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源客舍是施三娘的个人产业,提供旅客住宿,旁边的三娘酒楼提供吃食,原以为这个冬不会有什么生意,如今是忙得不可开交。
生意是忙,不用她亲自动手,她在公主家里报账,顺便等饭吃。开着半边窗烤炭火,她停了写筹算记账的手对公主呶嘴:“别说,绥昭这一身圆领袍穿着真是玉树临风美男子的模样,要真是男子多好,你也不用操心霁娘的婚事了,看她俩站一块多般配。”
话虽这样说着,三娘看公主的眼神却带着试探,一直盯着公主看,生怕漏掉什么。
公主靠在椅子上捂着暖手炉,哼笑一声:“裴绥昭要真是男子,还不够格站在霁儿身旁。”
这话让三娘心中一喜,面色如常接着说:“也算有才,就说炭火有炭毒一事,要不是她说,枉死都不知道究竟怎么死的。有才但不藏着,制糖,挖炭制蜂窝煤,有一样拿一样出来,都在救人。现在两人又不知在商量什么大事,要我说,她是霁娘的良配。”
话说到这,三娘神情小心翼翼,她故意在最后省了“男子”二字,就是想看公主的态度。但公主好似没听出她的心思,不再接话,只是对虞霁初她们看着。
不一会栩儿领着元燕进来,将一封密信交到公主手上。虞素韵看后冷笑一声:“范寿梅那个老东西,果然投了高彦阁。就说他哪来的胆反,高贼野心不小。”
“高贼如今据守河东,又打下小半个淮南,甚至派兵扰袭我广南道,下一步怕是真要自立为王挥师京畿道了。皇帝不知还能不能亲征,他要是派阿娘去打高贼可如何是好?”
虞素韵把小女儿拢进怀里摸了一阵脑袋:“小人儿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去,听听你阿姊和裴绥昭在谈什么,别让她被卖了。”
三娘嗔了一眼公主,见栩儿屁颠屁颠跑出去,更是好笑。
“元燕,拿笔墨过来。”虞素韵端坐好,手指轻扣桌面:“当时我离雀州奔益州,不为他,只为打消皇帝的顾虑。皇帝身体不好一事,宫中讳莫如深,这些年他只封王不立储,导致现在派系林立。打高彦阁,皇帝首先不会想到我,他现在忌惮我还来不及,哪肯将京中军权分与我一份。”
想到什么,她冷哼一声:“益州一趟,让鹤尾入险境,我儿险些遭难,这个代价迟早蔡重凛偿还!”
三娘拎起的笔又放下,心中五味杂陈,她一直都知道虞素韵的志向,也心甘情愿追随。正因如此,她才日日忧心,虞素韵一旦出征,她的心就悬着一天不能安宁。
如今要和南来北往的商队打交道,为免看出端倪,裴绥昭终是把圆领袍当成常服,无它,只因方便,反正也没被误认成男子过。衣服穿着复杂不说,还不保暖,要不是她里面穿了保暖内衣和毛衣,早被冻晕过去。
现在她在和虞霁初进行年终总结和明年规划,她教虞霁初,做事必须有计划,即使将来计划会被打乱,那也得有计划,起码能在乱后飞快捡起头绪做事。虞霁初开玩笑称她老师,她受之无愧,为此特地贡献出一支水笔和一本笔记本当拜师礼。
总之有了公主的态度,她俩如今一个教一个学,都很放得开。
虞霁初接过笔后只试着写了几个字就没再用,说是怕用习惯了突然间没得用,那会很难受,于是妥帖收藏,欲束之高阁。
当然,裴绥昭打断了这仪式感,她告诉虞霁初,水笔是有保质期的,等过了保质期里面的墨干掉就写不出来了,那不是纯浪费?既然要收藏,写完了收藏个壳子也挺不错。
她没告诉虞霁初,她行李里有上百支水笔芯,估计够两人写不少时间。而虞霁初仔细思索过后竟然被她说动了,接连几天好好练了练硬笔的手感,写出的字就漂亮极了。果然会书法的人不在乎用什么笔,当然,裴绥昭自认字也不差,起码在虞霁初面前拿得出手。
要做计划就会用到数字,她先教虞霁初0~9的数字与她们的写法换算,也顺便教四则运算怎么列算式,说今天之内要是完全掌握,就奖她一根铅笔。
她教得仔细入神,虞霁初学得认真,都没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栩儿。一个时辰后,栩儿抢先一步在裴绥昭出的题上写出相对应的答案,写完很骄傲昂头:“是不是全对!我也要奖励!”
裴绥昭笑着拿过卷子扫了一遍,查到一个错的,圈出来后让栩儿重算,算对后拿出铅笔:“奖给你,自己拿小刀削,不会就拿来给我削。”栩儿喜滋滋拿着铅笔和那张卷子去向老母亲报喜了,她可真是聪明,这东西一学就会!
“那我再给你出一张,你稍等。”裴绥昭重新出题,虽然有炭火,但窗开了半扇,时不时有冷风灌进来,她只能写一会哈一下手,忍不住嘀咕:“要是弄出油印机,雕出蜡版,要印多少有多少。还有,明年真的要种棉花,一定要弄到棉籽种,拜托拜托。”
虞霁初把先前揣着的手炉递到她怀里,又给她保温杯里添了些热水,似是不经意问道:“油印机和蜡版在现有条件下难不难弄出来?”她如今说话也学了裴绥昭一些,裴绥昭听着觉得有趣,笑了笑。
仔细想想后裴绥昭说:“现在造纸技术比较落后,当前主要任务是解决温饱。等温饱解决了,油印机和蜡版不算难事。对了,油印机加铜版能做邮票,你记一下,将来怕忙忘了。都是有用的,就算当前没有,只要社会安定下来,就都有用的。”
虞霁初轻“嗯”一声,把面前这人忍受寒意给她出考题的模样一笔一画刻进心里。默了一会,她说:“等过几日空了,你画棉花图,我抄录后让人去找,定会找到。”
“好,过几日我将棉花还有其它作物图一齐画出来。”裴绥昭又哈了一口气。
对于明年流民安置和恢复生产的问题,裴绥昭给虞霁初出了主意,她最近频繁往返于县城和确定的糖场地址,发现土地利用率实在很低,那不如就给开荒的人免赋税,五年三年的,看着给。
当然为激发主动性和积极性,也要画饼许诺,比如开了多少亩奖赏多少自留地,自留地不能给多,还可以用佃钱来画饼,卖的田地契书上写明几年内佃钱不得高于多少,要是违约,一经发现就罚,重重罚。当然,这个度裴绥昭是不敢算也不敢说的,这个权必须掌握在公主手里。
如此,怕士绅豪族反水?他们不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当然懂,更懂今时今日是谁在保障他们当贵人阶层的权力。拉拢是相互的,不是双向奔赴的钱权就像是一盘散沙……不是,当然这话裴绥昭也不会说,她都懂,公主和县主更懂。
快过年了,裴绥昭也莫名起了些愁绪。荞娘留在鹭州糖场管事,如今府里是阿蛮作主,她问阿蛮往年过年怎么过,阿蛮挠挠头:“过年?往年除夕那日是要烹羊宰猪杀鸡鸭以馈岁,分到庄户家里,大伙热热闹闹贺元旦。如今,怕是……”
是啊,如今这光景,真是吃口肉还得背着人,免得把人馋哭了。裴绥昭想了想,这事她得和虞霁初说,不说每户分半头猪一只鸡的,起码得让人在过年时见着肉,一人一口都成。士气很重要,这是为明年,也为希望。
她想捕鱼做些鱼丸,车里倒是有根挺值钱的鱼杆,但钓太慢了,但没成想这拿到手的鱼网才真是让她大开眼界,这种麻线编成的小网,鱼稍大些就会破吧。还有竹篓,真是守株待鱼的好方法哟,就是一天不知道能捞几条。
先前她还在想,鹤尾水系发达,干旱并未造成河流彻底断流,为什么饥民不去撒网捕鱼吃,现在算是懂了。这折腾一天,不知道能不能捞到一条鱼。
想办法弄出了延绳钓,几乎把全鹤尾的船都弄出来,在长叶河鹤尾段最宽处摆了八对扁舟,布下延绳钓。两头都有人站船上持长杆赶鱼,收网的时候用滚轮绞动,看着又肥又大的鱼获出水,所有人眼里都流露出欣喜的光芒。
“起鱼喽!起鱼喽!”河面上喊声震天,站在城墙上观看的公主也跟着笑了,指指裴绥昭:“点子不错。”说完又向身边跟着的鹤尾知县宋实祺说:“整理成册,送到鹤喙,让孙籍昌将此法传遍广南道。”
裴绥昭笑得腼腆:“近立春,河道没有冰封,这才能让大家吃上鲜鱼。”说完凑近虞霁初小声说道:“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就和煤矿是露天煤矿一样,或许都是老天不忍看生灵涂炭给的一丝生机。
栩儿支着耳朵想听清说的什么,急得很:“大自什么?做什么要两人耳语,快说给我听听。”
虞霁初轻揪她耳朵:“少闹腾。”
也是临近过年裴绥昭才发现鹤尾确实是有不少富户,他们买了不少羊进城,平日里也没少去茶肆酒楼饮酒作乐,投壶蹴鞠。鹤尾不是鹤州附郭县,据虞霁初说,灾前人口约堪堪过万人,像附郭县鹤喙就有近两万人。在这一万多人里出上百富户倒也不奇怪。
除夕裴绥昭帮荞娘做饭,主做两样菜:红烧肉和鱼丸。说实话,有难处,做不到浓油赤酱,现在的酱油是从各种晒出来的酱面里面提取的,也就是两者没分开,晒酱的人会从酱面里收集清酱,也就是他们说的酱油,味道肯定比不上工业酱油,当然也比不上专门晒酿制的酱油。
现在大豆还在作为主食,要想吃到专门的酱油,明年要多种大豆。
公主赐了吃食给鹤尾的官员们,一家人和将士同饮,也是一种奖赏。裴绥昭身份特殊也尴尬,不好和他们一起,当然她也并不想和武将一起,和小丫头们一起热热闹闹喝酒谈笑更舒坦。
为奖励虎娘发现石炭之功,邀了虎娘母女来吃宴,她们母女当然和裴绥昭一样,与阿蛮她们一起吃。菜都上桌后,虎娘拎着酒坛给每个人倒上一碗底:“昭阿姊说我们小孩不能喝,那我就给你们倒酒。”
裴绥昭正要说话却嗅到一阵豆腐乳的香味,抬头看去,虞霁初领着栩儿和岑稷,还有一名陌生的女子站在门口。她赶紧迎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来得正巧?不来,你的豆腐乳要被人吃光了。”岑稷笑着先走进去,裴绥昭只记得嘿嘿笑,豆腐乳是她让柳娘帮她晒的,确实打算年夜饭吃,结果给忘了。
虞霁初想捏捏这人脸,笑得真傻:“快去坐着。”又对拘谨的众人说:“不必拘礼,今日不论主仆,只当友人同欢。”众人一阵欢呼,忙迎她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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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没有鱼网有延绳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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