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景西根本就没有睡着,季洵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得到,只觉得自己浑身被一层温柔的浓情包裹着,季洵给他把门关上他也知道,但他就是跟个木头似的坐在飘窗上一动不动,眼睛望着窗外的漆黑发呆。
不知道过了过久,直到胃部传来轻微的抽痛,周景西皱起了眉头,人啊,不管在什么时候,还是会被这些生理性的感觉逼回现实,他饿了。
起身,周景西来到了季洵的房间,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总算给冷寂的夜带来一丝暖意。
他这也看清了蜷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周景西走过去,往常总是麻木茫然的眼里突然很是清明,他看见季洵满头的冷汗,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紧闭着,却有泪水不断的滑出来,毫无血色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整个人痛苦的蜷着,后背上鲜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周景西弯下腰,然后他听清了季洵念着的是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朵——
“景西……景西……对不起……景西……我错了……景西……”
突然的,心里泛起微微的疼,周景西眸光潋下,但是也就仅止于心疼而已了。
他找到季洵的手机,拨通了于助理的电话。
几乎只响了一声,手机里立刻传来于助理激动的声音,“季总……”
“于先生,是我。”周景西平静的打断他,“周景西。”
“啊?哦,季……周先生啊……”那边一下有些语塞。
“你们季总病了,看起来很严重,麻烦你过来一趟!来的时候带一个医生过来。”说完,周景西目光定在季洵鲜血斑斑的背脊上,眉头蹙起淡淡地又加了一句,“哦,过来的时候别忘了让医生带点治疗外伤的药。”
“啊?怎么……”
不等于助理发出疑问,周景西冷淡的挂断了电话,哪怕心中对季洵有再多的怨念,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季洵在自己面前病死。
于助理带着医生匆匆赶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头疼感冒,或者是旧伤复发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季洵竟然会伤得这么重,而且还因为炎症发起了高热,差点没去掉半条命。
他一向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季洵的那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于助理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景西,他知道这个再找回来的“季思景”生了很严重的病,之前温软的气质简直判若两人,浑身透着麻木冰冷的气息,离得近了,他甚至都能感觉得到从周景西身上透出的无望,他想说什么,可想到季洵的所作所为,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资格,只是看着周景西站在一边全程不发一言淡漠的看着医生的动作,他还是会替自家老板感到心疼。
一通忙碌折腾到现在,天色已经拂晓。
和医生一起将失去意识的季洵扶到床上躺好,于助理什么也没说的带着医生安静的离开了
空气变得冷寂安静。
房间里只剩下周景西和昏睡的季洵两个人。
周景西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子默默地看着昏睡的季洵,这个人瘦了,曾经身上那种骄矜自傲和高高在上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黯淡和疲倦,哪怕贵气依旧,但人还是憔悴了许多,谁会相信一向意气风发的季三少竟然落了孱弱的模样。
一时间周景西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干涩,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却是清醒的呢?他宁愿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季思景”,而不是清醒的他自己。
他眸色黯淡漠然,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啊,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间,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也是这个人毫不留情的在他心里扎了一刀,他以为他选择安静的离开,他的人生里不再有这个人,只要离这个人远远地,他就能慢慢疗愈自己心上的伤口,原来,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周景西眼眸酸涩,空气带着刺痛吸到心里,他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子微微颤抖,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只是原本荒芜的心上,到底还是种上了一粒小小的种子。
天完全亮了。
季洵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光亮让他微微有些不适,他眉峰微蹙,只觉得脑袋沉重,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伤被人很好的处理过了,身上也没了那种黏糊腥热的感觉,只是后背的疼痛仍然让他眉头紧皱。
稍微缓了一会儿之后,他捂着头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微微的转头看向床边,顿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看见周景西的存在瞬间让他清醒,他又惊又喜,出口的声音却嘶哑激动,“你怎么会……”
巨大的惊喜过后,季洵心里升起的是无限的期翼,难道说周景西在这里陪了他一夜?他的伤是他给他处理的吗?
看见周景西眼底下淡淡的乌青,季洵又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愧疚,他还是没有照顾好这个人啊。
周景西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他的声音平淡漠然,“我肚子饿了,饿的胃都痛了。”
季洵看着周景西,似乎在确定眼前的是“季思景”还是周景西,他不知道周景西是又犯病了还是病情又加重了,他竟然一时分不清。
不管是哪种,都足以让季洵担忧的心跳不稳。
季洵苦涩自嘲的轻笑,“好,我去给你做。”
没有过多的言语,不管是哪种,都是他造成的,如果可以,他只想求一个可以弥补伤害的机会。
季洵的伤稍微好点以后,他给于助理打了个电话,把公司的事重新做了安排,他则继续在家里全心全意的照顾周景西,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周景西重要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来到了十二月,人们已经褪下了单薄的衣裳,换上了厚厚的棉袄。
周景西这段时间虽然还是总坐在飘窗发呆,但“季思景”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季洵打电话咨询医生,医生说这是好转的迹象,让他要更加细心的照顾病人。
于是,每次做饭的时候,季洵都会试着减少一点加在饭菜里的药量,到这最后的几天,他甚至已经没有在饭菜里放药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迹象发展,只除了周景西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的。
这天,外面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周景西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外面的花草树木,渐渐覆上一层淡淡的雪白,在M市的五年,他几乎从没见过这般的洁净,空洞的眼睛一点点慢慢的聚焦,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好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了。
纯洁的雪,似乎可以掩盖一切世界的不堪,邂逅的只是初见的洁白。
正出神的时候,季洵进来了,周景西看过去,只见季洵迎着光向他走来,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圈晃眼的白色。
季洵过来,先仔细打量了一眼周景西,确定是清醒的周景西后,他带着不安和小心,捧珍宝似的将一个黑色绒布的小盒子捧到周景西面前。
“景西,你看这是什么?”季洵的声音发抖,却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周景西没有说话,平静的心里却像被突然投进一块巨大的落石,震得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的看着季洵,唇角轻颤,他想,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季洵颤抖着手打开,一对简单却精致的铂金对戒出现在周景西眼前,一时间晃得他头脑发晕,满心苍然。
“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我找人做了好久的,今天总算收到了。”季洵眼眶泛红,嗓子里压着浓重的鼻音,他扯出笑容,“景西,你看,我说了再也不会骗你,我们结婚好不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说着,季洵将其中的一枚戒指取出来紧张的递到周景西面前,戒指的银白色刺痛了周景西的眼,他抿了抿唇,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周景西不知道季洵到底是真的改变了,还是说这又是他一种玩弄人心的手段,他是真的怕了,他不敢去相信季洵,更无法去判定。
周景西看着季洵,季洵的脸上竟有着不同于以前的无措和紧张,竟然有了些凄楚的可怜,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大狗孤苦无依的等着主人回来。
一股巨大的委屈突然就涌上周景西的心头。
他一把打掉季洵的手,银白的戒指顿时掉落在地上,“滚开!你以为你拿个戒指出来我就会接受吗?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凭什么?”周景西怒吼着,到最后成了痛苦的呜咽,他捂着脸盖住通红的眼睛,却还是有泪水从指缝间流出,“你季三少不是骄傲的吗?你不是玩弄人心的行家吗?为什么搞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你凭什么……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明明错的人不是他,一腔真心被辜负的是他,被逼到绝望的也是他,为什么到最后他却连怒吼咆哮都要压抑的不敢大声?为什么季洵反而像个受害者一样站在他面前让他备受折磨?
季洵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失去了热度,喉头泛起酸楚的干涩,他默默地蹲下身宝贝地把戒指捡起来,轻轻地拂去戒指上沾染的灰尘。
“什么骄傲,什么骨气,什么季三少,在你面前,通通都是个屁!”季洵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语气颓然压抑,“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想弥补你,我想好好爱你!可是你不给我机会,景西,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给我机会?只要你说,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
季洵突然抬头,眼里的眸光哀戚又坚定,看得周景西心神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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