“你醒了。”
女人大笑,从床上坐起来,锦被滑落,乍泄大片春光。
许多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近乎勾引的姿态而意动,相反,她甚至变得更加厌烦。
“作甚一副死人脸,难道你们这种女扮男装的侠士都觉得别人欠着你们几千两银子?”
女人掀开被,从地上捡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又微微勾唇,将绣着一簇墨梅的小衣塞进许多胸口。
被靠近时许多闻见了女人身上那阵馥郁香味,她说不清是时兴的脂粉味还是女人自带的体香。只觉得滑腻冲鼻,如同雨水浇过后天地间更加缠绵的梅。
“你可要好好保管。”女人低低一笑,靛蓝的天色从许多背后漏进来,她眼里波光晃动,仿佛一只开荤的狸猫。
许多缄口不言,任由那女人在她胸前肆意地施为。
一夜雨疏风骤,许多嗅到自己身上未消的酒气,忽又伸手抚摸女人的下巴。
“昨夜的事,你最好不要记住。”
女人面色兀地冷下来,不屑一笑,“你以为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许多微微愣住,其实她本意只是希望女人不要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也罢,你好自为之。”许多朝她点点头,将怀中那件小衣叠好放回女子手中,“姑娘家如此贴身的衣服,放在我一个……身上并不合适。”
小衣手感丝滑,许多猜这是青城山下著名的竹蚕丝。
但昨天她已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丝绸。
许多捏住剑柄,冷硬的脸上绽放出比春风还柔软的温和,“我要走了,你也可以走。”
女人抬眼看她,将小衣随手丢在一边,“你想要带我走?”
“不,”许多摇摇头,认真地盯着眼前妩媚难言的女人,“只有你自己才能带自己走。我也只能带‘我’走。”
女人一笑了之,她已知道面前这人的佩剑名为‘我’,七十三道工序锻出来的不世之作。
有一些人是留不住的,就像天地轮转之间滚滚东流去的江水,青山尚且遮不住,何况只是萍水过客。
许多朝她略一合手,随即跳出窗外。
雪是新化的,事却不是新事。
譬如这一碗新做出来的梅花圆子,许多已经整整吃了三天。卯时三刻,一碗梅花圆子,一碟糖渍萝卜,就是一天。
她听到有人在说林家新妇。
无非是新妇起晚了没给公爹敬茶等诸如此类的事。
许多一片一片地吃着萝卜,冷风如刀的天气,她却很轻快。
她喜欢吃圆子,今天却动也不动那碗。店家见她一筷不动,走上来问:“郎君,这圆子有甚差错?”
“原来梅花是如此的香。””许多微微一笑,碗中黄腊梅浮在表面,像斑斓的花点。
店家一愣,随后喜道,“哎,郎君喜欢就好。”
许多摇头,却不再言语。她要吃完这碗以后或许再也吃不到的梅花圆子。
她的剑还没断,她的仇还没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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