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月二十五号，厂里放了年假。
冉乔阳老家市里还在每日新增，封控中，县城累计病例两位数，因为离得近，一直在严防死守。
冉敏工作成了去卡点执勤，空闲时间多了就喜欢给冉乔阳发消息，对方回不回复不重要。
一年网费加笔记本电脑，冉乔阳花了近五千块，今年没有再网购一堆东西，只买了个鼠标垫。
正用笔记本放着电视剧解闷，桌上还放着一盘水果、一盘小零食和瓜子、一杯热茶。
喻飞陪着他一起看，客厅里带着电视剧的声音，看桌上的配置，好像更有家的感觉了。
冉乔阳也会用电脑放着电视看手机，就为听个声儿罢了。
最新消息全是冉敏发过来的，冉乔阳点开查看。
【人都快冷颠了，昨天下小雪了，今天我来卡点一路湿哒哒的，脚都冻成冰坨子】
【我有个高中同学，一个傻姑娘！交了个男朋友，带她出去打工，她都没出去过的，高中毕业就一直待在县里面，去年跟人出去】
【哦哟，去的工地，那个男的租了个房子，不给她钥匙，把她关在家里煮饭，还会打她！她今年借了五百车费跑回来了！回来跟她闺蜜说，她闺蜜我也认识啊，所以她回来那天约她闺蜜正好我也在，看她哭哟，说她男朋友打她，也不给生活费什么的！】
【我有个认识的人咧，比我小点，和你一样大，过完年三十一岁了，打工总共存了十多万，还可以，去年租门面开粉馆，你也知道的嘛？我们家这边十家餐馆有七家粉馆！本来竞争就大，结果去年一开业不就赶上病毒？现在最严重嘛，不让堂食只能打包，生意本来就不好了，而且你不知道我好多不读书后就一直在家待着的同学，现在烟都抽不起，还出去吃什么粉，粉也煮不起了，一个二个荷包里那点钱根本不敢用】
【最惨的是个开酒吧的朋友，存款加他爸妈垫钱开起来的，装修都花了不少钱，本来县里就不吃你走高端路线那一套，现在直接市里一有病例，县里面的网吧酒吧都停业！本来他就在亏钱，等着做过年生意，平时打工的没回来，谁去酒吧喝酒？这下要亏死，店面大租金又高，市里还在全员检测的，过年的又要回来了，今年这个年肯定是过不成了，他那个酒吧现在也是关门停业的】
喻飞大概懂冉乔阳为什么从不接他姐姐电话了，这八卦储备量，要是接了电话得从天亮说到天黑不带重复。
冉敏因为这两年身边认识的，出去又跑回家待着，打死不再出去的人多，对外面世界的看法，在他们的叙述中，从不好混变成了恐怖。于是消息最后又是一番劝他回家养老，外面太恐怖了，好多朋友出去两个月、半年一年的，都纷纷回老家了，说外面待不下去太难了。
只坚持两个月那个，是一出去赶上封控，一解封就跑回老家不想再出去了。
【去年开年，到处封控你也没能回来看房子，我跟你说降价了！你下载个看房软件看看！今年抛出来不少二手毛坯房卖，估计是手上有钱的，早早买了一直没装修没入住，现在缺钱了准备卖了！空着那么多年，现在行情又不好，比市场价卖得低点他们也不亏！讲不准入手时候才两三千，你不一定只盯江心小区那个房子，可以看看别的！】
【不过最好别买低楼层送大平台那种啊，我同事结婚，买的x小区花园洋房，步梯的，他买在一楼，送花园和地下室，室内面积九十不到，不过有地下室啊挺舒服宽敞的，他们就装修，设计玻璃把花园都围起来了，结果楼上不知道哪一层住了个杀千刀的，往窗口扔垃圾下来啊，直接扔到他们花园玻璃顶上，扔的还是卫生巾，用过的！老天！换我住那里我血压都是高的！】
“……”冉乔阳表情僵住，想象如果坐在小花园晒太阳，楼上扔下来卫生巾。
不过他的看房软件一直没卸，也来了心思搜看看市里的二手房。
果然有很多毛坯的，房屋建成都十多年了，居然至今还是毛坯房，大概房主是个有钱人无误了，想起来自己有这么套空房了。
“这个二楼的好啊，送大花园。”喻飞看上一套标价三十六万，七十平送大花园的二手毛坯，电梯房，一楼是商户。
冉乔阳默默给他看冉敏发的花园洋房‘惨案’。
这个二楼的，楼上照样会有人丢垃圾下来。
还有一套在水果市场，老城区，步梯六楼送顶楼，因为老房子，不是小区形式也没绿化，售价算很便宜的，冉乔阳还是因为以后年纪大了不好爬楼而略过。
毛坯二手很多，户型不错的也挺多，可二人都默认了不想盯硬装。
“你之前收藏过那套呢？看看还在不在？”
冉乔阳去收藏界面找唯一的收藏，不光还在，而且降价了！
四十一万，现在三十九万八，后面还有个括号补充：房主急售，全款付清价格可议。
“就要这个！”冉乔阳目光都亮了一下，“我老家现在在封控，等解封了我回去一趟，把这个先买下？！”
这次他都怕晚了房子卖出去了，同时把房屋信息直接转发分享给了冉敏，让她也看看。
“好。”看来看去，还是这套简装八十六平的最顺眼，主要环境位置也挺好。
“到时候你请假，我们一起回去看！”
“嗯！”喻飞没跟他提钱的事，毕竟以前冉乔阳说过别提，在一起后房租生活费都是自己出，早已不分开算账。
不过他还是问了问：“你……钱够么？”
冉乔阳嘶了一声，挺直腰板，带着笑容道：“前年卖房三十万八，我这几年大概有三十一二万，六十万你说够不够啊。”
数字其实跟喻飞猜的差不多，那么些年一起生活，冉乔阳没大消费，存了多少他心里也有数，而他自己二十万出头。
喻飞终于还是成功把银行卡塞给了他：“明年你不上班了，在厂区陪我，生活开销往这里扣啊。”
尽管一直都是往他这里扣，除了房租、菜钱，每个月四五千工资稳稳还能剩两千，冉乔阳要是一不上班爱花点钱买东西了，也随他用去。
他们这个小家，哪怕就剩他一个人工作也是没问题的。
冉乔阳这次把卡收下了，没推拒。
冉敏收到他的分享，认真看了房屋，很快发来消息。
【这个可以啊！就是价格偏高了点，你不知道现在卖房卖车的多！以前就算有打算买的也不敢大额支出，他这个又急着要全款付清，谁拿得出那么多钱，现在年轻人家里如果不帮忙多少买得起的？我有同学结婚，新房首付都是靠双方父母一边给了一半！十二万首付啊，都要一家出六万，他们两口子再贷款装修还房贷】
冉乔阳有点不解，三十九万八这价格，在他看来算很合适了，可能是他没去外面走走看看，不知道环境一时的变化吧。
【这个小区应该有高层售卖吧？怎么不买到二三十楼去，看风景多好】
冉乔阳只说懒得等电梯。
【等解封了，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我去给你看看那套房子电路走线和防水做得过关不，再砍砍价，你可以先联系中介，和他约解封后看房子，反正现在情况就是你别急，他们比你急，价格还能商量的】
冉乔阳回了消息【好】。
冉敏【把你朋友带回来看看啊？你们还在谈着的不？】
【在】
【那你们真是在一起好多年了，天，解封了你带回来啊！我怎么都得见一面过下礼数】
【嗯】
喻飞看着有点看不懂，‘朋友’？冉乔阳说自己是他朋友么？那‘谈’又怎么理解？
冉乔阳笑了一声，给他解释：“我们老家的说话方式而已，交男女朋友统称谈朋友。”
“那你姐知道我……是男的么？”
冉乔阳无谓道：“等我们一起回去看房子她不就知道了？”
喻飞没多担心冉敏到时候的反应，因为冉乔阳都云淡风轻的，他何必担心。
————
一月二十九号。
徐展来了趟工业区找两人嗑瓜子吹牛。
和去年一样，喻飞守着微波炉，他占了喻飞的沙发位看冉乔阳玩末日避难所。
给他提意见哪个位置建水站，什么时候去搜寻矿物废料。
游戏里设置了属于隐藏矿洞福利，能迅速获得相对大量的矿产，遇上了就使劲挖矿就没错。
冉乔阳的游戏人物穿着捡来的粉色衣衫，正推着矿车进出矿洞。
喻飞端着菜上桌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什么猛男矿工？
徐展曾经绝对是个网瘾少年，不过他玩的都是大型竞技类游戏，不是冉乔阳这种单机休闲基建的。可随着年龄变化，现在看他玩，好像觉得也挺好？想着要不以后自己还完了债，也买台游戏本，买个能肝很多年的游戏慢慢玩。
“乔阳，先别玩了？放一边，菜都热好了。”
冉乔阳点头，安排来他避难所的三个难民搭木屋，这样可以来更多的难民，得六个小时才能完工！端游不像手游，都是什么氪张加速卡一秒完工，他现在可以挂机了。
徐展自觉让位，去坐单人椅，问他们年后什么时候开工。
“不是我们，是我。”喻飞说，“乔阳退休了。”
“……”徐展羡慕不来，人家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儿存钱的？自己呢，别说存钱了，还是负资产。
“那乔阳，你明年打算做什么？”徐展问。
冉乔阳指了指电脑，认真说：“玩游戏看电视，做饭等喻飞收工回来。”
很好，一句话让徐展羡慕了两个人。
一个自由快活，一个有人陪有人等，而且心甘情愿说给人做饭等人回家的，可是冉乔阳。
而不是喻飞说：家里有人给我做饭。
这不一样。
徐展说起自己：“我再好好干一年，除了那两家被整治中的黑网贷，我就还款结束了。”
想想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已经还了那么久，那么多。
不夸张的说，今天带来的几个菜，一百多，就是他一年到头最大的一笔消费。
平时他衣服不买，工作包吃，除了买买烟，一分钱不花，适应了也没觉得过不下去，但是并不想一直这么过下去，他只盼着无债一身轻那天，好好睡个三天三夜？能喘口气。
“等钱还完有没有什么打算？”喻飞问，徐展和他们不同，他有父母要养，打算结婚那得要钱，不打算结婚，也得给父母养老。
“还真有。”徐展说这个整个人都轻松了些，“想去考个b2驾照，我想找个开长途货车的司机活儿，跑哪里的都可以。”他迫切想要在路上，“但不能跑建材啊，现在经济有点问题，工地拖欠工资拖得跟什么一样，拉货司机照样结不到工资，我呢肯定买不起货车啊，就看能不能应聘个货运司机呗。”
工资可观，累当然也很累，但不会比他这两年更累，存钱更不必说，他早就养成几乎零消费的生活习惯了。
去给人开长途，最多路上吃东西花点钱。
做几年回老家买房？他是不想了，经历这一遭还款，他现在什么债都不想欠，绝对不可能背房贷。
也就赚赚钱，给父母打钱让二位好好生活，自己攒点在身上，多攒些留着，未来某天干不动了，用来生活。
如果会遇见一位姑娘，看得上他，能处就处，起码他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今年还是不回去看看？”喻飞说到，“你老家亲戚的钱都还完了，回去让你爸妈看看你吧，别让二老在家给你操心。”
还好饭吃完了，不然徐展得心忧得食不下咽。
他搓了搓脸，半晌开口：“啧，明年回吧，明年我把钱还完了就回去过年，现在怎么回去，我空着手回去啊？一箱水果都提不起，买年货还得我爸妈掏钱，多难看。”
徐展想起爸妈这两年穷追不舍的问候，心里就难受，让他回家，慢慢还钱没事的，别一个人在外面扛着……他也想回家啊，可是老家穷地方，工资低，还钱还到猴年马月去。
等他过完年离开老家，父母不得听着亲戚四邻偷偷议论，徐家那个儿子没出息、欠一大笔钱、好多年没脸回来了……
“□□联、猪肉，包顿饺子，要多少钱？你想太多，你们镇上出什么大人物了？都是小老百姓，不信你回去看看，不说你街坊四邻，就你老家那群亲戚家里，这两年绝对有过得糊里糊涂，欠一屁股债的小年轻，哪儿有功夫说你啊？你就说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爸妈过个年吧。”
徐展想着还真有可能，而且他久不回去，也确实有点把老家亲友妖魔化了，可他真没钱，钱都还协商分期了，每个月多出来的不敢用，都存下了，防止万一工作出点意外，还款续不上，能用这个钱顶一个月还款。
但他没撒谎，直言：“想啊……上半年老家封控了一次，我成天担心我爸妈不懂这病毒的威力，有没有戴口罩啊？家里菜够不够啊？”
徐展别过脸去红了眼，泪意难控：“哎，不说这个了。”
“大男人一个，想回去就回去，就现在，赶紧，把假请了买回老家的票。”喻飞不信徐展没算过过年的账，不走亲戚，不用去给亲戚家小孩儿压岁钱，就和父母吃个年夜饭，初二初三就回来上班的话，能花多少？买个春联，买点好菜，能花多少，花得还没来回车费多。
徐展犹豫的拿出手机，如果年前两天回去，陪父母买年货，待除夕跟初一，初二走，来回火车两天，请一周假够了，他在岗两年从没休息过，还是好请的，正好保安室还安排得过来，主管批了他假。批他一月三十一号到二月六号大年初三，七天。
“你现在买票还抢得到么。”喻飞看他请了假，关心起火车票，估计肯定是售空了。
“我看看机票？还有四天除夕，三十一号那天机票肯定便宜，赶春运的早到家了。”徐展说着，在购票软件上搜索回老家市里的机票，七百左右，到了市机场，再坐大巴到县里，县里搭黑车回镇上，车多倒耽搁不了什么时间，飞行转车，全程五个小时就够。
如果是火车，硬卧只要三百多。
徐展咬牙买了后天的机票，初三回来的硬座火车票。
他看着手机发呆，屏幕停在购票成功页面，没注意沙发上那两人腻歪着说悄悄话。
喻飞用冉乔阳的v信转了徐展两千块，因为他把银行卡上交后，日常就留了几百块零用钱，v信解绑了银行卡，自己号上没钱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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