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多久不知,裴绥昭是被鸟叫声叫醒的,一醒来就感觉腹内空空饿得厉害。打开门出去,门口站的小丫头回过头,一脸惊喜,又有些见着生人的羞怯:“贵客醒了,我去告知娘子。”
裴绥昭没管她,缓步在院里散动,现在能确定是冬日。虽是冬日,但院里移步易景,布置得很是雅致,审美显得很高极。
这一路随景移步,过风雨连廊,亭台楼阁隐在竹林树木后,转个弯,艮岳间出现一池碧水。她不知不觉走了颇远,也数不清踱出第几个月洞门时,昨夜见过的副驾驶迎面而来。
换了身干爽衣服的少女明眸皓齿,眉黛青颦,长身玉立站那对她笑:“恩人,你醒了。应是饿了,随我去用饭罢。”
裴绥昭真饿了,虽然车上有吃的,但客随主便,客居此处总不好拒绝主人好意。洗漱一番后来了饭厅,她吃的时候,时不时有小丫头替她布菜。当然,不只是为她一个人,副驾驶也在吃饭,但这也让她颇为不自在。
小头又一次夹菜来时,她端起碗躲开:“我自己来,自己来,不用客气。你们都吃了吗?”
环顾一圈,除开副驾驶还有两个小丫头站那,她觉得自己心真大,真是什么饭都敢吃。
没人回她这话,她只好闷声继续吃。饭不是白米饭,像是豆子煮的粥,菜有道肉菜,看起来像是清水煮肉,不知道是猪肉还是羊肉,她在吃药要戒大荤所以没动。素菜味道很一般,几乎看不到油,味道就像清水煮了加点盐。
门外有人进来,如果她没认错,就是昨晚来找她们的领头人。来人示意副驾驶出去说话,副驾驶让她就在这说,她只得行了一礼:“车辙印昨晚都抹平了,别院后门也扩宽好了。”
副驾驶听罢点头:“你先下去。”来人一脸欲言又止,明显不想走,但副驾驶使眼色让她快走,她只得怏怏退开。
吃完饭裴绥昭轻叹一声:“我俩单独聊聊?”她目光清澈,心思澄明,在没弄清形势前,不能让人对她产生猜忌。防备是肯定会有,她也防备对方,但乱猜忌对双方来说都是大忌。
半个小时后,裴绥昭弄清楚了,她所处的地方是鹤州鹤尾县城内,鹤州属于广南道,广南道是荆朝九道之一,今年是元和七年,元和为荆朝开朝年号。
什么跟什么!一个地名都没听过!
现在是告诉她穿越了是吧?她抚额干笑,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吗!她不相信虞霁初的话,对了,副驾驶自我介绍姓虞名霁初,旁人称呼她为霁娘。只说了名字,其它的都防备着没说。
听虞霁初说只用了半小时,裴绥昭缓神用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她还是不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虞霁初的话。整个人莫名烦躁到极点,冲虞霁初大声:“你怎么不问我哪里人,从哪来的?若真如你所说,你对我不可能一点也不好奇。”
虞霁初没有被她莫名的态度冲到,情绪稳定,眼睛亮晶晶,语气却很淡然回道:“你是,仙人。坠入凡间的,仙人。”
裴绥昭险些没被逗笑出声,使劲忍下去,一腔怒气也消失无踪,只剩无可奈何。
若真如虞霁初所说,那车子得藏好,不说被发现随时有可能会被当作祭品献出去,车上的物资对此时的她来说都是救命用的。
到车旁边时,她不得不感叹虞霁初心思细密,车被布盖住了,两个英气武娘站那守着,昨夜停的门口被扩宽,如今车子已经能开进别院。
车子开进去,虞霁初指着门扉大开的房间示意她停进去。那原本是做什么不清楚,但现在全清空了,连门槛都撤了,车能很顺利开进去。裴绥昭没马上停进去,而是下车看了一圈泥巴围满的车子,回头对虞霁初伸手:“能不能借我一个水桶和抹布,我想把车洗洗。”
原本以为要用很久才能洗干净,但丫头们一桶水接一桶水递过来,倒也洗得快。里面也用自带的干毛巾好好擦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但如果当前一切是真的,等其它物资消耗殆尽,这车子就是她和原来世界唯一的联系了。这样一想,心里紧得厉害。
等她停好车后,虞霁初把门锁上,又指指那被扩宽的后门,两枚钥匙交到裴绥昭手里:“给你。”给了钥匙后又说:“凡是见过仙人座驾的都会守口如瓶,还请放心。”
把整座庄园参观完后,裴绥昭没心思感叹景致繁复,雕梁画栋,放在后世会被奉为建筑文化瑰宝的园林,而是坐在日头下晒太阳发呆,一脸戚戚然,心如随风柳絮,飘在半空落不了地。
看了一万遍手机,没信号还是没信号,紧急求救报警电话也打不出去。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怕人瞧见,又赶紧抹掉。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七八天,天气越来越冷,虞霁初整日都忙,不仅要和人议事,还要读书算账,没一刻是闲时。就这样还能想起给她房里添炭盆,裴绥昭真是无比感激。车上有带暖手宝,用太阳能充电后还能用,但远远不能缓解满屋的寒气。
说来,住了这几天她发现件让她很惊讶也惊喜的事,那就是这座园林庄园里,通自来水,还有下水道。
其实应该说鹤尾县城都通自来水通下水道,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她是问了小丫头才确定这件事,小丫头也没去过太多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整个鹤州都是如此,但她敢肯定,鹤尾城里是这样的。
裴绥昭敲过水管,是陶管,但比一般陶器要结实得多,看来他们的烧造技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挺先进。
自来水是百户一个水井水塔,由官府雇人每日踩水进水塔,相关费用则向用户收取。据小丫头说,城里有不少公厕,也是官府雇人打扫。
这已经很先进了,先进得和他们表现出来的物质生活不相匹配。裴绥昭甚至怀疑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来了这个世界,当然,她也不会凭一个猜想贸贸然去找人或做些什么。
如今虽然还没降霜下雪,但也冷得很,因为房子几乎没有保暖功能。单薄的木板墙,大面积的门窗糊着油纸,跟呆在外面有什么区别?可能还是有区别的,起码能遮风挡雨。
以前不懂为什么古代老人有熬不过冬天的说法,这别说老人熬不过,年轻人身体差点也熬不过啊。
这几天都睡不太踏实,老是躺那发呆,她身体要定期复查,要是查出复发或恶化,可以在早期治疗,如今,只能是活一天算一天,不知哪天人就没了。想不通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来到这样一个陌生又落后的世界。
对于从出生就享受工业化文明成果的咸鱼来说,来到这里连独自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她现在连这座庄园都走不出去,只要迈出步子,那一身奇装异服会第一时间吸引人注意,随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那晚追杀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万一虞霁初的敌人很强,就猫在四周守着,等她落单,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还好好活着,一日三餐有保证,晚上睡觉有炭盆,这一切都归功于虞霁初愿意报恩。而这个恩情她能吃多久?从每日饭食她能猜到,如今虞家日子也太好过,如果她不想办法自立,等虞霁初觉得恩情报完的那天,她要如何自处?
想到此,裴绥昭从睡袋里爬出来穿好衣服起身去厅里。她怕死,炭盆放门口,门出去就是厅,厅里开着一扇窗。她的房间不大,即使这样也能感受到炭火的暖气,当然,也就比不冻死强点,要不是她还有睡袋保命,早就冻病了。
看了下手表,此时已经凌晨五点半,马上就会有丫头起来洒扫开启一天的忙碌。裴绥昭真心佩服那些小丫头,虽然衣裳料子看起来是绸缎,但它不保暖。里面不知道絮了些啥,外面再套件皮毛坎肩,就这样冒着寒气开始打扫整理,劈柴烧火做饭。
虞家的丫头们尚且如此,那城里其他人呢?她突然想去看看。用野营锅煮了包方便面,奢侈放了半盒午餐肉,吃饱后找到在她院里收拾的小丫头,说要出去一趟,早饭不用做她的,屋里也不用收拾,回来她自个收拾。
小丫头看着全副武装的她,眼里的羡慕藏不住,闻着方便面的香气吞了吞口水小声说:“贵人要出门,容我去禀明娘子。”
裴绥昭看着她吞口水的动作,心里不好受,可她又不能太圣母,前路不明,物资她要先紧着自己。略想了想,把剩余的半盒午餐肉递过去:“这个拌饭里面吃,味道还行。”
小丫头叫阿蛮,拿着半盒午餐肉道谢后欢天喜地跑开,到厨房后献宝似的递到正在熬黍米粥的荞娘:“仙人吃的时候我闻着好香,荞阿姊,这好像是肉糜,把这加在我们吃的粥汤里肯定香。”
阿蛮说完舔嘴唇,刚才她没忍住,偷吃了一小块,味道美极了。
荞娘皱眉看着那半盒肉糜,问:“仙人给你的?她人呢?”
听到仙人要出去,她敲敲阿蛮的头:“就知道吃,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厅里,虞霁初拿着午餐肉的盒子,指着上面的字说:“牛肉。这两个字与我们的牛肉写法一模一样,但我实在想不到,整个荆朝哪里能产出这么精美的牛肉盒子,又哪里能用牛肉做肉糜。观她样貌与我们无二致,且她说话虽语调奇怪,细听又能听懂,说是关外胡人说不过去,且没听过哪里的胡人有那样不用牲畜拉着就能跑的车。阿稷,你说,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从何而来?”
“不论她是什么人,总之要防备着。我现在去找她,看她要做什么去。”岑稷说着就要走,虞霁初放下盒子,又对那无比精美的盒子看了一会:“你在她的事上切勿鲁莽,就凭她当前拥有的这些东西,我们就要以‘仙人’之名供奉着。”
岑稷哼哼两声,明显不服气,一个吃了睡,睡了吃,整日呆滞的人,什么鬼仙人,就算带的东西她们没见过,那又怎么了,她们又用不着。不过不要紧,算着日子家主快要回了,妖魔鬼怪只要是在家主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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