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龄觉得她真是个好人。
一秒迟疑都不需要她就把翠星河卖了,“你要是这么干的话,”她品着普洱茶底的奶茶,“我保你立即被大娘娘罢免,戏文是戏文,史书是史书,”她看着崔宣,“你自己的戏里随便你,你就乐意写汉武帝赵钩弋和七旬老妪刘彻,我管不着,但史册是要传世的,不能前朝留下的东西很正经,到你这里思皇帝卫子夫于长安和叛将赵钩弋大战三百回合。”
而且她有一些朴素的正义感,不能让崔宣娘糟蹋完汉朝再将魔爪伸向前代。
“你还是少得罪娘娘为上。”这次换她劝到,“你这除了让她心里不痛快几个时辰外什么目的都达不到。”
崔宣娘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哼。”翠星河意味深长的扬眉,说,“她。”
每当她觉得栋鄂茉奇雅是绝世垃圾,卿小鸾总要争当茉奇雅的难姐难妹。
卿小鸾来找她们吃饭主要还是为了嘴贞纯两句。
“说真的,”卿小鸾天真地问,“你们真的不觉得,治疗肺结核最好的办法是截肢吗?人可不能讳疾忌医,”她说,“把上半身截掉就彻底地好了,为什么总是连切一小块肺都接受不了?”
“把什么截掉?”在卿小鸾的事情上,翠星河罕见地同意茉奇雅的看法,不管卿小鸾算不算她们的救命恩人,总之,卿小鸾就是一个庸医。
“上半身?”卿小鸾疑惑地复述。
“小鸾,”延龄目瞪口呆,“你的脑子是不是长在屁股上,所以你截掉脑袋还能活。”
“你有种再说一遍!”卿小鸾怒道。
从卿小鸾大逆不道的说截掉上半身开始,怡娘那个孩子开始像螃蟹似的横着挪椅子,和崔宣娘靠在一起,她们很快搂抱成一团,惊恐瑟缩的看着卿小鸾。
“我以前腿脚不好,”翠星河本着救命之恩的份上,特意给卿小鸾解释了半句——不解释这句,卿小鸾看起来太像个傻子,而非变态,“她要把我的脚截掉。”
“说真的,”卿小鸾三言两语把自己从一个变态变回了一个单纯的傻瓜蛋,天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而没有被干掉,“治疗南边的裹足最好的办法就是截掉按假肢。”她说,“你一次治好,我花半盏茶功夫赚二十两,薄利多销,是不是我们都各取所需……嗷……”
翠星河起身就拿筷子给了她一巴掌,“对不起,这个筷子有点滑。”当然,她不忘分神盯住延龄,在延龄企图暗戳戳把筷子伸向最后一块炸鸡翅时,她一把按住了延龄的手,“说好了,一人一块。”
炸物的菜品都要预定,尤其是炸肉,都是订了几份做几份,这一桌子菜就属这三对鸡翅最贵,结果延龄吃完了自己的份还想吃她的。
“可恶。”延龄讪讪地缩回了筷子,不过她还是趁卿小鸾和翠星河干架的机会偷吃了猪肘子的皮——这家店不像慕如开的那家,厨师似乎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做这种昂贵菜品,肘子里面的肉没什么味道,还有点干柴,但是皮的火候还不错。
差不多吃饱了她丢下三分之一的钱给翠星河,“我还有一个场子得赶。”
翠星河垮着个脸,“你真是茉奇雅家里的小乖狗,汪汪叫了半天,还是会去给主人拿便鞋。”
“所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延龄问。
“我不讨厌她呀。”翠星河呆了一下,才说,“只不过我是金墨家的小狗,咬她不是很正常嘛?”
“是的,很正常。”她站起身,准备走,但离开前仍然手撑在翠星河坐的那把椅子的椅背上,“是你忘不掉的过往吗?”她低声说。
其实她对翠星河的身世一无所知。
翠星河不是珠珠那种摔坏脑子的小神婆,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在得罪过茉奇雅的情况下,年纪轻轻还是做到了暗卫的二把手——可惜珠珠终究是太奇怪了,否则翠星河高低得回家种菜。
这样的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世忌讳颇深。
和她不一样,她是有记忆以来就置身上城的保育院,是被尚宫娘娘收养的孤儿,但翠星河来到上城时已经是一个十余岁的女孩,她是遇到了帮萨日朗买首饰的冬柚,才来到这里。
她猜翠星河很可能出身陈国的官宦人家,只是她拿不准翠星河出身,因为倒霉的翠星河是卿小鸾吹了小半一辈子的病例——她是缠足的抱小姐,卿小鸾花了半年时间将她治好。
只是,倘若翠星河出身自一些普通官宦人家,比如大理寺卿或鸿胪寺卿,她不至于只字不提。
她虽然不如茉奇雅,但她和素言之间究竟谁更胜一筹其实难说,这倒不是她自夸,这点是她从茉奇雅的态度里推测出来的。
毕竟她屡次忤逆犯上,茉奇雅也没真的像对双双那样,一句话说错就把她开了。
算上翠星河,她们三人伯仲之间。
但始终茉奇雅没有把翠星河调入军中。
“见过贞节牌坊吗?”延龄低声道。
翠星河掩盖了视线浮动,只是没能避免柳眉稍稍一扬,但她打来了上城就在宦海里划船,对付一个延龄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和她的过节是,当年老师收留我暂住时,她给我取外号叫粽子,我觉得她在阴阳我。”她觉得鸡翅炸的有点腻,倒了杯龙井,还干了在家里恐怕是最大逆不道的事,端杯的手仍夹着筷子,顺口就不露痕迹的把话岔开,“金墨娘娘一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承平娘娘给她生了个弟弟,从此所有的东西都归茉奇雅她父亲所有,东之东,西信,汗位,私产,军队。而她争了一辈子,最后这个家国还是要便宜茉奇雅——茉奇雅正是那个男人的血脉,她因为自己是个女子,怀孕是最虚弱的时候,没有敌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最后导致她绝后,是她让西信如此强盛,种树的是她,吃果子的是她,你说,这公平吗?”
“无论谁,”延龄敲了敲椅背,“无论信国归属于谁,和你我都没有关系,你不是大姓,我不是亲贵,”她最终还是好意提醒,说,“若无漠西之争,我们在朝中不会有一席之地,谁收留的你,谁待你好,那些都不重要。”
翠星河只是扯出一个笑,很不耐烦地扬扬茶杯,示意她听到了。
随后她觉得延龄到底还不是酒囊饭袋。
可能延龄就是比较倒霉罢了。
“你是姓岑吗?”延龄收回手,背上买菜的小竹篓,临走前挨近了,耳语道,“岑七小姐。”
只是翠星河的态度又让她对这个答案没那么自信了。
翠星河戏谑道:“滚吧。”
她先拿着汇票去了卖小裙子的店。
这家店叫天鹅之羽,是一个从雅典来的棕发姑娘开的,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一个发音很难读的姓——因为开头的几个音节凑起来有点像“白”,大家都叫她白老板。
整个上城,她家裙子漂亮结实,洗不坏,针脚不会散,但价格也很贵,所以伙伴们都打趣她是生意只干一票,一票要赚够。
这会儿是正午,店里打烊了,她只能扒着柜台,喊:“阿瑟娜。”
过了会儿阿瑟娜端着盘子出来了,“我们在吃饭,”她官话说的还是有点僵硬,“你要不下午再来?”
“小茉让我把这个给你,她说让你把钱兑出来,给凤栖梧的老板送去一半。”她把汇票押在镇纸下边,真心实意的感慨,“她到底买了多少?”
在她猜测茉奇雅这是一朝乍富,先来三千条裙子和二百件首饰时,阿瑟娜皱着眉拿起那张汇票,“你稍等一下。”
她出门,把隔壁银楼老板叫进来。
凤栖梧的老板见微姨人还不错,曾经做到过司连,只是后来腿受伤了,就退职做点小生意,和萨日朗关系很好,时不时帮老师从中州捣鼓点时新头面,跟她们也算比较熟。
但这笔账,茉奇雅看来赊了有一段时间。
谢见微一看这汇票就哭笑不得,“这只够把欠的工钱结了。”
延龄品出不对劲,“她没在这里买裙子?”
“说来话长。”阿瑟娜冲她抛了一记飞眼。
“是这样的,”延龄沉默片刻,“洛伊丝的相公不太中用,但是,东哥还是有钱的,”她觉得自己很真诚,“你们可以期待一下这次,但这次成不成,还要看你们呐。”
她觉得茉奇雅是对的。
像这种大单生意,要是用自己的钱来付,肯定走不掉一个吃民脂民膏的恶名。
但是拿邻居的钱付,那就只是花了邻居的民脂民膏。
只要打得过邻居,问题就不大。
说完她就飞奔,以防造人白眼,当然,她也赶着去赴今日真正的鸿门宴——她得去找一趟郑珏。
然后她还迟到了。
用珠珠的话说,郑珏如今摆的很彻底,当年在金墨娘娘跟前,她还假装一下自己是漠西本地人,今日罗衫褶裙,在家点茶玩香,端的是一个毫不避讳,要不是她指使不动上城的工匠,恐怕她家里早已白墙青瓦拔地而起。
“坐。”郑珏心情估计差到了极点,一点都没跟她客套。
“别来无恙。”她还要厚着脸皮,假惺惺和郑珏寒暄。
她这个刮落吃的全是因为茉奇雅。
郑珏在弄香,捣鼓捣鼓着,半天拼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似乎这是南国贵女们钟爱的一向活动,把香弄成奇怪的图案然后再点,只是这些图案在她看来,总是很像大的蚊香和盘的不太成功的蚊香。
“挺好闻的。”她尬尴得没话找话。
一直跟着郑珏贴身照料她的乳娘给她上了盏茶,而且这个老婆婆长得和郑珏还挺像的,到也难怪茉奇雅总怀疑这个乳娘其实就是郑珏的阿娘,因一些不便直说的原因,才假装成侍女。
“我也是第一次,”郑珏点上香,真心实意地说,“见到你家主子这样子的……生灵。”
许多年前,她觉得二姑也没什么了不起,为官作宰其实就是那么点门道,不外乎党同伐异,结党营私,设计陷害,争功退责,一辈子没关心过家里柴米油盐的书生考上状元都能当个好知县,更不必说她了。
书本上的东西,只是书本上的死物,而人是活的。
官员和妃嫔并无两样,也是争官家的信任与重用——但得到的可和妃嫔的不一样,太后说到底,孝与不孝是做给老百姓看的,若不能把持朝堂,这太后当的恐怕冷暖自知。
她自问为官的这一套她信手拈来。
只是做官做到一定程度,这来日一眼就能望得见尽头。
爬到顶峰,她也不过是一个丞相,和二姑一样,战战兢兢、躲躲藏藏的过日子,生怕一招不慎,被人掀出女儿身的事实,从此一败涂地。
是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徐信,那个权倾朝野,两朝顾命的徐太傅。
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在新郑有句话,说徐氏是将天泼金的富贵。
只是徐信的富贵在后边。
当然在她还在陈国做官时,提到徐信,那已经是一个人人喊打——北伐,复我衣冠。
但不可否认,徐信才是官吏的极致,只手遮天挡不过黄袍加身的诱惑。塞外草原再荒凉,她也是皇了,子孙后代无论怎么看她不惯,也要冠她名姓,给她上皇帝尊号,逢年过节香火不断,登基大典也要在她牌位前加冕。
所以她也想来漠西搏一搏运气。
而她也在漠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
二姑从来礼重官家的后宫嫔御,她绝不多话,绝不置喙皇帝的宠妃,甚至连皇帝召幸过的宫人她都会以礼相待,因为二姑参悟了她此刻才参悟的道理。
除非乱世,否则皇权的争夺只限于皇家这一个姓氏,无论是皇后、宠妃或者宫人,没人知道她们是否会生下下一任皇帝。
皇帝一日不驾崩,一刻就不会尘埃落定,没人知道后继者谁。
外姓朝臣,做到丞相就是尽头。
而她唯一的错,就是轻敌。
为官最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相面,观面之人,有时人的性情会反映在面貌上,有人难缠,有人心善,有人软弱,有人狂傲,凡此种种,眉眼里皆有写照。
随后她就遇到茉奇雅这个纤细如姬妾,貌美似妃嫔,所过之处,却不留活口的例外——总的来说,她也不算看错,茉奇雅是很喜欢装可怜。
她此生最大的过错就是在青城偶遇茉奇雅时萌生了茉奇雅应当比金墨好摆布的念。
难怪金墨对茉奇雅极其防备,严禁她和自己麾下谋士接触,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茉奇雅私调军队那一桩事的缘故。
她毕生的学识,让她在话临出口前把王八蛋换成了生灵。
“娘娘托我捎句话给您,”延龄弯了弯她那圆圆的眼睛,笑道,“郑小姐如今如虎添翼,可以做个真正的送子观音,您当日劝说金墨娘娘的话才是人间正途,我们辛苦打的天下,不该一代而绝,也绝不应再为人作嫁,昔日尧舜之盛,尽归夏禹,自此千百年,日日如炼狱。”
郑珏的神情如丧考妣,“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说,“君择臣,臣亦择君。”
延龄无奈又同情的注视着她,“但出了上城,你最高的尊位只能做到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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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珠珠吵架了。”娜娜拄着桶。
“她还是个小孩子。”素言劝道。
“所以,”茉奇雅很没礼貌的打断,“我的桶到底在哪里?”
“往好处想,”她站在跃层上往下看,“你姨得到了一个全是洞的桶。”
茉奇雅可怜地抱着那个很完整的小桶,“我不理解。”
“你快洗。”娜娜忍不住还是发了脾气,她当然知道侍女应该怎么样对待一个小公主,可她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实在是没有剩余的耐心分给茉奇雅了,“一会儿水凉了,我也想洗澡。”
“真的很讨厌。”茉奇雅嘟囔着,终于像一只蜗牛一样蠕动,像乌龟一样慢吞吞的涂洗发和沐浴的香膏。
这次是素言催,“你快点。”
“你等下有事?”云菩胡乱的搓着泡泡。
她最讨厌洗澡的时候叫人帮忙泼水,可是她特意扎了许多小洞的木桶总是不翼而飞,每次都找不到罪魁祸首。
起初她怀疑是被偷了,后来她倾向于可能是比较勤快的母亲给她顺手扔了——母亲无法容忍家里出现任何破烂的物件,她可能只是觉得那个桶坏了。
因此,她怀疑她的桶被竹庭扔掉了。
“没有。”素言小声说。
过了会儿素言说,“我想去厕所。”
“为什么?”云菩崩溃。
似乎她在朝中移除男人的同时也移除了礼教,或者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自打那一日后,她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理直气壮的“我去个厕所”——不是那种表面可怜实则认怂的假扮丑角搏她一笑以换取她高抬贵手的想去厕所,比如慕如常用的伎俩。
“可能我是人?”素言迟疑回答。
“好了好了我好了。”她站起身,让这两个倒霉蛋往下边倒水。
她对天发誓,她没有丝毫的对不起素言,平心而论,她很看重这个从一开始就跟她串通一气的异姓姐妹,作为皇帝,她有资格让所有人迁就她,可这是她洗澡洗的最快的一次。
但楼上娜娜唠叨着:“珠珠真的很讨厌。”
“珠珠看不起我们。”素言有些哀伤,“她瞧不起我们所有人。”说着,她蹲身下来,戳戳娜娜,“不过,她还是可怜我们的。”
“可是,”娜娜垂着眼睛。
“你又不急了。”云菩擦着长发,胡乱用簪子一盘,披衣上来。
“我去去就来。”素言跑了。
“她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屁孩。”娜娜骂道,“她以为她是谁?”
“我们有值得她瞧得起的地方吗?”云菩反问。
她觉得她比其他皇帝强一点的地方在于,她愿意承认自己的缺陷,信国的短板。
珠珠来自一个有无穷无尽热水,不需要蜡烛就能照亮夜空,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之事,亲朋好友天涯海角却随时都能联系的世道,那里有蒸汽机,有内燃机,有种种便利,与其说那是荒郊野岭,她还是更愿意承认珠珠口述的世界叫做来日。
“被瞧不起很正常。”她说。
不管哪个世道,娜娜都没经历过朝堂上那些口诛笔伐,降臣刀横在颈,不过案上鱼肉,不看看自己究竟是炎黄衣冠,还是衣冠禽兽,都有底气指着脸说她一句出身蛮夷,行事悖逆荒唐。
珠珠的瞧不起多少还带着些可怜。
“我就是生气。”娜娜哽咽道。
“别哭了。”她抱抱娜娜,“你快去洗吧,我好累,想睡觉。”
“我怎么洗呀,”娜娜擦擦眼泪,“素言还没回来呢。”她喊,“你快点。”
“马上马上。”素言飞奔过来,路上系好了衣带。
待娜娜下去,她说,“珠珠有时说话确实挺惹人生气的。”
她觉得娜娜的生气倒也没什么毛病。
她们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千般不是,但她们真的也尽力而为了。
“这么多年,”素言提起桶,舀了几勺热水,试试水温,又加了一勺凉的,“我所经大小战役无数,她凭什么看不起我?更好的出身和更优渥的条件就是看不起我的理由吗?”她嘀咕道。
“她不是看不起我们。”茉奇雅默然了会儿,“她只有点救世主心态。”
“我只是会不开心。”素言幽幽说道。
“没办法。”云菩站起来,把桶里的水倒下去。
她既怕冷又怕热,尤其是净室里有人洗澡的情况,很热又很潮,她就整个人会晕乎乎的,还有点喘不上气,是一种心烦意乱的难受——否则当年她绝不会让十三太保梁氏蹦跶那么久,云南边陲的天气真的又潮又闷,她撑不住。
那边素言还很耿直的问她,“纪鸯会死吗?”
“让,”她拄着桶的把手,顿了半天才说完这句话,“延龄亲自来问我。”
“好。”素言还算乖觉,没有追着问。
“你们两个可以吗?”她撑着栏杆废了点力站起身,“我有点晕。”
“没事,你去吧。”素言把她的桶接了过去。
她没躺多久,就看娜娜裹着浴巾冲出来。
可能是娜娜左思右想,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素言追出来但是没拉住。
她不得不从躺尸的状态又爬起来。
“贺兰珠。”娜娜径直走到吃晚饭的珠珠面前,“时露娜,你抬起头看着我。”
“嗯?”珠珠最喜欢吃黑芝麻汤圆,她用勺子捧着一个,小心翼翼地吃着。
“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娜娜质问,“姐妹?朋友?同僚?”
“你想说什么?”珠珠把汤圆吃了,顺手丢勺子回去,反问道。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好,”娜娜声调一下就起来了,“我不管你到底是瞧不起我,还是出于怜悯,或是出于可怜,你和所有人是一样的,我和你也是一样的,这里是和你家不一样,可我们也在挣扎一条出路,麻烦您把我当成一个你心里定义的人来对待。”
以她对娜娜的了解,她又躺回去气若游丝的装死了。
每次都是骂完珠珠后,下一个就是她。
果然娜娜冲回来,“还有你!”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然后开始装睡——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的娜娜不可怜,也不乖,和娜娜没有一丁点的相似,除了那张脸——或许这是娜娜的真实面貌,假若没有留在漠东,她就是会变成一个这样子的女孩子,绝大多数的时候她会用她的小狡黠来应付所有人,但是也会隔三岔五的发作。
甚至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可怜娜娜什么,明明这里的娜娜什么值得可怜的事情都没有经历过。
但就是看着这样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娜娜,她会想到那个可怜的皇贵妃娜娜。
作为皇帝,她应该治娜娜一个大不敬,作为朋友,她又确实与娜娜不对等,两种方案她都暂时不想选,就只能装死。
她的装死还是很凑效的,甚至素言都走过来探了探她的脉,仔细观察了会儿才把娜娜拽走帮她洗澡。
只可惜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娜娜回来了,也爬上床,把缩在被子里的她揪出来,死死的搂着她,从无声流泪到小声的啜泣。
过了会儿萨日朗来了,“去吃晚饭吧。”她挨着她们坐下来。
她一来,娜娜可算见到她娘了,嗷的一声嚎啕大哭。
“乖。”娜娜的阿娘安抚着娜娜,只不过萨日朗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只是对她还有点良心,没多久便开口,“一,去吃饭,二,不要那么抱着她,她会很痛。”
“我不饿。”娜娜说。
“你怎么样?”萨日朗问,“还是?”
她摇摇头,“猫猫虫帮我止住了,就是很累,没力气。”
她和萨日朗还是互相知道一些对方的身体状况,只是她们之间也不会明说,就像她不会问萨日朗为什么要吃一些治疗心痹的药物,萨日朗对她的要求也是活着就行。
但娜娜她娘的精神状态和竹庭一直都有得一拼。
娜娜她娘默默的走开,端回来一碗鸡汤泡饭,企图抓着她直接灌。
“不要不要不要。”她很狼狈地撑着床坐起来,“我很累的时候就是没胃口。”
“我已经失败了一只娜娜,”萨日朗把碗和勺子递给她,说,“你就不要再英年早逝了吧。”
“不至于。”她抱着碗。
萨日朗可能心态上把她当养女来看待,但利用她的时候也不会含糊。
此刻她很虚弱,而萨日朗把娜娜赶走,挑在这个时候给她讲娜娜外婆的往事。
“主将战败要领四十鞭刑,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萨日朗用平淡的语气阐述着,“于是我母亲自尽了,她不想遭受那样的屈辱,那个时候,”她视线渐渐变得锐利和冰冷,“鸣岐带来了很多男人,那些男人也知道这样的规则,她不能容忍自己遭遇这样的一切,所以还未带兵回城,她就拿一把弩箭,打穿了自己的脑袋,据说那种的死法很快,也没什么痛苦。”
云菩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翻出几片薄荷叶子,揉碎了扔进了带冰的水里。
“这条规矩一直都在。”萨日朗淡淡说,“其实一次都没有对上殿执行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将领能常胜不败,只是这条规则一直都萦绕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是夺命的一道符,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赌,也没有一个人能赌,和小孩子不一样,小孩可能嘻嘻哈哈就过去了,大概心里还会骂大人是不是傻,可成年后的世界截然不同,有时人在那种处境,死活没有尊严重要。”
“哥舒璇说了什么?”她灌了自己一口带着冰碴的薄荷水。
“只是一些普通的阵前叫骂,”萨日朗其实很冷静,“比如你吊在城墙上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我去观礼。”
“如果金墨同意,”她说,“我就同意。”
“这难道不是你的期望吗?”萨日朗只是看着她,“那宿氏制衡奈曼氏,你需要一个借口,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哥舒璇死。”
“他是哥舒部大长公主的独子。”她转着杯子。
“那哥舒令文算什么?送的?”萨日朗讥讽道。
“一个丞相自然不算什么,但你娘当年输了。”她放下水杯,“你可以找他报仇雪恨,前提是你能赢,当然我可以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偷偷带兵走,你也可以听听我的想法。”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有许多种,”她多少还是胡乱吃了点泡饭,以防半夜病发又没力气,只能爬着去找吃的,“哪种走得通都行,我向来不排没有其他选项的局,看你喜欢哪一种。”她看着萨日朗,“你既然知道他可能是一个厉害将领,为何要与他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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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侍女退到一边。
“幸会。”林清也坐在一个树墩上。
对面的女兵带着兜帽,神情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要喝水吗?”林清也问,“天气热起来了,我出门时就带了点酥山,还没吃。”
女兵摇了摇头,她始终低着头,沙哑着声音,“你说你愿意帮我。”
“我不是帮你。”林清也说,“你觉得你会是第一个吗?”她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是在保护你的姐妹。”
一直过了很久,那女子才说,“他想要我屈从于他,说我要是不从,就要让我变成军伎。”
“你要记得,”林清也说,“大娘娘是茉奇雅,漠东周国只是周郡王代掌,漠东是信国的土地,只执行信国的营规,别说栋鄂东哥了,他若不是拟定立后,他也不配做漠东之主,更何况哥舒氏,这里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云小狗一通操作猛如虎,干掉了哥舒令文的老哥
云小狗:真正的将军从来都是兵不血刃……次奥……猫猫叹气
1.0版本哥舒令文老哥被娜娜用宫斗方法弄死了,她就一直没有掉码
2.0版本她老哥愣是没出营门就挂了
云小狗其实漠东副本是两种准备,要是林清也给力就走plan A,要是不给力就plan B给萨日朗灌点枕头风让她老师出去单挑,结果是她们成功杀错人了愤怒的萨日朗去单挑哥舒令文结果她又给了素言放行许可(问题不大她这边毕竟是热武,令文姐怎么努力也遭不住云小狗直接中门/对/狙)
要论真实实力和水平的话,云小狗其实一般(她自己也说过她厌学,喜欢摆,喜欢躺),她还懒(排第一的肯定不是她),但她会用各种手段把她认为可能头疼的对手搞掉,和矬子比她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她的长处大概就是理科好以及工于心计
令文姐其实和萨日朗算一辈人,她妈和金墨姨差不多大,云小狗是小孩子那一辈
阿瑟娜是这个时空的蒸汽纺织机发明人,云小狗是从她手里搞到了图纸和蒸汽机,然后加工加工发明了内燃机and带燃烧室的原始火///箭//炮(射程70km)其实她对她老家最大的贡献是这个(她别的水平只能说normal,不烂也不咋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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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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