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阮文谊和杜笍下楼后,流浪汉在韩贵祥的家门口坐下,堵住了他唯一的出路。
韩贵祥似乎很不想和查槐挨在一起。他赤着脚走在家里,从地上一堆脏乱堆叠的衣服上踩过去,跳到沙发上,警惕地看着查槐,似乎他走近一步便要再跳到其他地方。
但查槐根本没把视线分给他。
进屋后才能发现这屋里的怪味有多重,要不是查槐事先做了调查,知道韩贵祥一来没那个胆子、二来对韩啸远也还算得上感情深厚,他就要以为韩啸远的尸体在哪个角落藏着了。
他用脚尖把窗台边的酒瓶踢开,将紧闭着的窗帘掀开一个角,窥伺着楼下的情况。
阮文谊一直在往上看。
杜笍拉了他好几次,可阮文谊还是一步一回头,不停地朝这边看着。窗外细雨不停,他抬头时不得不眯着眼避免雨水落尽眼睛,按理说这个情况绝对看不见查槐,可每当他抬头,查槐还是会无法避免地全身绷紧。
他的心跳一会快一会慢,阮文谊纠结又不舍的眼神就像是一柄小锤子,锤得他一颗心砰砰响。
眼看着阮文谊将要消失在视野里,他甚至有些贪恋地想要探出身,想要拉开窗,想要目送阮文谊更久一点——
“喂,我说,”韩贵祥终于忍不下去了,“你进我家来就是为了趴在窗户边上看风景吗?”
查槐稍稍踮起的脚后跟落回原地。
他松开在手中攥皱的那一角窗帘,却没立刻转身。
韩贵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失业离婚对他的打击把他重塑成了一个“玻璃巨人”,用虚张声势空守着脆弱的自尊。被叫家长是在老师面前丢面子,该打;顶嘴是看不起他这个爹,该教育;至于听见他说话又不理人,就是看不起他这个人,觉得他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于是他心里的玻璃上又给敲了条缝,把那点怂气漏了出去。
韩贵祥从沙发上跳下来:“哑巴了?我他妈问你话呢,你说话!”
查槐忽地回头,手一扬,什么东西就朝韩贵祥飞了过去。
韩贵祥早就浑身绷紧,他的眼睛紧盯着查槐扔过来的东西,在它飞到眼前时双手一挡——是个铝制酒瓶盖!
不就是个酒瓶盖吗,韩贵祥舒了口气,同时又在心里嘲笑,整得仿佛扔了个手雷一样……不对!
他的眼神迅速向下扫去,恰好与查槐的双眼对上。
在他全神贯注盯着那一枚小小的酒瓶盖时,查槐已经抄起地上的一团衣服,豹子一般俯下身袭了过来!
查槐的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像是捕获到猎物的猫科动物,而韩贵祥,就是他到手的猎物。
握紧的拳头携着劲风,隔着那一团衣服打在韩贵祥的肚子上。
受到重击的瞬间是感觉不到疼的,只会有一个“完蛋”的念头以及十足的撞击感,再往后0.5秒是逐渐开始发挥作用的感觉神经,再往后,才是让整个人都颤栗的剧痛。
查槐大概打了三下,然后顺手抓着那团衣服往韩贵祥面前一挡,让他呕出来的酒全喷在了这几件衣服上。
拿完他才看见好像有一件还是韩啸远的校服。
查槐:……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件校服,有些嫌弃又尴尬的看了看,最后决定还是把它和其他沾了呕吐物的衣服一起留在地上。
一件校服也不贵,回头给小韩同学买个新的好了,他想。
韩贵祥吐到胃里的胆汁都快出来,才终于颤颤巍巍说出一句话:“我、我要报警!”
“报吧,”查槐站在远一点的墙边道,“报之前不如低头看看,你身上有伤吗?有明显的淤青、血肿吗?”
韩贵祥傻眼了。
“刚才这三下,是应韩啸远他妈的请求,替韩啸远打的。”查槐道,“现在我们来聊聊另一件事:你在征寿保健公司,负责什么业务?”
韩贵祥一下没转过弯,仍是呆滞的看着查槐。查槐在他眼前拍了拍手,他才抖个激灵:“你不是为韩啸远来的吗?”
查槐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韩啸远来的了?别岔开话题,说吧,你是做什么业务的?”
韩贵祥眼神游移:“我就是个销售,负责业务,就到处跑客户呗!朝老客户宣传新产品,发展新客户,就这些。”
“怎么宣传新产品?”查槐语气充满好奇,“和他们说这是比医院开的要还管用的‘神药’吗?”
韩贵祥的眼神变了。
他这时候才后悔不该随便打开家门,然而他已经主动把不该引的人引进了家里,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查槐看他不说话,猜到他正在心里编瞎话。他朝韩贵祥走了两步,没找见干净的衣服,便顺手从地上顺了个酒瓶子。
“去年六中有个保安死了,”他说,“你儿子应该还认识。那个老保安在学校看了几十年大门,尽职尽责,把学生当孩子爱护,本来是个该长命百岁的好人。结果因为用药错误,突发疾病,连带着家里老伴也接受不了,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他手里的酒瓶子轻轻敲着地砖:“韩先生,你猜猜看,为什么用药错误?”
韩贵祥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没来得及回答,查槐就自顾自得说了下去:“你猜对了,就是你的同行。你再猜猜看,我和那对去世的老夫妻,是什么关系?”
韩贵祥嘴唇发抖,脸色发青,朝后缩了缩肩膀。
“又猜对了,”查槐还是自顾自往下道,“那是我爸妈。”
他的手忽然高高扬起,再猛地下落,啤酒瓶子在撞击下碎了一地,飞起的玻璃渣溅在韩贵祥的脸上。
查槐手里的酒瓶残片抵在韩贵祥脖子上:“韩先生,我没结婚,也没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韩贵祥喉结滚动,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额头有个刀疤的老男人,你儿子说你叫他‘安哥’,这个人在公司什么职位?”
“大老板的合伙人,也是现在管事的,据说公司就是俩人一起建的。”
“大老板叫什么名字?”
“好、好像姓许还是徐……哎我真不知道!你去搜一下,出来的那个就是,大老板很少来公司,平时提他的人也不多啊!”
“安哥来过你家好几次,他不是对所有销售都这样,为什么?”
“因为,因为……”
韩贵祥说不下去了。
查槐把玻璃贴在他脖子皮肤上,韩贵祥哀嚎一声:“是发展客户!韩啸远回家晚,其他人都有家里人,安哥又不想去他家,就在我这里发展深层客户。”
“深层客户?”查槐问,“什么是深层客户?”
“就是、就是能把大家联系的更紧密的,呃,共同信仰!一般在客户对我们已经有深度信任以后,我们会考虑发展成深度客户,”韩贵祥道,“我卧室有发展宣传册!”
他想借机逃走,没想到查槐直接把手收回去,站起来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徒留韩贵祥愣在原地。
然后韩贵祥就看见查槐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李队,听见了吧?搜这家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李队有些无语:“查槐,你这么做不合规定。”
“合不合规定的,功劳不都送您手上了吗,”查槐笑道,“人证物证都有,接下来怎么行动,就看您了。当然,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李队冷哼一声:“这还用你教!”
查槐打开防盗门,坐在门口假寐的流浪汉立刻抬头看他,查槐硬是灰扑扑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期待。
“成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查槐点点头,低声道:“你帮大忙了。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你放心吧。”
流浪汉嘶哑着嗓子“啊”了几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查槐,在查槐再三肯定之后,那双灰扑扑的、一直黯淡着的眼睛里忽然就淌下眼泪来。
而门内的韩贵祥终于反应过来:“你这是绑架、是胁迫!你是和公司有私怨的人,你的立场有问题!”
查槐反问道:“我有什么私怨恨?我哪里胁迫你了?”
他抬起手,韩贵祥才看见,他手里的根本就不是啤酒瓶的碎片——而是一枚小小的载玻片。
查槐拿着载玻片的边在手上划了几下:“看,伤不了人。”
“至于你说的私怨,”查槐道,“我确实和老保安认识,六中的学生,谁不认识他?这要是也算私仇,那和你们公司有私仇的,估计都数不过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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