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槐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扑在床上的时候,他想得是“休息一下就好”,可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冥冥中一根线却始终牵扯着他的心神,让他根本没法静心。
无法静心,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起来。查槐的心态像是在一根拔河绳中间反复拉扯,怎么也绝不出个胜负。
“砰”地一声巨响在窗外响起,查槐刚刚抬起一点的手随之一抖。
第二波烟花已经开始了。
查槐的双手缓慢交叠在小腹上。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任由外面的喧嚣一阵阵地袭来。
手机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查槐的眼睛已经睁到干涩。
一股外来的巨力加在了拔河绳一端,给这反反复复没尽头的拉扯画上了句号。
查槐一骨碌爬起身,翘了太久的小腿还有点发麻,他在一片漆黑的屋里磕绊了好几下,才冲到桌子前,接起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秦伯打来的。
“连我消息都不回了?”电话一通,秦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真是翅膀硬了,给你发那么多消息看不见,还非要我打电话?”
查槐清清嗓子,调整着声音:“那怎么可能啊,是我刚才忘了联网,没收到微信消息。”
秦伯听上去不太相信查槐的解释:“忘了联网?这么长时间过去,你就连手机都不碰的?”
查槐还没想出合适的说辞,电话那边就隐约透过来女人的怒斥,让秦伯赶紧问正事。
秦伯悻悻“哦”了一声,问道:“我就是问问你……小阮到家没有?”
查槐的目光抬了抬,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聚焦的视线虚晃一圈,道:“……早回来了。”
“早回来了,你不和我说?!”
“我们这不是忙别的嘛,”查槐捏捏鼻梁,语气讨赏般道,“秦伯,电话都打来了,祝我句七周年快乐呗?”
短暂的缓和时间已经足够查槐调节好情绪。面对面他没把握遮掩过去,但只凭对话和声音糊弄一下秦伯,他还是做得到的。
秦伯果然放下心,声音又威风起来:“祝什么祝!高中起就看着你小子起歪心思,结婚这几年每年都要我祝,我可是嫌烦……哎呦!”
电话被一边的宋婶抢了过去:“快甭听他胡说,这老头子浑身上下嘴最硬,今天还和我说,前几天和你闹了不愉快,寻思拿祝你七周年的事儿把不愉快揭过去呢!”
电话那头热热闹闹,秦伯底气不足的辩解和宋婶的叫嚷混合在一起,在这带着寒意的黑暗中传递过来,让查槐生出几分暖意,发麻的肢体也渐渐舒坦下来。
“快别啰嗦了,把时间让给人家小两口吧,”秦伯在那边嘟囔着,宋婶忙道,“也是。小查,七周年快乐,祝你俩长长久久、平安幸福!”
老两口不会那么多花样,每年说起来都是一套话。只是今年听起来,似乎格外不得劲。
或许是他知道这祝福注定成不了真的缘故。
“会的,”查槐道,“您和秦伯也早点休息。保健品可以吃,不过还是别随便停药。”
“我可管不住他。”
宋婶哼了一声,也不大乐意多说,简单道别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等电话断了,查槐才有心思翻通话记录,寻找前几个被他忽略的来电。
三个电话并不是阮文谊打来的,却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查槐心里隐约有一点猜测,他犹豫片刻,还是把电话拨了回去。
这个人的来电等待音是一首外文歌的童声合唱。别说听懂歌词,查槐听了十几秒,连语种都没认出来。
不过听不懂歌词丝毫不影响歌曲的好听程度,童声合唱清脆而又欢快,中间还夹杂着窗外烟花爆裂的声响。
拉开窗帘,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应该能看到一点烟花。虽然已经晚了很久,但大概还来得及看个烟花秀结尾。
查槐转身想往过走,但还没等他迈步,电话便接通了。
“喂?”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慵懒又有点沙哑:“你是?”
“您刚才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有事在忙,没有听到,”查槐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似乎清醒了一点,那边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看看……是我朋友刚才给你打的。他手机摔坏了,没办法打电话,就借了我的手机。”
查槐喉结动了动,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薄薄的手机上,掌心黏腻发冷:“您朋友是?”
“阮文谊。”
普普通通三个汉字,男人说得很慢,语调还专门转了个弯,就像是要品味什么。
查槐呼吸停了一瞬,就听那边继续说:“……我以为您猜得到呢。”
男人的语气无比随意,似乎只是想和查槐发散话题,闲聊几句。
但查槐根本不想和他闲聊。
“他现在还在你身边吗?”
男人没等到想要的回复,安静了几秒,才道:“已经走了。”
“好的,”查槐礼貌道,“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我很抱歉。”
在那边回应出什么之前,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查槐和杜樵的交集其实少得可怜。
因此,他原本以为,他早已经把杜樵这个人的形象从记忆里抹去,只留下这么一个名字与其代表的尴尬含义。
可刚才那通电话打出去,查槐才发现,记忆只是被他刻意掩埋在了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他用侥幸得来的幸福表象与自欺欺人的感情做为砂石掩盖,而等幻想破碎,这些砂石就被无情地吹走,把扎人的东西又**裸展示在他眼前。
他依然记得这个声音,它再次响起的瞬间,查槐就把它与记忆力那个人对上了号。
杜樵。
杜樵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给他心里的狂风加大威力,他又怎么可能和杜樵聊下去?
查槐曾经觉得杜樵是遮挡在他头上的阴影,现在他发现,杜樵其实是横亘在他与阮文谊之间的一道高峰。
阮文谊被这高峰挡在里面,一切风雨和杂碎都碰不到他的内里;查槐不幸的属于杂碎之一,被挡在外面,拼尽全力也翻不进去。
外面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响,查槐把手机放下,走到窗户边,一把将窗帘拉开。
最后一个巨大的烟花在他碰到窗帘的同时绽放,查槐扯开窗帘,只看到焰火落下时划过的一道道轨迹。
他连结尾都没赶上。
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都做不好,仿佛所有小事都铁了心要使点磕绊才罢休。
查槐站在窗边,看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慢慢散开。有的步履匆匆,赶时间出园打车;有的从其他地方往回走,玩了一天,准备回来休息。他也看到了小蝴蝶一家人,父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偏僻的小路出来,边走边聊,有说有笑。
查槐看着他们从远处一点点走近,逐渐靠近酒店的大门。
就在这一家即将消失在他视野里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
查槐整个人的反应还有些迟钝。在房间铃急促地响了好几声以后,他的意识才猛地回笼。
还没等他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地出声:
“查槐,查槐?你还在吗?”
在迟到足足四小时三十二分后,阮文谊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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