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缺再次沉默。
“你不说,我替你说。”
沈夜北有节奏地用指节叩着桌子:“甘陕一带接近百分之七十的山区,眼下已经被高欢及其新党实际控制;巴蜀、夜郎一带,当地□□、士绅与宗族正在与这股‘神秘力量’对抗,但效果不佳。除上述地区外,内陆诸多省州也被波及……”
话没说完,余下聊以留白。柳余缺抿了抿嘴,情绪也有些低落:“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做了哪些应对准备?”
柳余缺这次沉默了很久。沉默过后,他说出了被后世史书所记载的、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我不认为新党做了什么错事。”
沈夜北瞳孔震惊了那么一瞬,但又其实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早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为什么?”他平静地反问。
“因为他们眼里有沉默的大多数,有天下百姓,有民生疾苦。”柳余缺神色坚定地面向他:“而那些士绅、老财,既是旧时代的残余物,也是为富不仁的剥削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分了他们的财产接济穷人有何不可?”
……
“你,脑子被驴踢了。”
沉默片刻,沈夜北平静无波的,狠狠骂了他一句。
“兔崽子,你说什么?”柳余缺当场就怒了:“再说一遍试试?”
试试就试试。高端的骂战,往往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于是沈夜北从善如流且心平气和地补充了句:
“柳汉韬,你他妈脑子被驴踢外加被门挤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
“脑子被门挤了不止一次”的柳大总统,最终还是顶着满头的赛博大包,老老实实提名沈夜北做了新一任总理;与此同时,作为政治妥协的产物,高欢也继续作为“副总统”把控财政、外交等重要部门,由此与柳、沈二人形成了“复兴党--新党--(旧)军阀”三方势力的暂时平衡。
一个月后,京都城。
“新夏周刊”办公室里,几个衣着时髦的青年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此时,一位年轻的短发女子劲步走进来,其他几人便纷纷跟她打招呼:“嗨,可珍!”
刘可珍,毕业于京都大学法学系的高材生,此时已经在报社从事她人生第一份工作生涯达四年之久。生性活泼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在新闻这一行业目前做的是风生水起——不论哪里出现有价值的新闻线索,只要她听说了,她就会第一时间扛着长枪短炮赶赴现场,不辞劳苦,甚至甘之如饴;也因而在二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了新夏周刊时政板块的主编。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激动?”她快步走进人群,挑眉询问。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扶了扶眼镜,白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坏笑:“你猜?”
“老赵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
刘可珍笑骂道。被称作“老赵”的青年,赵武陵,不由自主红了脸,声音轻轻的:“其实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接下来,在他事无巨细但还算有条理的叙述中,刘可珍描摹出了此次事件的大致情形——
现任国务总理沈夜北,就在今早突然宣布要成立华夏历史上第一所现代西式军校——“松江军事学校”。就像名字所示的那般,这所军校拟设立于沪省松江地区,依托大洋国、德意志等多列强的军事技术与战术教育支持,规模大致相当于大洋国的联邦军校——这个规模,可以说相当可观了。除军校之外,他还提出要在三年之内实现全民扫盲,并同步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现代教育模式、逐步废止私塾等旧式教育。
“好奇怪。”
听完赵武陵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叙述,刘可珍以手支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两件事本质上都跟教育有关……按理来说,沈总理这个人并不是专业搞教育出身,他真正擅长的领域在于经济。怎么现在经济策略一点不谈,反而紧抓教育不放呢?”
“紧抓教育不好吗?”赵武陵疑惑反问。刘可珍嗤笑反诘:“没说不对,只不过以我对沈总理的了解,他不是个热心教育的人……”
“得了吧可珍,”立时就有其他同事笑了起来:“你不就是几年前大学里见过他一面吗?怎么,现在还对人总理大人念念不忘呐?”
这人一发话,其他人立时也哈哈大笑起来。一片低俗的嬉笑热闹之中,刘可珍倒也不生气:“对啊,怎么?”
“不是,可珍!你来真的啊……”
“……你是认真的吗?”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赵武陵小心翼翼地跟了句:“可珍,你……一直都喜欢,喜欢他?”
死寂。半晌。
“胡说什么?”刘可珍脸红了红,旋即恢复正常:“我就是欣赏沈先生……”
“吁——”
“你们够了!”
……
乱七八糟的闹哄过后,刘可珍独自一人离开办公室,直奔她的目的地而去。
——————————
京都总统府。岗哨前。
“凭什么不能进去?我预约过了的!”
扛着摄像头的刘可珍,气势如虹地抬高嗓门儿跟荷枪实弹的警卫较劲。后者虽然背着枪,但面对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显然没动真格儿,只是板着脸道:“请回去,不要妨碍公务!”
两人兀自拉扯了十几分钟,引发不少吃瓜群众前来围观。这时不远处传来飞鸢沉闷的轰鸣声,众人纷纷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总理先生!”
卫兵毕恭毕敬地啪的打了个立正。飞鸢停下,一条长得有些夸张的腿先迈了下来,围观群众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沈总理!”
“总理先生!”
……
说也奇怪。尽管现在国家**元首是总统柳余缺,可实际上民间呼声更大的却是总理沈夜北。对于这一点,其实沈夜北本人至今也没想通个中原因——
他是个极为内向的性子,生来就不喜被人围观,哪怕回来从军从政了也没有改变。如今尽管有保镖将人群推开,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个别特别热情的民众推搡了几下,内心本能的十分不悦。可他也知道民众没有恶意,不好发作,便只能强忍着不适扯出一个虎式微笑:“……”
他长得虽极好看,可永远都不会笑似的,总是一副严肃和冷漠的表情。如今这一笑,却也没有任何和蔼可亲之处,反倒给众人一种“伪人”的诡异观感,宛若一只做工精美的人偶“死物”。笑过一下表示礼貌过后,他旋即看向一脸气鼓鼓的刘可珍,先是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是你?”
十分钟后。
总理办公室。刚才还在门口大呼小叫的巾帼英雄刘可珍,此刻却拘谨的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拢了拢头发,活脱脱变成了娇羞小女生。终于得以摆脱人群围观的沈夜北,心情显然也美丽了不少、重新恢复成了他平素的模样:“刘小姐想问什么尽可直言,一小时后我还有会,届时恐怕就不方便了。”
“多年不见,总理先生还是这么‘犀利’。”刘可珍也是个爽快人,对他这没有拐弯抹角的坦率并不反感。她甚至还很女性化地莞尔一笑:“您这官邸进来一趟真是不容易……好吧,我的问题很多,我尽量快些说。”
她翻开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拿起笔,然后很认真地看向他:“第一个问题:您认为对于当今华夏,需要解决的最紧要的问题是什么?”
她以为沈夜北会说“经济”或者“民生”,又或者他此前最被世人诟病的“军事”,可没想到的是,沈夜北居然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祛毒。”
WTF……?
刘可珍好悬一句英文三字真经脱口而出。她继而好笑地不客气反问:“祛毒?这更像是中医疗法,难不成沈总理希望用中医理论来解决国家面临的实际问题吗?”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只要好用,我都不吝一试。”对于她看似婉转实则直白辛辣的讽刺,沈夜北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西医讲究对症下药,可有些病症无药可治;若一个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长满了癌细胞,就算再怎么放化疗,都无可救药。不是吗?”
刘可珍一边记录一边笑:“总理先生,您这个比喻确实生动形象。只不过华夏还没到如此‘无可救药’的地步吧,您是否过于悲观了呢?”顿了顿,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们还是说说‘祛毒’这个词的含义吧?”
“说是祛毒,”沈夜北品了口茶,笑容十二分的儒雅随和:“其实更恰当的词应当是——‘刮骨疗毒’。”
刘可珍眨眨眼,明知故问:“敢问毒在何处,几千年的封建**么?可现在不已经是共和之制了吗,何毒之有呢?”
“好问题。”
沈夜北莞尔,长长的睫毛垂敛下来,仿佛夜鸦拢起它幽深的羽翼。紧接着,他说出了令刘可珍感到费解的一句话:
“流毒,在每个华族人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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