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砚儿,小皇叔会选择砉儿?会珍爱砉儿么?”
张易之还是无法相信且接受他全然无恙的“事实”,因也不在摄政王府待了(或许,还有他因风疾强行将小皇叔骗留在苌楚宫的原因,但他不想如此认为。),就在宫里整日瞅着他看,最后决定,既然医案上翻不到,那他就写到医案上不就罢了,近日忙着这么一回事,倒也没空与小皇叔往来交际,他也因此放心了不少。
还有件好事就是,他也因此得了与他交换的条件,可以将他当猴子研究,但得答应他一些条件,不若他就将他赶出宫去,张易之自然没法拒绝。他要他答应的第一件事,便是与孟砉看诊。
孟砉那日那句“我这两日风疾也时有发作,是以,危不危险,有没有效,我一试就知——”的话语,并非是临机编造,而是真实的。
只是父皇母后去后,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人注意过孟砉,而孟砉又忍耐力极强,所以更没人发现他风疾再度发作了,那日陡然离去,也是因为忍耐不住才借故离去,出去殿门未几刻,人就栽在了地上,为虚室带回去的。
那日之后,他躺了三日,孟砉也躺了三日,他醒了,孟砉仍然没有,直到第五天,虚室才没方法主意的来找小皇叔,他就将张易之给拽了过去,虎着张脸很是不情愿,却还是替孟砉看了,又说,“没药了,我与他灸几针。”。
这风疾就没法治疗,更不要说根治,救醒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想着孟砉几日不饮不食,定当分外虚弱,就去找了些增补体质的药粥来,刚到殿门以外,就听见这么一句,“如果没有砚儿,小皇叔会选择砉儿?会珍爱砉儿么?”。
他心中不免吃了一惊,茫茫然地忽而明白了些什么,不论哪一世的孟砉,似乎都只是个毫无关碍的外人,永远无法融进插入他们中间来,他听见小皇叔说,“怎么这么问?你们俱都是皇兄之子,我之侄,自然都是一样的,并无分别。”。
不一样的,连他自己都知道不一样,何论是心思更深细敏感的孟砉,他或许本来就知道,可却还是怀着期望,不要命地学书,不要命的学武,换来了一句,“若论才识武功,砉儿裒然举首。”,可父皇与小皇叔,选择的仍是他,孟砉不甘心追上去问,“是不是,就算我做得比砚儿好千倍万倍,你也不会选我,是么?”可他得到的也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那副病势尪羸模样,当时的小皇叔完全没有选择。
他当然没法怪小皇叔,也没法怪自己,可却更加无法怪孟砉,可他之后,孟砉仍是在他身边守着他,一步都不曾离开,哪怕他自己也都害着病。
同时害着同样的病,小皇叔所有的关注都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孟砉,他不知道孟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那句,“我可以与砚儿试药。”可得到的也是,“这药就只一颗,没得试。”他大概随即就知道了那个答案,且不说他此时疾病并不明显,就算真的让他们同时昏死在这里,让小皇叔选,最后救得那个人,也不会是他,他也就懂了孟砉当日的颓然落寞。
可今日呢,可是看见身边守着的小皇叔,心中又有了期望么?这才又再问出了这一句,“如果没有砚儿,小皇叔会选择砉儿?会珍爱砉儿么?”。
这个问句,看起来毫无意义,可却是他心底最后的期望了吧?就算比不过他,至少让他知道,他只是不如这个人,而不是他从来就不在小皇叔眼里,抑或是任何人眼里,没有能令孟砉满意欢喜的答案,此时的回答也是,他在外面,听见孟砉说了声,“我明白了”而后无声沉默了下去。
他正要进去时,孟砉却又说话了,“是不是,只有会闯祸的孩子,才会得人喜欢?”他心中有些愕然,明知他此时不该进去,却还是捧着药粥进去了,孟砉看见他,那眼神里的东西他看不清,辩不明,他将药粥给他,被他一把掀翻在地上,撒了一地,孟砉却看向小皇叔,问他,“这样的,你喜欢么?”。
“砉儿,我知你身上,心上都不舒适,只砚儿却是好心,你何必——”
孟砉忽而笑了笑,转而道,“是孟砉的错,那小皇叔罚我好不好?”。
“砉儿——”
“虚室,将从前那根戒尺拿来——”
“砉儿,你累了,睡一觉,醒来了,就好了,好么?”
孟砉眼角淌下泪来,“第一回,是风疾发作,第二回,是母亲丧礼,第三回,是悬梁刺股,第四回,也是风疾发作,是不是只有这种生死攸关之时,小皇叔才能看见我?才会关切我?”。
他听这言语,直以为孟砉会做出混事来,忙在周围看了看,又仔细关注着他的状态,可孟砉却道,“既是如此,我能求你们一件事么?”。
“你说”
“哪怕你们从来都看不见我,至少在我死的时候,能守在我身边么?不要让我一个人孤若无依的死去,好么?”
他和小皇叔相觑一眼,点了点头,孟砉脸上总算有点鲜亮的颜色了,他心上莫名有些欣喜,想着再去端了碗药粥来,可孟砉却忽而挣扎着下来,就用双手去将撒在地上的药粥捧起来放回小碗中,他们都震愕地忘记了阻止,等他们反应过来,孟砉已将那狼藉收拾好了,用虚室拿来的湿巾,擦干净了手,又抬手将溅到他身上的一点,也小心擦去了。
那勺子被摔去了小块,孟砉就用剩下的,舀了碗里的药粥喝了两口,与他笑道,“味道很好,谢谢砚儿。”。
“你疯了??”
他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孟砉却道,“没啊,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关心我呢,可却不能浪费了——”。
“孟砉!”他低声吼了一声,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半天才道,“我可以给你拿新的啊,你做什么要如此——”。
孟砉冲着他笑,“都是一样的”。
而他为他这疯举弄的都不知道阻止,只是怔怔看着他喝完了那粥,而后爬回榻上躺好了,小皇叔就拉过一边的被子与人盖好了,又温言慰劝了几句。
他们总以为此人这疯总算发完了,将待要走之时,却听,“我还是无法相信,我会重要到,能让你们扔下手中事,来陪着大渐弥留的我,既然以后不可能,今日倒是个最好的时机,我总计是不孤独的——”。
他们转头之时,此人不知何时划破了手腕,榻上已积了一摊血迹,手里握着片不知何时偷藏起来的碎瓷片,“就只今日此时,陪陪我好么?”。
张易之就在殿内,被小皇叔叫了过去时,脸上老大不情愿道,“他爱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又为他以赶出宫挟逼着,只得去管,口中只道,“你们真是!包住就好了啊!这样的小事也要找我——”待是包扎好了,又拿那片粘血碎瓷在孟砉脖子上一比划道,“你要死就往这里划,能死的快些。”而后翻个白眼,就自走了。
那之后他急忙上前去看,小皇叔却说,“让他先出去”,他大概也想到了,可却,此时,孟砉只怕承不住,就又撒赖留下了,小皇叔惊奇地没赶他走,只道,“你看着也好,你以后要敢如此,也是一样结局。”。
他正疑惑那结局,孟砉忽而就为小皇叔抱拉地按在了腿上,剥了衣裳,就开始噼啪的揍,没有一句多的话,他忽而就想起,他第一世撞了柱子后,摄政王的暴怒,似乎也是如此——
心里只能替孟砉默哀,分明挨打的是孟砉,他自己身后却一下一下的抽疼,忍耐不住地求情道,“小皇叔,他已知错了,你就——”。
哪知孟砉蠢病又犯了,直直摇头道,“我没知错——”。
他气呼呼的道,“你活该!”。
看着孟砉都为打的眼泪都冒出来了,还是像块臭石头似的不认错,气得他也扬手恨恨打了两巴掌,转即见孟砉脸孔忽而涨红了,忽而意识到什么的他就即故意道,“现在知羞了?”。
而后与小皇叔道,“砚儿来打,他还知错知羞些——”。
小皇叔停下手时,孟砉那张脸几乎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道,“孟、孟砉知知知错了——”。
“看不出来!”又与一边的小皇叔道,“小皇叔你先去忙,我来教训他,我就不信了,治不了这么个蠢东西——”
他从来没在孟砉眼里看到过惊窘与无助,只是拉着小皇叔的衣袖道,“小皇叔,别走——”。
“救砉儿——”
小皇叔将他手里的衣袖抽出来道,“本王事务繁忙,就让陛下陪你吧。”转即就走了。
孟砉转而就开始求他,“砚儿,不要,不要这样——”。
他冷了脸道,“砚儿是你叫的么?称陛下!我是君,你是臣,我教训你,你不该受?”
孟砉几乎要将一口白牙咬碎了,才道,“臣,臣恭领圣恩——”。
他就与虚室道,“去,端一碗新的药粥来。”。
“药粥没来以前,你就给我好好受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