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优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1〕
……哀公二十七年八月,哀公如陉氏。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国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2〕
“不错,蒙凿,你的课业很有进步,不枉我对你悉心教导,你......”店门前的风铃叮当作响,打断了男人的话,“哦?有客人?蒙凿,待客。”
“呼呼呼,鬼天气,明明天气预报说没雨的,还好这有家店。在这里歇歇脚吧。”
“天气预报也就图一乐,真格的还得看当地老天爷的脸色,”
“谁的脸色?我大老远的来旅游,盘活经济增加税收,还得看他的脸色?”
“申遗!申遗!”艾绶只是习惯性和朋友说几句贫嘴,没想到这里的老板竟然跟上了他天马行空的跳脱思维。
抬头看向老板,艾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那种雌雄莫辨却又风仪万千的风姿,不以任何性征令人心仪,只以周身气度让人折服。
心中一口老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艾绶却无物可吐。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这要是多读几年书何必如此词穷。艾绶心中望天。
“客人是住店还是?”
“老艾,老艾?”同伴的声音传来唤醒艾绶,“啊?哦,老板,我们在这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就下山。”
“你们?”老板沉吟道,“南山奇雾,连绵七日雾雨蒙蒙,为了安全着想,客人还是住店吧。”艾绶正要说些什么,被老板打断,“放心,历年这时候算特殊情况,房费优惠打五折,餐饮不变。”
“那给我们开一间房......”
“叮铃~当啷~”
众人看向门口,一位古装女子走进店来,浑身透着低气压,走到前台,吐出四个字:“老板,开房。”惜字如金,言简意赅。
艾绶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老板,问道:“老板,你这是古风主题酒店?网红打卡点?还是......”
“叮铃当啷,叮铃当啷,叮铃当啷。”
“啊啊啊啊,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非等着挑我说话的时候来客人是吗?!”
一位佝偻老者,一位威严中年,一位金发青年相继进店,自然都是因为这南山奇雾困居此地,前来投宿。
艾绶神色讪然,上前扶了扶步履蹒跚的老者,金发青年操着一口外国语音的普通话,询问老板入住办理事项,井然有序,不一会前台又恢复了宁静。
是夜,灯火通明,屋外山间雾雨蒙蒙,林叶间凝结的雾露汇聚成股流下,和着细雨的沙沙声,演奏着山林天籁。
众人在各自房间休息,艾绶归置自己的行李,时不时地耍几句贫嘴,只见房屋的灯闪烁几下,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后便骤然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啊?停电了?我刚没电的手机啊,才说要充电呢。”艾绶嘀咕着,伸开双手试探着,摸索地躺在床上,却听得房门敲响,原来是老板上来送应急灯和移动电源。
“谢天谢地,帮大忙了老板。”艾绶恨不得抱住老板或者给他磕一个,老板看他一副“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的样子,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嫌弃的摆出了防御姿态。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这一出,也不知维护检查了多少遍,愣是没发现一点问题。只好时常备着,不过灯光电源容易解决,信号网络就没有办法了。客人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打打单机游戏,或者下来在大厅一起消磨时光。”
“没有信号吗?”艾绶拿着手电筒跟着老板下楼。
老板在前面引路,“不错,也算是个旅游噱头了,‘国内百慕大’?”他摇摇头,接着说道“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信号失灵,很少有客人来的。你们可倒好,组团。”
艾绶未置可否,反而看着老板穿着复古风格的衣服却打着手电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偏头说道:“你看老板的样子,不提着油灯或者打着灯笼真是可惜,打着手电筒倒是中西合璧古今通用了。”
老板笑笑说,“小店经营,防火为要。再怎么复古,使用明火终究是存在隐患,若要论古色古香自有长处,何必在这无情回禄食古不化担惊受怕?”
说话间已下至一楼,大厅还算是明亮,艾绶眨了眨眼,看清落座众人,除却白日遇见的一同入住的客人,还多了一位攒眉蹙额面带苦意的......呃,中年人?艾绶有些迟疑,走动间留意的看了看,烛光映着那人苍白的头发有些变色,倒让他一时没有看出来。面容悲苦却不像是老年人那样有着皱纹,“或许是少白头吧”他心里想着。
“实在抱歉,每年这个时候因为南山奇雾总会导致供电以及相关问题,给各位带来不便,敬请谅解。但是我店备用能源、饮食充足有保障,还请诸位放心。下面我给各位相互介绍,倘有同乐,庶几消磨时光。”
“这位是,”老板先介绍引来的客人,艾绶急忙自报家门,“艾绶,登山爱好者,搭档兼职地理摄影师。”
说完他有些后悔,该死,为什么像是在面试一样啊,死嘴,要你秃噜这么干净干嘛。
老板善意的笑笑,缓解了他的尴尬,继续介绍众人。
“这位是武老。”老板指着那位面色悲苦头发苍白的中年人,武老点点头,面色倒是和善了些。
“这位是秦老。”佝偻老者并没有回应,似乎进店后他就一直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时不时的还会情绪外漏不能自已。
老板介绍不停,“这位是相先生。”
“相成。”威严中年男子向各位点点头,艾绶总觉得他像自己的领导,感觉下一秒就会接过老板的话茬,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然后说我简单说两句。
艾绶胡思乱想,老板还在继续,不过剩下两人并没有等老板开口。
“鲁盈。”依旧是惜字如金。倒是气压没有那么低了,不然的话艾绶总感觉她啪的一下摔杯为号,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想到这,艾绶突然觉得身子打了个寒颤,一回头发现那位少女在看着他,似乎把他看穿。艾绶一惊,不由得偏过头去不敢对视。
最后一位金发青年倒是难得的开朗,尽管他的普通话并不好,他热情的向众人介绍自己,“贝奥武夫,吟游诗人。很高兴来到这个神奇的国度,希望与大家度过愉快的七天。”
“你高兴的太早了,”艾绶想起那个段子又开始腹诽吐槽,“贝奥武夫吟游诗人,传唱史诗《贝奥武夫》吗?”不过贝奥武夫的热情洋溢倒是让聚会的氛围热烈了起来。
先破冰开始攀谈的是艾绶和贝奥武夫,二者的职业在一定程度上有着重合,都需要游历四方,因此共同话题倒是不少,紧接着便是被他们过往的见闻吸引而来的鲁盈、相先生还有武老。
两人就像是相声搭档,贝奥武夫开朗健谈,艾绶的吐槽点评更是添加了一丝风趣,一时间将大厅的气氛炒得火热,大家都开始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说起自己所见所闻。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他手里推着餐车,小小的餐车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酒坛、茶壶、点心、小菜、时蔬,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上面。
原来是老板从地窖与后厨为大家准备了一些餐点饮品。他一边推着餐车走到茶几,一边说着:“招待不周,芹献些许特色餐点佐饮,还请享用。”
“老板,你太客气了。”艾绶起身帮忙将餐点依次摆盘,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孩子,提着一个小篮子,似乎装着瓜果。
看样子是餐车装不下了,老板抓来的“童工壮丁”艾绶看他小脸有些涨红,显然是绷着大力,赶紧接过篮子。
那小孩仰起头冲着他笑了笑,眼神灵动似有璀璨星河,略带笑意,面上却半分表情也无,可你却偏偏感觉到他在开心。
真是奇了,艾绶挠挠头,老板向他解释道,“亲戚家的小孩,送我家补补课。顺便做做社会实践。”
就冲这一模一样的情绪表达,老板你说是你孩子也有人信的。艾绶心想道。
“对了老板,还未请教贵姓。”
“哈哈哈,不必这么客气,免贵姓俞,”老板口里应着,手上的活不停,麻利地将一碟碟配茶的糕点,佐酒的小吃,以及时蔬鲜果,各色零嘴都摆满在茶几上,一边上还一边唱名介绍,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当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老板给众人斟酒,夸耀道,“客人们好运气,我掐指算算前些年酿成的酒今日开坛,相逢即是有缘,见者有份,拿来与众位贵客同享。”
那琥珀色的酒液倒入酒盏,激起漂亮的酒花,霎时一阵极为浓烈而又醇美的酒香扑鼻而来,像是置身于明媚春光之下,沉溺于万花花海之中。
“此酒可大有来头,主酿为孽愁海花,恨情天叶,蜜青心果。用得是风月酒曲,迷津泉水。可比太虚幻境警幻仙姑的万艳同杯酒,”
老板像是炫耀自己珍藏的小孩一样,看着众人显出惊愕之态,面露得意,这才哈哈笑道“才怪,其实是我自己研究的,仿制万艳同杯的理念酿造的万花酒,哪里有什么不凡仙物。”
艾绶见老板尚有未尽之意,又看见茶壶,便捧道:“既有万艳同杯酒想必也有千红一窟茶,老板不要藏私,让我开开眼。也品一品细糠。”
老板听此话讲,也难得止不住地笑道:“有的有的,蒙凿,还不快给贵客上茶。”小孩便又起身上茶,众人不忍便都起身,艾绶接过茶壶后更是婉言干嘛指使小孩干这些,再有不慎烫着云云。
老板呵呵笑道,“稚子无知,何款贵客,些许小事他来做,份有命定。”见艾绶似有话说,又拱手道:“客随主便,贵客来临,主人家忙碌些也是应该的。”
一时宾主落座,各尽其欢。
“对了,老板,我们刚才在聊各自经历的一些见闻,有没有兴趣一起?”
“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没怎么出过远门。后来子承父业,经营这家酒店,更是不曾远行,哪里有什么见闻。”
“哎呀,想起啥说啥呗,大家聊天还要有什么目的规矩,不过是侃大山消磨无聊。”
“好吧,我想想,要说称得上谈资的也就是当地南山奇雾的传说了,”老板喝了口茶,说道,“你们知道雾雨七日的典故吗?”
“出自《列女传》卷二〈贤明传·陶荅子妻〉中陶荅子妻所说,‘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远害。’,现在一般比喻隐居而全身远害。”
“不错,其中所说的南山就是我们这,每年都会有连续七天的蒙蒙雾雨。每当这个时候,山林里的东西都会静静蜗居在自己的巢穴里,这个时候上山,你不会发现任何活物,因为它们都在静静修养,利用这七天完成一种神奇的修复或者蜕变,七天后老林子里就会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君子豹变,小人革面。”鲁盈一语道破天机。艾绶心中啧啧称奇,看样子这少女也不是单纯的古风爱好者,也是有点东西。
“老板,然后呢?听上去只不过是大自然的自我更新。”
众人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贝奥武夫眼神灼灼,已经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来自东方国度的神秘传闻,武老和相先生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只有秦老似乎又神游天外尚未回归。
一时大厅都安静了下来,静谧的氛围似乎又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意味。艾绶感觉现在就像和舍友夜晚开卧谈会时谈玄说鬼一般。
“不止这一点,传说如果在南山七日雾雨之时,讲述或者聆听七个极情故事,七天后便能净化灵魂,获得新生。”
艾绶心中哗啦一声,惊悚气氛荡然无存。
“啊这,怎么听怎么一股套路化灵异故事模板呢,”他心里吐槽道,“七夜谈?还是什么故事集?实在是绷不住了......”
“噗嗤,”艾绶捂着嘴,面色涨红,紧抿嘴角,显然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不能笑啊艾绶,要尊重当地传闻风俗,尽管这可能是老板杜撰来招揽客人的都市传说也要好好的听下去啊!老板招待的那么周到......
“你笑什么?”老板面带微笑得看向艾绶,一股凉意爬上他的脊背,艾绶连忙挺直了身子,说到,“没有没有,我只是,想......”
“想起高兴的事?你老婆生孩子了?”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烂梗了啊喂!啊,是老板啊,那没事了。
艾绶正色解释道,“不不不,老板,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这个传说是不是有点和别的故事有些类似,七日谈,故事集,好像什么泛滥的灵异小说常见开篇。”
老板滋溜地喝了一口小酒,摇摇头,半是回味半是叹息,“我只是说说当地传闻,毕竟打小听老人们说的,也算道听途说,谁见你当真了?”
艾绶这才发现自己有些激动,看看其他的人都只当是一段离奇有趣的谈资,只有他好像真的是当真了,一直在努力证伪,像是在较劲一样。看着鲁盈狭长的凤眸露出点点的不明意味,他有些无地自容,像是被扒光了的小丑。
这时老板的声音传来,仿如天籁,“不过左右无事,大家正好也在开座谈会,不如,咱们玩玩?”
啊?阿珍你来真的?
〔1〕引自《荀子·哀公》
〔2〕引自《史记·鲁周公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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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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