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早早骑着单车在县城车站等候，等杨林公社的车子进站，白芷就去拿东西。
从售票员手中接过来是包着的一本书，白芷等不及回家，当场就拆开了，里面包着的是一本小学三年级的算术课本。
课本封面上写着段诚儿时一笔一划的各种字。
小心翻阅着，白芷在某一页中翻到了段诚要还给自己的一块钱。
真细心，白芷想。
直接把钱交给别人怕有风险，所以把钱藏进书里再包好让人送来，更为保险。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白芷把整本书翻了个底朝天，每个字都看了几遍。
上面都是段诚儿时读书时写的歪歪斜斜的字。
透过这些字，白芷感觉看到了小时候的段诚在认真地读书写字。稍稍想象了一下段诚儿时该有多可爱，白芷感觉心都要化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傻笑，白芷又突然想起了生产队那条饿得瘦骨嶙峋的小黄狗。
段诚说那条狗经常在自己曾经喂食过的地方等着自己，光是想想，白芷都觉得它可怜，也觉得自己亏欠那小黄狗的。
.......
第二天早起，白主任把女儿送到了县城郊外的一所小学。
“爸，不是说好了让我去杨林公社教书吗？”白芷人都麻了，这还是老爸第一次说话不算话。
那些村小条件苦，哪比得上县里？白主任不惯着女儿这恋爱脑，好不容易找关系把女儿塞进去，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
在学校代课教书，这学期离结束还有最后一个月，白主任决定让女儿在这里待一个月，说不定就能忘记乡下那穷小子。
县城郊区的一所小学是砌的砖房，比村小的土坯房强太多。
白芷被赶鸭子上架，第一天都没有备课，直接被推到讲台上。
“这就是新老师？”台下小学生叽叽喳喳的当着白芷的面在那议论，比麻雀还能说。
白芷看着手里的语文应用文的旧课本，轻咳一声，“安静，现在开始上课。”
“这个新老师长得比班长妈妈高。”“新老师扎的辫子好好看。”“新老师怎么脸红了？”“新老师好胆小。”
…………………
白芷抱着书本手足无措，她以为上课就是老师说安静就该安静的，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就是这么乖。
可现在，她说安静，教室里没人听她的，这群小学生吵得她耳朵疼。
“校长来了！嘘，不要说话，校长来了。”一个坐在门口弹玻璃珠子的小男孩立马大喊一声。
这一声，比白芷强装出来的呵斥声都有效，只见所有学生立马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坐好。
老校长是听到新老师班级里的吵闹声儿过来的，整个学校，就只听到这个班最吵。
猜想或许是新老师管不住纪律，老校长站在教室门口镇压，又朝新老师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讲课了。
白芷红着脸打开课本，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教授。
这节课上课的学生是四年级的小孩。
白芷承包了三四年级的好几门课程，包括语文、算术、劳动、常识。
白芷在上面讲课，下面的学生认真听讲，白芷也越来越有信心。
渐渐的，课堂又吵闹起来，白芷朝教室门口看去，原来是老校长不知何时偷偷离开了，所以这群小混蛋又闹腾起来。
白芷被逼得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声喊着安静，那些闹腾的孩子没有一个听她的话，那些安静的孩子则是看好戏似的坐在那里看着她出糗。
小姑娘简直要崩溃，没人告诉她教小学原来这么难。
更崩溃的是，课堂上突然响起稚嫩的幼童哭声。
循着哭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四年级男孩把他1岁多的小表妹藏在了座位底下。
那小女孩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被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和老师的怒吼吓得嚎啕大哭。
白芷头疼得要命，赶紧去抱孩子哄着。
几经询问，才知道这四年级的调皮男孩今天是偷偷把小表妹装进了书包背过来的。
白芷无语凝噎。
教室的吵闹声又把老校长吸引了过来，这位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新老师的教学水平表示怀疑。
教书，不仅要成绩好知识丰富，还得能管住学生，甚至于，管住学生纪律比老师学习成绩好更重要。
听见老校长的叹息声，白芷臊得一脸红透了。
等所有学生再次安静坐好，白芷强撑着继续上课，
“同学们，咱们这个黑板是谁做的你们知道吗？”
教室门口的老校长还在盯着自己，学生们不敢不回答， “咱们的黑板是城里的爷爷做的。”
“那个老爷爷是干什么的呢？是老师吗？”
“不是。”底下学生纷纷摇头。
“那….他是种地的老伯伯吗？”
“不是种地的老伯伯。”孩子们再次摇头，这时的他们注意力稍微集中了，都好奇地看着白芷老师。
“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有谁知道吗？知道的可以举手，只要你回答对了，老师会奖励你一支铅笔，回答错了也没关系，老师不会批评你们的。”白芷耐心对着这群孩子笑道。
白芷说的奖励终究打动了学生们，这些猴孩子们纷纷举手。
为了那支铅笔的奖励，有孩子被白芷叫到后站了起来，“我爸爸说给我们修黑板的老爷爷是工人。”
“非常棒，”白芷朝她竖起大拇指走了过去，从兜里拿出一支铅笔放在那女孩子手中，“大家掌声给她鼓励。”
看着手上的新铅笔，听着其他孩子们的掌声，那同学害羞地红着脸坐回小板凳。
有同学得到了实打实的奖励，让这群猴孩子们注意力更加集中。
“刚才这位同学说到了工人，你们都知道工人是干什么的吗？”白芷走回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工人’二字。
“砍木头的！”
“造机器的！”
“修广播的！”
………
孩子们的答案五花八门，但是都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因为他们刚刚都看到了白芷老师给的奖励。
这些孩子们背着的小挎包里没什么文具，除了短小的铅笔头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对于他们来说，新的铅笔是只有过年才能得到的大礼物。
“大家都很棒，你们的答案也没错。为了让大家对工人这个职业有更深的理解，那我们今天就来学习关于工人的新知识，”白芷拿出自己的那本书，“现在，把书翻到第23页。”
现在绝大部分地区开始实行十年制，也就是小学五年级就毕业的制度。
外面书店卖的人民出版社的课本也基本上是十年制的。
白芷读完一遍课文示范后，又重新带领学生朗读起这篇课文。
在老校长帮忙维持纪律后，白芷人生中第一次正式上工算是勉强成功地度过。
回去的路上，白芷骑着单车走到一半调转了方向。
来到车站，白芷拿出纸笔给段诚写了一封信，让售票员捎回去。
多给了售票员几毛钱，白芷让她帮忙把信交到杨林公社的供销社。
信被带到公社供销社，白芷老妈又把信件塞进书里，让第二生产大队的人给段诚带了过去。
收到信的那一瞬间，段诚坐在椅子上兀自发着呆，
他赢了。
从白芷想着给他寄信的那一刻，他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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