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公主，裴绥昭把车开进屋里坐车上发呆，就是那么随意扫过一眼油表，让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记得车子下高速后加了满箱油，但随后开的路程再加上刚才一来一回，油表怎么着得掉一格吧？没有，指针根本没动，表示还是满箱油。
是油表显示出错了？她不敢确认这个想法。那要不是油表显示出错，就表示油箱里的油不会被消耗，或者是消耗后长回来了？这个猜想让她后背发寒。
虽然穿越已经完全不合理了，但这个油是不是更不合理？靠在座椅上想了很久，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让她穿越的神秘力量暂且称为“祂”，祂清楚，要是人穿越时不被包裹成一个整体，就会骨骼血液皮肤乱飞，当然也就不存在活着的可能性。
那么车子里的油会不会被祂当成了车的血液？认为油和车也不能被分开，否则就会出大问题。而消耗掉的油就像人献血一样，不影响，因为血液能再生。
是不是在祂的认知里，生命不止有碳基形态？
所以，现在她获得了一辆怎么开都不用加油的车？这仿佛一个有趣的puzzle，等待着她来解开。
这个猜想要想得到验证，还得多开车。但是……她苦笑一声握住方向盘，往哪开？根本没路开。就算不用加油，好像也是个没用的摆设。
重重呼出一口气，她轻轻点着油表盘：“所以，你是在用胡萝卜吊着我吗？告诉我还是会有回去的希望？”仔细一想好像真有点这个意思，电会被消耗，油不会，那么有一天光晕再启，她是不是就能开着车回去了？
为了吃得好穿得好尽可能保障身体机能不出大问题，为了生命能延续到可能回去的那天，为了那一丝缥缈到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希望的希望，裴绥昭决定努力工作。
公主在鹤尾呆了几日又去巡视雀州，归来时，岑稷带着鹭州制的第一批糖抵达鹤尾。
这些日子栩儿就留在阿姊身旁，这会见岑稷从坛子里拿出糖块、冰糖、砂糖摆在盘内，忍不住伸出舌尖舔嘴唇。
裴绥昭和她已经熟悉，知道这个小家主长在京城，如今开始跟着虞素韵学习排兵布阵，但内心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贪玩贪吃是天性，于是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去拿着吃。
栩儿刚拿起一块糖，施三娘就过来揪耳朵：“说好让你娘过来尝第一块，你咋就忍不住。”
施三娘就是接下来卖糖的主力军，她作为公主闺阁密友，说她是虞军幕后军需官一点也没夸张，她天生擅经营，为公主打仗提供不少钱银。
“让她吃，不过不能贪多，要是长虫牙，疼哭了娘亲可不抱你。”虞素韵一走进来就感受到厅内的热气，混合着微甜的蔗糖香，让人身心舒畅。虞霁初此时拿一块糖块放进茶碗里搅散，呈到公主面前：“娘，您尝尝。”
虞素韵一口一口品完糖茶，定定看向裴绥昭：“好东西，确实好东西。将来所有糖场的糖块，七成卖，留三成做军需。”
“那冰糖和砂糖就不留了，过几日再给娘亲呈个好东西。”虞霁初进退有度，虞素韵也听得高兴：“那就等我儿的好东西了。”说完指指岑稷，让她把此行事无巨细说清楚。
听到做工的都是女娘，个个头发包好，衣服扎紧，很是干练，她很满意：“作坊内做工的人不能少了吃食，等糖卖出去就好了。等明年这个时候，鹤尾也会开始制糖，好啊，好。”
今天跟着虞素韵来府里作客的都是心腹，每人分到了一小包糖，不多，就六块，但也足够她们高兴。
最近几天裴绥昭异常沉默，如今天气越来越寒冷，已有霜降下，她想起前不久前出门看到的景象。
公主从雀州归来，带回大量雀州流民。范寿梅霸占雀州期间烧杀抢掠，大批百姓被屠，民房被毁。如今雀州收复，附郭县却几乎成了空城，百姓无家可归，听闻怀阳公主驻守在鹤州，于是大批逃难跟着来了鹤州。
逃难来的难民天寒地冻下就挤在救济棚，破庙，挤不进去的就在大街上一群一群窝着，每个人都面黄肌瘦，大多都在因饿因病哀嚎。
他们大多饿得已经没力气站起来，每日就等那一碗汤可见底的粥水。公主在城内下过严令不许吃人，发现当即处死，倒是没人敢这么做。但城内缺粮少炭，经过这一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天虞霁初见她似是被一夜间满城流民给吓住，于是宽慰她说鹤尾城内不会有人吃人，她吐得一塌糊涂，险些又高烧起来。
乱世人命如草芥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流民个个一脸麻木枯黄，好些人痛苦哀嚎不止，婴儿冻饿啼哭，还有人眼睁睁看着亲人就死在眼前死在怀里。那些画面如附骨之疽缠着她，如诅咒一般让她不得安生。
裴绥昭，你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看着窗外的枯枝，她陷入沉思：缺粮少炭。她既变不出粮食，也变不出能供所有人用的棉花。至于炭，本就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穷人家就像虎娘家，平日做饭才舍得烧柴禾，哪用得起炭烤火。
不对，不对！她突然想到什么，快步向外跑去，正好虞霁初进来，她一把抓住虞霁初的胳膊：“县主，我要去一趟虎娘家。”
裴绥昭一路催车夫快些，等到虎娘家后她一眼看到正在搬柴的小人儿，快步跑上前：“虎娘，那日我们出城后，你指着一片光秃秃的山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虎娘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弄愣了，等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是那日的贵人，但她没太想起来那日说了什么。裴绥昭急了：“你说，你和狗蛋他们爬过那片山，在山上捡到过黑色的石头。”
虎娘终于想起来了，赶紧点头：“是爬过，也捡过黑色石头，那石头现在还在我家院子里。”说着就去找，不一会就找到块黑色石头。
当时只想着被灾荒震撼，裴绥昭根本没把虎娘其它话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那黑色的石头很可能是裸露在外的煤炭，要是真的，那可救很多很多人的命。
她接过虎娘手里的石头拿在手里仔细看，又捡起一块石头砸开看，然后满手污黑冲向虞霁初将人抱住：“是煤炭啊县主，是煤炭！”
她喜极而泣，虞霁初不懂她为何如此激动，只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好好好，是煤炭。”说完发现不对劲，炭？炭！她也激动起来，一把推开裴绥昭：“你快快细说这煤炭用处。”
真要开矿，裴绥昭深刻理解了“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有多深刻，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能靠人力一担担挑出来。公主承诺，挖炭挑炭的人能先分到煤炭。
裴绥昭也没闲着，直接造出了蜂窝煤，官府能更好管控发放数量，也让想买石炭回去烧的人更方便。炭场如今有上百名制炭工天天在里面踩泥巴，工人七成为妇人，炭场所有权依旧归属虞霁初。
虽然裴绥昭一开始就说是煤炭，但人们口口相传，不知为什么现在统一都在叫石炭。
此时商人的机动性也显现出来了，施三娘派人运着裴绥昭亲手做好的一车蜂窝煤和几个蜂窝煤炉子去了离广南道最近的江南道，让那边的商人知道现在有蜂窝煤这个东西，价钱比木炭要实惠许多。
想要就得派人来鹤尾采买，且四海商号现在不收全款，只能以粮食抵部分炭款。怀阳公主将全力保障鹤州到江南道的商道畅通，明说了现在就是缺粮，过了这个冬，就没这个实惠了。
江南道自古富庶，这两年又未遭灾，虽也有小叛乱，但朝廷知道江南道不能失，平叛很得力。江南道的商人采买煤炭，转手卖到京畿道或者西关道那种苦寒之地，要赚几倍不止。这笔买卖做得成，鹤州饿死冻死的人要减少许多了。
今日细雪纷扬不停，路上都是雪泥，裴绥昭举着伞走了几处救济棚，里面炭火充足，开水烧得咕噜咕噜响。哀嚎声不复先前，只有病痛难忍的人才会偶尔喊几声。人们低低说着话，感恩怀阳公主大恩大德。
又掀开一处草帘围着的棚子，这里面全是妇孺，裴绥昭照例嘱咐：“炭火燃烧有毒，感觉不适要及时呼救，都记住了吗？”说着她走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身旁：“不能太靠近，上次的教训不能忘。烤会火就带她去帘子边吸吸新鲜空气，千万不能大意。”
“都记住哩，裴娘子，你真是大好人。”民妇说完双手合掌，仰头看着裴绥昭，轻声呢喃像是许愿：“裴娘子，你一定要平安，要长命百岁。”
这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祝愿，平安，长命百岁，她觉得这就是世间最好的事。裴绥昭眼睛有点涩，赶紧“嗯”一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个，熬过这个冬，一切都会好起来。”
巡完所有的救济棚，裴绥昭找到虞霁初的驴车，上车后低声耳语几句，虞霁初就吩咐跟着的虞悠游：“让你的人不要偷懒，该巡的点一定要巡，要是有闹事的，一次调棚，二次逐出城。”
虞悠游是白鳞侯府的家兵，跟着公主走南闯北，也和虞霁初一齐长大，两人亦主仆亦友人。此时虞悠游颇为无语，她知道这话是裴绥昭让虞霁初说的，她就想问了，她们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吗，惹得那位裴娘子话都不敢和她们直接说？
最近驻扎在鹤尾的商队越来越多，不论是糖还是蜂窝煤，都是紧俏货，要是不派人在此排队取号，等折返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来来来，兄弟们，好东西！”刚从后院系好牲畜的男人拎着一坛酒来到客舍前厅，与在此围坐的人低声道：“只管尝，别嚷嚷。”说完给在座的每人碗里倒了一点酒。
那酒香冲鼻，他们从未喝过这么烈的烈酒，一时都兴奋地翕动鼻子。男人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碗：“这叫青汁酿，大烈酒，得小口小口品。来，大伙喝一口。”
烈酒的滋味入喉，第一口辛辣，接着甘醇的甜香气上来，口感变得醇和清新，这风味妙极了。也算喝遍四方的把头们第一次喝这种烈酒，都是瞬间被征服。
有人问男人：“窦把头，哪来的好东西？也卖兄弟几坛？”窦把头把人扫开：“去去去，还几坛，就这一坛我都求爹爹告奶奶了，要不是我与三娘有些交情，这滋味，今天谁也尝不到。这青汁酿，是虞军专供。”
说到最后，窦把头声气小下去，大伙恍然大悟，有人也压低声音说：“虞军里头好些是女娘，她们喝这么烈的酒不怕一口就倒在敌人跟前？”窦把头当即正了神色：“罗把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不能随口乱说。你笑虞军里多数是女娘，也不想想领军的是谁，更不想想，若不是怀阳公主与虞军，广南道要死多少人！”
罗把头神色一怔，连连告错。怀阳公主是怎样以雷霆之势救济受饿受冻的人，如今天下人都心里有数。菩萨心肠，霹雳手段，说的就是怀阳公主了。
车子汽油这里不要觉得很怪，是为后面真正的金手指出现做铺垫，金手指不大但有用，在偃麦草被找到时出现
然后我每天更新前可能会捉一下前一章的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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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煤炭他们叫作石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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