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知堂在一片竹园里,祁钰曾来过这里,一片青藤长板道曲径通幽,道末便是一二层阁楼,未等二人在长道上踏出第二步,周围漆黑的画面骤然一转,长板道倏忽陷下去,荀景揽臂护住祁钰,姬尚赫竟在此地布置了蜃境,一种类似于机关术叠加幻术的法术,荀景心想姬尚赫的修为怕是不低…
荀景揽着祁钰落在一处烛火幽暗四处封闭的地下石室里,眼前的一幕场景简直让祁钰惊呆了,她目光扫过石室里盘腿而坐数不清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姬尚赫,他们皆闭着眼,身上的袍子有黑有白,非常有规则地排列成一阴阳八卦阵。
“擎锁**阵!”二人异口同声,坐于阴鱼阳眼白衫的姬尚赫突然睁眼,双目血红血红的,不见一分正常人的眼瞳,看上去极是可怖,昏暗的环境中,若非姬尚赫原本极具辨识度俊美的轮廓,祁钰都险些认不出他了。
“小月”
“老大,你”荀景松开了祁钰,眉头皱了皱,祁钰跑至姬尚赫身边。
“你用你自己做了阵眼!”祁钰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揪心地望着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姬尚赫:“此阵若破,老大,你会死的,我们停下吧,好吗?”
“不能停!她若下来了,此界就毁了,而她会杀了你,小月,我不想你再死一次了”姬尚赫赤红的眼瞳和祁钰相视,抬手欲要抚摸祁钰的脸,猛然一阵风似的荀景拍开他的手臂:“说清楚点,什么叫小钰再死一次?”荀景强压住心里的躁火,唯有他对祁钰的一切一无所知。
姬尚赫看着荀景嘴里冷笑:“锦衣玉食的少爷,你只想着怎么样得到小月的爱,却不知她遭了多少罪,多少苦,我若不是要保护她,她的卧榻上岂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偷窥?你找死!”荀景怒火中烧,使劲儿掐着姬尚赫的脖子。
“够了!我们现在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未知”祁钰无奈地吼道。
“荀景,那个人是我”
荀景缓缓松开姬尚赫:“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位面是什么吗?是平行世界,是也许这个世界里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一模一样的你,一模一样的老大,一模一样的…盛烨,你们没遇到,但我…遇到了”祁钰抬头看着空洞的虚空,她不敢回忆那个囚笼,这个位面的“她”想杀了她!
“三百年前她就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但她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事,所以就扶持了一个卑鄙小人,谢元朔…”祁钰深吸一口气,她想她大概猜到了谢元朔是怎么变成修士了。
“所以我输了,跳落崖底”
姬尚赫扭头看向祁钰:“小月,此事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祁钰换了个姿势,也学姬尚赫的样子盘腿坐下。
这件事是祁钰刚刚草草讲过的事情,荀景却听得不入心,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一切复仇心思都很可笑,他要复谁的仇?小钰都这么惨了,他不仅没保护好她,还要欺负她,荀景心头像压着石头一样叫他喘不过气来,可他自责的是没能保护好她,而不是在感情上挫败的他要得到感情上的弥补,他沉沉望着祁钰,眸底流露着痛楚,为什么他的小钰总是劫难不断……他还曾记得夭夭曾经说过她死过很多次……
祁钰消化好自己的心情,她不愿把悲苦的以前说给姬尚赫和荀景听,她不想他们和她一起伤心愤怒绝望甚至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以此时还尚蜉蝣之力的他们去和一个鸿蒙神宣战,这么看来,这个位面,不是她死就是一模一样的她亡…
“三百年后,我在崖底醒来,被”要编一个父慈母爱的家庭是多么得不容易,更遑论一个本就如魔窟炼狱一样的家庭,但祁钰还是得硬着头皮编下去:“我被一户人家收养,凭能力以及老大的帮助考中了进士,一切都和我的前十八年生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你,荀景,我想你该是最晚来这个位面的吧”
她不能说在崖底她的身体被风雪摧残怪石损毁,被老鹰啃食,被野狗撕咬,最后只留一根残骨长在悬崖峭壁上融入山壁久经风霜三百年化成一株雪灵芝,她不能说她那贪得无厌的爹去崖底打猎时正好看到了她这株雪灵芝,本想摘了她卖钱,却没想到没人愿意出钱买她,所以只好拿回家和她母亲分食了,她的本元之气在她母亲的子宫里聚合成一个胚胎植入子宫内膜中像平常的胎儿一样,生长发育被妊娠出来她才重获新生。
荀景敏感地捕捉到了祁钰眼里极重的悲凄,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小钰又说假话了…事实到底有多么残酷?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姬尚赫说得对他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学无术整天只想着情爱的蠢货,曾经的夭夭,现在的祁钰,他一个也没保护好……
“但就在我去浙宁赈灾的路上,我见到了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她,她和我交换了身份,接下来的事情老大应该都知道了”
祁钰看向姬尚赫,姬尚赫非常惭愧地低下了头:“小月,是我的错,我将她错认成了你,其实我早该发现的,小月不会为了篡位不择手段,更何况小月的任务根本就不是篡位”姬尚赫抬头殷殷地望着祁钰。
“接下来小钰怎么了?”荀景很着急,又很害怕,他害怕听到小钰又一次死亡的话,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改变不了的…
“小月,小月…死了”
“可我有不死之身,老大他从那座密室里将我救出”祁钰急忙补充道,因为她看到了荀景无可奈何的绝望。
“她该碎尸万段!她该死无葬身之地!”姬尚赫忽然愤怒地凝望着虚空。
“她不仅篡位夺权,当了女帝,还”
“还被老大杀了,还好老大杀了她,但那应该是她在凡间的转世,她现在应该已经位列仙班了”祁钰连忙转移话题,不能再让姬尚赫再说下去了,鲁莽的荀景必不会卧薪尝胆,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谈何与一个鸿蒙神对抗。
“她还将此界重启,估计是怕上界问责,小月的身体又回到十四岁的年龄,我找到了小月,可”
“可我状态不好,因为”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将她快逼疯了,因为密室里黎婳对她进行非人类的折磨叫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因为她眼睁睁看着黎婳将百姓从一个深渊拖入另一个更炼狱的深渊,因为她只能旁观看着黎婳万般羞辱不愿向她臣服的盛烨,嫁给他的亲哥哥谢长则,让他失望,将他流放,也许在那时盛烨就对她磨灭了所有山盟海誓吧,所以才心灰意冷如今……
作为非此位面的他们,即便这个大陆界重启他们也是拥有前世记忆的。
“因为我接受不了失败,所以老大封锁了我的记忆”
原来梦里那个渣了谢长则的她不是她,而是黎婳,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杀不了她那就让她万念俱灰?为了让她理所安然接受自己必败的命运?她既然是身穿那定没有灵根!
祁钰忽然想到这件无比重要的问题
“小月,小心现在的皇帝,他”
“他与黎婳狼狈为奸,我猜到了,否则黎婳不会那么轻易地嫁给谢长则,轻易地坐上皇后之位,只是我想不到他跟黎婳到底做了什么交易能让他宁愿谢氏王朝亡国也要任由黎婳作恶多端”
“老大,你能看到宫里的事情吗?”祁钰转而问道,姬尚赫皱了皱眉。
“不能,这京城很多地方有高人设了禁制,我的神念也不能穿过”
“那个血池,也许和那个血池有关”荀景忽然说道,经姬尚赫一说,再加推理,他有个大胆的猜想,但不能现在说,更不能和祁钰说,还有待证实,也许,也许这片大陆本就是一个大的人间炼狱,囹圄魔窟,难怪他能穿过禁制,不受约束…
“血池?”祁钰想到那天惊魂动魄的一幕,骷髅头堆积如山,一整片大的深红色甚至褐黑色血池触目惊心,那得死多少人,祁钰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小钰,你只管完成你的任务,剩下的我来查”荀景伸手要抚平祁钰的眉头,却被姬尚赫一把拍开,荀景一个冷眼过去。
“老大,你为阵眼这件事着实有些危险,不如我们想想其它办法?”
“不行,我们六人唯我有此能力,至少在这个凡界,她受界规约束,最多两败俱伤,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姬尚赫犹犹豫豫的样子很像做错什么事似的。
姬尚赫抬头,用赤红的眸子望着祁钰。
“盛烨,符珃和李倩已经被我送去修真界了”
“什么!”祁钰满眼惊讶:“你是说现在的盛烨不是盛烨!”
“修真界万千,她不一定能找到他们”姬尚赫真实意图是想用他们三人转移掉黎婳的注意力,不要再放在祁钰身上了,虽然这招着实有点…损,可祁钰不能再受苦了
“此阵范围可达万里,小月,至少你可以在晋国自由活动”姬尚赫想让祁钰同意他的入阵,但又不想她指责他损人利己,便只能变了一个话题又一个话题。
“那之前的雷劈是”
“额….那是我的错”荀景忽然出声。
“哦,想起来了,她还不死心,想借你之手除掉我,但凡是道修之人就受天规雷罚制约,可你并无逾矩,她竟滥用职权!”祁钰想起小时候那场无名之雷劫,将她劈成黑焦炭她也没死,这具身体着实强得有点新奇,当然了这可是她原原本本修行了上千年飞升成神超脱六界的身体。
荀景目光盯着祁钰的神色,想找出点破绽来,她要杀掉的是黎婳,那么他该现在开始谋划了……鸿蒙神而已…
“小月,天快亮了”姬尚赫牵动自己的分身傀儡抛向上空,骤然凭空消失。
“老大,这是你在外用的分身?”
姬尚赫微微点了点头:“现在的盛烨也是我用他一丝元神造的傀儡”
接着他撕开一面虚空之墙,推祁钰和荀景二人出去。
“老大!”
“记住,不要出晋国”
虚空之墙裂缝合实,眼前一切又换回了那片青藤长廊,天蒙蒙亮,幽暗的环境里,祁钰面前站着位白衣公子,温润如玉,翩翩仙姿。
“小月,我去备课”白衣公子笑容温柔,翩翩而去,修长如玉的背影飘渺出尘,只是少了些他原本的生气,老大的性子她太清楚了,他很狡猾,会给人下不知不觉的套,又让人恨不起来。
“怎么,你又想给他一个家?”荀景将祁钰扯进怀里,掰过她的脑袋。
“胡说什么”祁钰推又推不开,只好道:“快送我回去,我想睡觉了”说着祁钰打了个哈欠。
“好”荀景宠溺地刮了下祁钰的鼻子。
天还未大亮刘老头就起来了,看到荀景横抱着祁钰从院墙外跳进来的时候险些以为家里遭贼了,幸亏他身体除了其它地方不好就眼力好,一眼就瞧见了祁钰白天时穿得水蓝色纱裙,纱裙上有莹莹闪闪的光点,还有荀景高大的身影,他蹒蹒跚跚跑上前去问好,荀景向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只见他怀里的祁钰脑袋靠在荀景的胸膛上,呼吸清浅平稳竟是睡着了。
孙老头不知道主家和公子晚上去哪儿,但作为佣工他也自然不能多问,于是行过礼后自顾自去准备早饭了。
荀景抱着祁钰回了屋,动作轻缓地将祁钰平躺放在榻上,接着依依不舍地吻在她的额心,鼻尖和桃唇上,并加深了这个吻,掌心轻轻摩挲着祁钰纤弱的肩头,直到睡梦中的祁钰嘤咛了一声,荀景才徐徐松开她。
“我走了,你…你不要又忘了我”
“什么…荀景…”祁钰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口齿粘糊地哼唧,接着闭眼翻了个身继续睡自个的,荀景眼神无奈了几分,道了声“傻徒弟”后为她掖上被子轻步轻脚出了屋。
临走前还提醒了孙老头到午时再喊醒祁钰,孙老头知道祁钰和荀景关系不一般,也知道荀景参军了,因为荀景在前几个月会偶尔从城北军营回来几天,一回来就宿在主家屋里,祁钰和荀景不清不楚的关系祁钰没有告诉他们,他们这些下人也自不能多问,只遵循主家的吩咐。
祁钰醒来的时候已是灼阳当空,补了个觉,让她神清气爽,也让她更加理清楚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来她曾经恨过,疯魔过,曾经拿着大刀想见人就砍,因为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就连老大…,可也是老大将她从疯魔的地狱里拉出,将她的记忆封锁,将她的恨埋没,让她能在这四年无忧无虑地只专心于自己的任务,这么看来,她的任务是难,可她的所有只有一个字——惨。
惨得不忍回首,可除了她,自古何人不惨,不惨的就只有皇帝老爷姻亲裙带官僚垄断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特权阶级,从地狱中来,到地狱中去,打开地狱的大门,放出他们镇压在地狱中的恶鬼吧,祁钰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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