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一处码头上，一辆可载重四吨的解放运输车出发，下乡开往某个公社生产队。
驾驶室就两个座位，坐着驾驶员和县供销社主任。白芷没地方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运输车的车厢里。
白芷她爸是县供销社的主任，亲妈是乡下某公社的一个售货员，所以白芷会经常来往于县城和乡下公社之间。
今天县供销社派运输车下乡去一个生产队收购鲫鱼鳊鱼，白芷正好搭上这趟顺风车回公社见见亲妈。
到了公社白芷就带着自己的小板凳下了车，欢快小跑着去到公社供销社里头找自己亲妈。
白芷从小被父母宠爱，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
白芷亲妈长得很漂亮，即使现在四十岁了仍旧看不到脸上的一丝皱纹，也正因为漂亮，所以当年被白芷老爸上赶着倒贴追到了手。
供销社看管柜台的就两个售货员，一个是个年轻小伙子，病退从军队转业后被安置在这里上班。另一个就是白芷亲妈，靠着婆家疏通关系，在这公社的供销社上班。
婆家的安排是，先从这公社的售货员做起，然后一步步往上升再调到县城。
“妈，我这次来公社和你多待几天。”
“哈哈哈，好，还是我女儿贴心。”
可惜说出去的话做不得数，白芷在亲妈这里待了一小会儿，便坐不住，觉得没意思无聊透了，提出想去老爸那儿看看。
她老爸今天坐在运输车驾驶室的副驾驶，去下面一个生产队收购鲫鱼鳊鱼。
刚还说想和老妈多待几天，这才一会儿就无聊了，老妈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刚才直接跟着你爸去乡下不就成了？现在这里又没车。”
“没事儿，我自己走着去也可以的。”白芷撒娇。
“大冷天的，走也要几十分钟，况且你也不识路，”亲妈心疼女儿，“你在这等着，我看有没有过路的车，让人载你。”
公社去下面生产队没有班车，白芷亲妈注意着来买东西的人，看有没有来自第二生产大队的人。
一个来买洋油的村民进来供销社，白芷亲妈笑着接待，在那聊了几句，又挥挥手立马招呼女儿，“待会儿你搭他老人家的顺风车。”
老人家回家要经过第二生产大队，买了洋油的他把自己的单车后座擦了又擦，擦得没有一点污渍了才请这个打扮干净的小姑娘上车坐。
乡下的路非常陡，又是大冬天，各个坑里都是水，单车经过这破烂的大路，颠簸得白芷好几次都险些从单车后座摔下来。
终于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下车的白芷和老人家道谢，整个人颠簸得脑袋都晕乎乎的。
白芷都不用费心去找自己老爸在哪儿，因为生产队很多村民都围在一处池塘边，那里还停留着一辆县城下乡来的运输车。
天空灰扑扑的，每走一步鞋子就会沾上黏糊糊湿润的泥巴。
白芷小心翼翼地走去那边，听到自己老爸正在和一个中年人讨价还价。
“这一网鱼根本没达到我想要的重量，鱼都太小了。”白芷老爸在那挑剔。
眼看离过年没多少时间了，鱼在城里是供不应求直接缺货，影响了县城供销社的经济，这段时间白主任亲自出马下乡运输收购。
生产队的大队长嘴里叼着烟，叉着腰站在那不发一言，脸上都是苦闷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大队长摆摆手，“行吧，价格少点就少点。”
“欸，这就对了，我一个替公家办事的，难道还会诓你不成。”白芷老爸指挥着让人把一筐筐鱼称重后往运输车上倒。
怕鱼运输过程中死掉，车上有着氧气泵，机器声音吵得要死。
白芷老爸一转身看到了自家宝贝女儿，本着炫耀的心思，招呼着女儿过去帮忙记账。
他女儿是个有文化的，会拨算盘还会记账。
每一筐鱼称重都要有生产队会计和县供销社这边的人在场，白芷被老爸派去干活，主要是盯着看生产队的会计会不会搞鬼。
秤鱼的秤白芷也看不懂，旁边大队会计在那报每筐的数量记录着，白芷瞄了一眼看对方是不是在如实记录。
这活也无聊，白芷脸皮薄，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大队会计，总感觉不信任人家把别人当贼似的。
无聊地四处张望，头一次进村的白芷看到一条小黄狗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趴在附近眼馋地看着。
从池塘捕捞上来的鱼有些直接就现场翻白眼死了，死了的鱼被随意丢在一边。
白芷捡了一条无人关心的死鱼，扔在那条瘦得皮包骨的小黄狗面前。
小黄狗嗅了嗅发臭的死鱼，然后一股脑嚼碎吞了进去。刚才还死气沉沉饿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黄狗，吃了一条鱼以后，稍微有了点活力，怯生生地盯着白芷这个陌生人看。
看得白芷心都化了。
“你在干什么？”大队会计皱眉看她。
这些死鱼臭鱼也是口粮，大队卖鱼后，剩下的这些死鱼臭鱼或是卖不出去的一些最末等的鱼儿，就会分给村民们。
每年也就能分两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每户人家一次能有个十来斤。
人都不够吃的，白芷却把大队的鱼捡起来喂狗，怎么不让人愤怒。
但白芷不懂这些，她以为散发着恶臭的鱼没人会吃。
被大队会计怼了几句，白芷脸皮儿臊得通红。
小黄狗呜咽着趴在白芷脚边，还想吃。
白芷不忍心，红着脸找大队长商量，提出自己愿意以县城收购价还高的价格买五条鱼，
“死鱼就行了，不要活的。”白芷小声商量。
大队长不喜欢这种娇滴滴没脑袋的城里姑娘，人都吃不饱，却买鱼给狗吃。但她是白主任的女儿，大队长也不想得罪，只能点头答应。
会计像看傻子似的给她秤了五条臭鱼，五条鱼加起来是三斤六两。
从地上掐了几根草搓了搓，搓成一根长绳从五条鱼的鱼鳃那里塞进去把鱼串成串又打个结，会计手脚麻利地将东西递给白芷。
“谢谢叔。”
白芷提着鱼又和老爸告别，偷偷带着小黄狗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那里太多人了，不好把鱼给你，你在这慢慢吃吧。”白芷解开草绳。
刚才囫囵吞枣似的吃了一条鱼，现在面对五条鱼的诱惑，小黄狗趴下身子，慢悠悠地吃着。
“小黄，你会作揖吗？”白芷突然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大城市里那些洋人养的狗会作揖还会转圈圈。
“你会吗小黄，就是双手搭着，这样，再这样。”白芷给小黄狗示范。
小黄狗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那转圈呢？你会吗？”白芷站起身小踏步转了一圈。
小黄狗呜咽几声，明白过来，随即学着白芷的样子在那转圈圈。
“啊啊啊啊，就是这样！小黄你真聪明！”白芷开心地摸摸小狗狗的背。
小黄狗的本事不止这个程度，见白芷高兴，聪明的小狗回忆之前白芷的动作，将两条后腿跪下，两个前爪搭在一起朝上，然后做了个作揖的动作。
“小黄，你真聪明，那就奖励你再吃一条鱼。”白芷笑得眉眼弯弯。
突然，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一个脚步停下。
正蹲着摸狗狗的白芷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长相惊艳的青年。
青年眼神阴郁，看向她，
“我也给你跪下作揖，你把鱼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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