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夏末,已有秋高气爽的意思了。
“柳先生,请进。”负责引见的门房是个生面孔的小伙子,穿得也很朴实——沈夜北身边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好像都是这样的,简单朴素,物欲极低:“沈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柳余缺信步踱到卧室时,沈夜北正在看书。这才两个月没见,他居然戴上了眼镜,从前那股子阴森森的气质减轻不少,倒是凭空添了些斯文败类模样。
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沈夜北金丝镜下长睫一瞬,这才放下手中书:“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沈夜北如今这态度既温婉且暧昧,暧昧得柳余缺简直要掉下来一地鸡皮疙瘩。他有一肚子话想质问沈夜北,可临了却只尴尬地笑笑,摸了摸后脑勺:“吃早饭了没?”
您吃了没?吃了吗您内?
自打有文明产生起,华夏人就离不开“吃”这个永恒话题——一个恒久性地挣扎于生存与死亡边界的民族,饱腹感通常和生死大事纠缠不开,哪怕自几百年后穿越回来的柳余缺也不能免俗。
“还没吃,等你。”
柳余缺万万没想到,对于他这句客套废话,沈夜北居然当了真。非但当了真,他甚至站起身来,然后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揽住柳余缺的肩膀:“走,给你庆祝去。”
不是,这什么情况?这混小子是被谁夺舍了吗?
一桌子好酒好菜端上来,柳余缺还是懵的。他就这么保持着一脸懵逼的状态看向对面早已陌生的儿时好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要知道,两人自上次晚宴“吵架”过后,外界都认为他们已经事实上闹掰了,就连柳余缺自己也都是这么觉得的。可眼下沈夜北堪称“热情”的态度,却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夜北,依据柳余缺对他天性的了解,是绝无可能“乖巧可人、逆来顺受”的。他最近这两年因为立场原因,一直和自己处于事实上的半敌对状态,偶尔见面也都是冷脸相待,何曾如此如沐春风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于是,柳余缺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派人跟踪我了?”
“我有这么无聊么?”
沈夜北笑了笑,神情却似乎有些受伤。他只说了这一句,随即开了瓶红酒先给柳余缺满上,这次自斟自饮起来。柳余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态度倒是减轻些许,旋即机灵地转移话题:“这次大选,你……”
“我输了,愿赌服输。”沈夜北丝毫不以为意地回了句,顺便举起酒杯:“祝贺你,成功当选华夏第一任民选总统。”
由于这次并未实行普选,柳余缺虽是第一任总统,其实却算不得第一任“民选”总统。面对对手如此褒扬,柳余缺饶是脸皮再厚,终究也只能赧然一笑:“其实今天来找你,也是有个不情之请……”
仔细观察了一番沈夜北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柳余缺顿了顿,这才讪讪开口:“我想请你……出任下一届联邦政府总理。”
沈夜北仰头又喝了口酒,这才好笑地看着他:“嗯?”
——即便在西方列强诸国,总统选举中的落选者作为反对派领袖,也绝无可能和新总统组成团队共同治理国家。柳余缺对此当然心知肚明,于是他忐忑地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下气道:“廷钧,这一次算我求你。”
“行,我答应了。”
“……啊?”
万没想到,沈夜北既没有拿乔,也没有取笑他,而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没等他说什么,沈夜北就主动跟他碰了碰杯子,然后自顾自一饮而尽。等酒杯见底,他才侧过脸补充了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柳余缺反而松了口气,以手抚胸:“我就说嘛!凡事绝不做亏本买卖,这才是我认识的沈廷钧。”
沈夜北亦是莞尔:“我的条件很苛刻,做好心理准备——”
玩味地琢磨着柳余缺脸上堪称瞬息万变的不安表情,他就像是个玩儿弄老鼠的猫似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军队的事,得我说了算。”
“……”
柳余缺以手扶额。对于这句话,他其实并没有很意外:“这不废话吗?我手里就从没有过正规军,正规军可不都是你手底下的吗?”
“成交。”
沈夜北也不再废话,笑着又给他满上一杯。柳余缺并不好酒,但碍于面子也只能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趁着酒劲儿上头赶忙追问道:“沈廷钧,你跟我交个实底儿,未来五年乃至十年的规划,你有什么想法没?”
“你先说说你的。”沈夜北轻咳了几声,雪白的脸此刻也染上些许殷红——是的,他又一次酒精过敏了。柳余缺不假思索:“还能有什么?先开普选,等共和皿煮制稳定下来,把经济建设也提上日程!咱们国家积贫积弱太久了,必须在稳定和平的环境下先富起来。老百姓有好日子过,社会充满希望与活力,国家才有光明的前途!”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长段话,本就潮红的脸更是兴奋成了猪肝色。沈夜北拄着下颌,目光落在他那张变得有点儿滑稽的脸上:“嗯,还有么?”
柳余缺一摊手:“没了,该你了。”
“那好,我问问你。”沈夜北微微一笑,开口就是王炸:“搞经济建设,钱从哪儿来,从哪处入手?”
……
“问题太难了是吧,那我换一个。”见柳余缺一脸尴尬,沈夜北语气愈发随和且循循善诱:“无法实行军*队国家化的情况下,怎么推行皿煮制?”
……
“换个更简单的。如何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实现国家资本原始积累?”
柳余缺张了张嘴。他不是不知道答案,可这答案,却着实说不出口。
这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多美好的理念,最终都是要落地的,而落地就意味着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华夏大地地广人稠、平均资源极为匮乏,且已错过了绵延数百年的工业革命和宝贵的向海外开拓殖民地的绝佳时机;如今若要崛起,首先要做的必然是完成资本原始积累这一历史使命。可如果无法殖民,那么资本原始积累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以人为矿,往死里极致压榨本国人,直至其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用这些榨出来的血与肉,铸成国家迅速强大起来的根基!
“沈廷钧,我不能做这种事。”
最终,柳余缺还是下定决心,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沈夜北:“若那么做,我就会是华夏的千古罪人!”
“总要有人做这种事。”
“我知道!”
柳余缺烦躁地挠了挠头,刚刚泛起的酒劲儿几乎消失殆尽:“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不压榨人矿而得以发展起来吗?”
对着昔日老友那近于哀求的目光,沈夜北无意识中轻叹了声:“没有。”
他进而补充道:“柳汉韬,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
“没有可是。”
沈夜北沉下脸,声调骤然转冷:“我之前提醒过你,小心全国各地山区有组织性的异动,你听进去了么?”
柳余缺神色一凛:“你是说……高欢?”
“……”
终于轮到沈夜北难得无语了一次。半晌。
“见过迟钝的,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最后,他如是评(吐)价(槽)。
“可是,高欢他和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柳汉韬,你装什么外宾?”
冷冰冰的一句,让柳余缺再次哑口无言。他忽然有那么一点后悔了——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上杆子找上门去挨骂。
沈夜北显然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甚至咄咄逼人地说了下去
“高欢背后是基辅罗斯,基辅罗斯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你心里没数?自古以来,它都是华夏的恶邻,野蛮至极、原始至极、落后至极的恶邻。何况现在基辅罗斯寡头制政府正拼尽全力向全世界渗透它的‘理念’,试图将全世界都纳入它对外扩*张的野心之中——而我们这个积贫积弱的农业大国,正是它唾手可得的猎物!”
这还是柳余缺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愤怒和激动的一面。在他心中,沈夜北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成天绷着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八百万两黄金的德行,可贵在情绪十分稳定、颇有种八风不动的王八(划掉)霸之气。可今儿沈夜北居然如此“失态”,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更何况,让他“失态”到疾言厉色指斥的对象,竟然是他生母的祖国……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问题是——高欢和基辅罗斯,与未来开不开采“人矿”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着一脸懵逼的柳余缺,沈夜北心底忽然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他幻想着如果柳余缺是自己儿子,此时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你的人,可曾调查过高欢在各地山区布置的‘基地’?”
小沈的Fi彻底爆发了,哈哈哈哈哈哈
Fi爆发的INTJ,会特别像INFP(Ni-Fi loop)
别问,问就是作者最近也loop了(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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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再次交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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