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人,我扛走有什么问题么?”
太傅是在他御朝第一日,小皇叔就与他找好的,还是他上两世熟悉的唐缺之父唐儒。而孟砉并同其他几个宗子仍是由李翃教导。
又在那日事后,与同他找了一批身家清白,性情平顺的内官与侍读——也不知是否与孟砉那句“如果没有砚儿,小皇叔会选择砉儿?会珍爱砉儿么?”有关系?
又不免想起,他那日生生将孟砉给打哭了,毕竟这功夫也不是白练的,当然很大程度上,还是被羞哭的,还与他道,此事再有一次,他就将他拉到午门去打,叫所有宗子都来观看,而后可算是老实了,近来一直抱病休养,寸步未出隰皋宫。
当然这是他话,只说他就在小皇叔与他找来的侍读内官之中,终于见到了他熟悉的唐缺与青河,虽然他极力压制着这种欣喜,那二人还是为他这异乎热情的态度吓到了,怯怯地问他,他们可是何处做错了?
那自是没有,他就只说看着亲善,不免想多接近着,他们也就不说甚了,为了只将唐缺留下来,他就有意地不答,或是答错问题,他身边另外几个侍读就被太傅打走了,最后就只剩了唐缺。
两手肿得都无法饮水吃饭了,却还是不肯离开,他想着,或许就是因为这点朴拙的挚诚,才让他尽管知道那些事,也并不影响他对唐缺的信任依赖,有了唐缺青河的陪伴,时日就过得很快,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依因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让这时刻又难熬了起来,就是小皇叔不愿在留宿宫中,不论他怎么说劝撒赖,都是无用,他心中不由生起气来,定是那个张易之,他对这个人还是存有很大得反感,抵触,来自于本能的,一定是他又把他的小皇叔骗走了——
他想了很多法子,都是无用,忽而想起他上一世是怎么硬将人留在宫中的,无非是借着理由磨到宫门下钥,让他再无法回去,可却还有政事堂这么个地方——
实则他当了这皇帝后,小皇叔就对他严厉了很多,大约也是怕他人“啧有闲言”,有理由废了他吧,他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一直尽力做到最好,不让小皇叔失望忧虑。
可就是因为做得好了,小皇叔反而不怎么关注他了,这让他心上很是泄气,想故意出个小错吧,又怕漏了馅,后来也是被他想了个——蠢主意。
是真的很蠢。
而且还很疼。
他在与孟砉比试骑射的时候,从马上跌坠下来,将左腿给摔断了。
这本来是他的苦肉计,也本来没想做这么真实,只想着稍微有点擦伤,他就可以借势发挥了。
可孟砉没料到他是故意的,见他马上要跌坠下来时,就自驱马过来救他,他手里的弓就把他的阿骥(不是上一世的阿骥,是他就喜欢这个名字,给它也起了这个名字,反正都是小皇叔与他的。)给惊了,带着他撒着蹄子乱奔了两圈,他又跟上一世一样,被拖在地上,性命攸关之际,孟砉举弓射穿了阿骥的颈项,阿骥应声倒地,他也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他左腿上用两片木板夹着,跌断了,身上还且都是擦伤。
却不见小皇叔,他问及青河,青河才说,小皇叔守了他半日一夜,早上去朝议了,说是朝议结束再来看他。
死了一匹马,断了一条腿,才换来的这半日一夜,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孟砉,是不是笃定了,就跟他的阿骥过不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青河忽而问他要不要管管二殿下,“孟砉?他怎了?”。
“殿外跪着呢,从教场回来,就一直跪着,不曾起来。”
他跪的哪门子,“你去叫他进来。”青河去叫了,却不肯进来,什么毛病?他就只得为青河搀着,跳到门外去,看那跟块石头杵那,一动也不动,他上前问,“你在这跪什么?”。
“臣没有护好陛下,请陛下处以杖罪——”
他听的有些汗颜,就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回去吧。”。
“臣还有意射杀了陛下之马——”
他虽心中难过,却还不至于不分辨道理,“你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说起来你还救了我,我该谢谢你才是。”。
“可那马叫阿骥”
孟砉喃喃说出这么一句,转即俯身下拜道,“臣此为该死罪过,还请陛下重重惩处。”。
他忽而有些明白过来,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伤了朕就只是杖罪,伤了摄政王就是死罪,在你心里,摄政王,比朕,更重,是么?”。
孟砉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有些震愕,却没有否认,他还是这么“实诚”,假话都不肯说,他忽而有些疑惑,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孟砉么?
“朕既不治你的杖罪,也不治你的死罪,且就回隰皋宫待着去,朕腿养好了再找你比试骑射。”
他这话刚说完,小皇叔却从外面进来了,他忙的做出虚弱不支的样子,让青河将他搀扶着,却不想小皇叔并没第一时间管他,却与孟砉道,“当时情境如何,你与我细说一遍。”。
孟砉详细说了一遍,小皇叔又问,“如此说来,果真是你,行事冒然失慎?”孟砉垂头应了声是,小皇叔即道,“来人,将孟砉杖责五十。”。
他再顾不得装病了,惊急地叫道,“小皇叔,此事与孟砉无关,你罚他做什么?”。
可小皇叔并不理会于他,那内侍又很快就将重杖取来了,他上一世挨过这重杖,只且十杖,就已疼痛失智,五十杖下去,孟砉就是不死,也半条命都没了,忙道,“小皇叔,打不得!会出事的!”。
孟砉只是无声伏到刑凳上,“确是孟砉罪过,陛下不必再与孟砉说话。”那内侍举起一杖,将从来坚忍的孟砉都砸出了不轻的痛哼声,而后又觉羞愧尴尬,死死咬牙忍住了,待自十杖过去,身后就见了血色,他再忍耐不住,急急道,“小皇叔,是我故意坠马,与孟砉没关系,不要再打了——”。
小皇叔一挥手,那内侍停下手来,“陛下,如何这么说?”。
“是真的,朕只是,只是想让小皇叔留下来陪朕,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蠢主意来——”
“陛下还知,这是蠢主意?”
他满脸羞愧地垂下头去,“是朕错了——”。
小皇叔又与孟砉道,“你之罪责,已经罚过,起身回去罢。”。
孟砉艰难的挣起身来,从上面下来跪了道,“是,多谢小、摄政王宽饶。”。
望着孟砉跌撞离去的身影,他问小皇叔,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故意的了?小皇叔未置可否,他不免又问,那为何还要罚孟砉?
小皇叔道,还是与从前同个原因。
从前?
他想起他们打架那回,孟砉情急之下,差些掐死了他,此回情急之下,有意射杀了阿骥。
孟砉的性格里,解决麻烦问题的方式,就是诛尽杀绝,不留余地。
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物,或者牲畜。
他自己也明白,所以说是不该,但那不该,是在已经做绝了以后。
让他惊奇的是,小皇叔此回没有罚他,更也没有骂他,还且陪同着他,一直到他将腿慢慢养好。
可他在后来偶然一次夜醒后,才发现,他以为整夜都陪同他,早上与他一同去朝议的小皇叔,夜中并不在,至若去哪里了,他也不知道,直到后来,他假寐等了半夜,才知是张易之半夜将人扛走了,明目张胆的当着他的面,只有此回被他捉个正着,“你将我小皇叔,带到何处去?!”。
张易之肩扛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小皇叔,转身时神色有些意外,而后分外坦荡与他道,“他是我的人,我扛走有什么问题么?”。
“小皇叔何时成你的人?你将小皇叔给我放下!不若朕要呼唤禁卫了!”
张易之倒是从容淡定,“你此时让我带走,你明日还有小皇叔,此时不让我带走,明日你就没小皇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确?你家小皇叔风疾发作了,若是没我每晚看着,他什么时候死的,你都不知道——”
他是记得,小皇叔说他在父皇薨逝后未几,就得了风疾,又说因是发作的晚,病痛频率成倍增加,甚至还会短暂失声失明,所以才,他恍然才反应过来,正是因此小皇叔才不肯宿在宫中了么?他竟然以为是小皇叔不要他了呢?
他瘸着腿去看张易之肩上昏迷不省的小皇叔,心上又是难过哀痛到无以复加,小皇叔这样难受,还要陪着他,可他却——
可,便就是为了治病,也不能这样抢走他的小皇叔,“你就在这里治!不许搬走!”。
“还是罢了吧,此人还怕吵醒你,让你睡不好呢。”
这纯属是藉口,定然是为了骗走小皇叔,而后去做那些事,“你就在这治!要什么朕给你找!”。
张易之斜着眼,虎着脸,半晌道,“你这奶娃娃,事情还挺多。”。
你才是奶娃娃,你全家都是奶娃娃!
但他只能在心里这么骂,不能出口,出口就是坐实了,他还没那么傻,但看着榻上全无意识的小皇叔,却又很生气,“你与小皇叔吃什么了,他怎么昏迷不省?”。
“安神定气的丸药而已,不若你要教他醒着疼死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上一世那什么“安神丸”,但这样睡着,总比疼得疯魔,咣咣撞墙来的好,可怎么出了这样多的汗,他就摘了汗巾与小皇叔慢慢去擦,过了半晌,忽而见他唇动了动,等他凑近去听时,才道是一句,“砚儿,还疼不疼?”。
他就在小皇叔耳朵低声说道,“我不疼,不疼了——”。
小皇叔似是听见了,说了声,“那就好”,就没声音了,应是安心睡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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