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既已查知,又何必多此一问?”辞忧的声音彻底褪去了之前的紧绷和刻意。
“不错,我恨梁元成,更恨这吃人的世道,恨所有为了一己野心,视人命如草芥,视国土如私产的豺狼!”辞忧顿了顿,“我祝辞忧微末之身,无力翻天覆地,但若能阻其一二,护得一方安宁,就算粉身碎骨,也是死得其所了!”
永宁眼中的锐利缓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共鸣。她轻轻颔首:“好。你有此心,此盟可结。”
辞忧看向永宁和图勒,“重中之重,结盟,如何结法?”,辞忧知道这是一条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甚至可能通向光明的荆棘之路。这条路,比单纯的复仇更难,却也更值得走,但对于具体如何走这条路,辞忧心里还无定数。
“我需要一双能洞察哈努和沙堤之间裂痕的眼睛!一双能探知他们兵力动向、图谋野心的耳朵!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将致命信息传递出来的人!而这个人,只有你能做到!因为你就就在哈努身边,还与乎南建立了联系!”,图勒一直在倾听我们的谈话,直到此时才加入我们一起计划。
“传递信息?”我的心猛地一沉,“如何传递?哈努对我戒心极重,我身边……”
“商队。”永宁接口,语速飞快而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土拓与北离边境,有数支穿梭往来的商队,其中一支的首领,是我父王旧部的心腹之子,绝对可靠。”
“商队传讯之法,请王妃详示。时间、地点、标记,必须绝对隐秘可靠,且不易被北离察觉。”
“放心。”永宁走到帐内一个不起眼的柜子旁,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用厚实油布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形状奇特的褐色草叶;一枚打磨光滑、中间有一道天然细缝的黑色小石子。
“这草叶,名为‘鬼眼’,只生长在土拓西境一处隐秘的流沙泉边,其叶脉走向独一无二,北离境内绝无。”永宁拿起一片草叶,指着上面细微的纹路,“我们之间每次传递消息,就将此叶夹在药材之中流转,叶片的数量、叶尖的朝向,代表不同的信息。具体含义,稍后我会写一份密语给你,你务必记熟后销毁。”
她又拿起那枚黑色石子:“这黑石,是传递紧急或重大信息的信物,当你将它放在北离王庭外东侧三里,那片被风蚀成蘑菇状的巨大红砂岩下,一个形似鹰喙的石缝里时,商队的人一旦发现它,便会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联络,我会设法与你接触。”
“至于时间,”永宁将东西重新包好,郑重地递给我,“商队每月初一、十五,必会经过那片红砂岩区域进行休整补给。你在这两日中的任何一日留下标记,他们都能收到。若遇紧急情况,可冒险提前放置黑石,但非万不得已,切勿使用,以免暴露。”
“同时我们还在想法子向中原传递消息,争取取得中原的支持,最近商队带来一个消息,说梁国武将中有个新起之秀萧将军,封安国侯,虽年纪轻轻,但武功高强,谋略过人,熟读兵法,尤善奇袭,用兵如神,大有为梁国收回失土、振兴纲常的势头,若能与他取得联系,得到他的支持,我们大有胜算!”永宁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激动。
“萧?”这个字眼像一根针,猝然扎进辞忧的耳膜。
辞忧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萧将军……年纪轻轻…武功了得…尤善奇袭……”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她心房死水的巨石。
她指尖一颤,捧着的药碗险些跌落。“萧……”她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的震颤。
三年了,自从被送到北离,她再未允许自己说出这个姓氏,仿佛只要不念,那蚀骨的相思、那刻骨的遗憾就能被风沙掩埋,就能假装那段梁城春日里,属于祝辞忧和萧无羁的时光,从未真实存在过。
“会是他吗?”辞忧心里怀疑起来,而后又迅速推翻自己,“怎么会是他呢?他一介布衣,怎能够拜将领兵自树军旗呢!我真的是思念太过昏头了!”
但这个念头如同藤蔓一样始终缠绕住她的整个思绪,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不由自主的被拉回到与萧无羁的过往中。
“祝三碗,祝三碗!一碗不够,再来一碗,两碗不够,要喝三碗,三碗下肚,肚子圆圆,”这是萧无羁给辞忧编的顺口溜,笑她每次都要喝三碗糖水。
那时,辞忧总是去宋娘子哪里去喝糖水,一碗下肚,意犹未尽,再来一碗,小有饱腹,三碗见底,才心满意足。
每次萧无羁都会跟她一起去,带着钱袋子跟在后面熟稔地付账,“宋娘子,三碗,老规矩。”
宋娘子每回都会拿他们打趣:“哎哟,‘付账郎君’和‘三碗娘子’来啦!快坐,糖水马上就来!”
“小姑娘好福气!瞧瞧这小郎君,生得俊俏,对姑娘更是没得挑!回回见着你们,那眉眼间的神气是越发像喽!这般好的郎君,打着灯笼也难找哇!姑娘再长开些,两家就能结亲啦!”店小二也跟着一起起哄。
“结亲啊?” 萧无羁竟在众人的笑声里,一本正经地接过了话茬,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坦荡和一丝藏不住的得意,“郎君倒是巴不得早日把娘子娶回家呢!只是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含笑地落在辞忧烧红的脸上,“娘子年岁还小,暂且……再养养大吧!”
辞忧听得脸上火烧火燎,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瞧他。金灿灿的阳光兜头洒下,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像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
“辞忧…辞忧”,见辞忧出神,永宁喊了她两声,她这才醒过神来。
“王妃见谅,”辞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已尽力平稳,“只是……骤然听到‘萧将军’之名,想起了一位……故人。一时失态,让王妃和大王见笑了。”她微微欠身,算是致歉。
“这位萧将军的名讳,王妃可知”,辞忧问到,她迫不及待的想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萧无羁。
“名讳暂时还不知,我差人再去仔细打听打听,若是公主的故人,那便更好了!” 永宁说着,目光在辞忧极力维持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探究,似乎从她方才的失态中窥见了什么。
“那实在是最好,希望大王和王妃早日与中原取得联系,得到梁国的支持,那我就等大王和王妃的好消息了。”辞忧将油布包贴身藏好,感受着它隔着衣物传来的微凉触感,心中却燃起了一簇火焰。
“大王的伤……”辞忧转向图勒,“今日我再行一次针,疏通瘀滞,促进生肌。留下的方子需按时煎服,外敷药膏每两日更换。切记,伤口虽见好,但内里仍需调养,半月内绝不可动武,更不可饮酒!”
图勒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有力:“有劳辞忧公主。本王这条命,如今也系在公主身上了。”
“我的命,也早就悬在刀尖上了。”辞忧笑着回应,“多一条绳子挂着,或许更稳当些。” 这近乎自嘲的话,却让永宁紧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在这小小的王帐之内,在两位被命运放逐的中原女子的默契里,在一位草原王者沉重的呼吸间,一个以生存为基、以守护为名的脆弱同盟,终于在漫天风沙的见证下,艰难而坚定地缔结。
次日,风暴已停,辞忧不得不踏上离开土拓的路途,临走之前,永宁却以要说些女子间的体己话支开了图勒,向辞忧讲述了一段连图勒也不知道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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