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荇冷哼一声，抱臂道：“他不是一向自负吗？怎么？只卖了五百两就满足了？那画儿，就是卖千两白银，也是能迅速脱手的！”
江黛青挽起风荇手臂，笑他道：“你和他到底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背着他说话处处向着他，当面怎么又总吵吵闹闹的！”
风荇鼻嗤一声，随口道：“什么合不合得来的？我没想过！合不合得来不都得跟着你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合不来也得合！”
江黛青翻了个白眼没再问下去。她带着棠溪玥等人一路望宴山楼来，先看步经意如今经营得如何了。
步经意不在外面，伙计也是生脸。见江黛青和棠溪玥两个贵女，引着一群侍女、侍卫而来，忙上前接待。
“我是来找步经意的。”江黛青问道：“她人呢？”
“步姑娘？”伙计打量江黛青两眼，有所猜测，问道：“贵人是......”
江黛青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笑。伙计瞬间领会：“可是东家？”
得江黛青颔首示意，伙计慌忙地跑进去领了掌柜的出来。掌柜的将江黛青带上了楼，敲敲一间房门，还不及说话，就听步经意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呀！别催我啦！我算明白这笔账就来啦！”
掌柜的有点尴尬，开口唤道：“步姑娘开开门！是东家到了！”
“什么东家啊！我不就是你的东家吗？还能是......”话音戛然而止，门遽然打开，江黛青甚至觉得带起的风将自己发丝衣袂都吹动了起来。
“王妃！”
步经意的呼喊让江黛青有种哭坟的错觉。她忙抬手止住她开口，恶狠狠地道：“闭嘴！”
“哦！是是是！”步经意自己替江黛青找好了由头：“出门在外！还是得称呼......夫人？”想到初见江黛青，就被她纤手捂过香唇，不觉有些感慨。
江黛青无奈道：“怎么？山中无老虎，你个猴子称大王了是吧？”
步经意听了，知道她在讥讽自己方才自称东家的说话，嬉笑道：“东家快请进来说话吧！”
江黛青和棠溪玥带着华莲、晴月进了屋里坐。风荇、风艾、风苓和风芪则守在门外两侧。
步经意狗腿地给江黛青和棠溪玥端茶倒水。手忙脚乱地还打翻了茶杯，还好是空盏。
“看你的样子，这小小客栈是有些让你应接不暇了？”
棠溪玥听了难免要揶揄步经意几句：“姐姐还不知道她？眼高手低的空想家！”
步经意笑笑，也不在意，将方才在做的账本拿给江黛青看：“王妃......哦不！东家既然来了，就看看吧！也提点提点我！”
江黛青接账在手，细看前后，不觉惊讶。
“你这是有点儿好高骛远了吧？”江黛青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把预算做到半年之后，我就不说什么了。若有这个精力和脑子，对市场的预判越久自然是越好的。只是，把流水都预留下来这就有点儿离谱了。”
步经意认认真真地听着。棠溪玥的表情却逐渐茫然起来。
“你有危机意识是好的。然而维持店铺基本运作的银两只消留出一两个月的，就足够了。你又不是不经营下去了！万一有个短少，不是还有我呢吗？你又不是单打独斗！太也谨慎了！有这些银钱，你完全可以将菜品和服务再精致一点，把房间修缮得齐整一些。这能提高你客栈的竞争力！拨出些余银办些当季专供的特色酒水、膳食，设立奖金，给研发新菜式和待客周到的师傅、伙计。”
“银子虽好，空留着就是石头！还是要尽最大程度发挥出它的价值才对！”
步经意受教，频频点头。棠溪玥也取了账本来看，不由吃惊：“你这都是心算出来的？”
“啊？”步经意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啊......是吧？”
棠溪玥翻个白眼冷了脸，感觉更加讨厌步经意了。
江黛青总算看明白了她的情绪，笑问步经意：“你的年结已然做好了！今年上半年的事务也都安排妥当了！不如索性和我们出去走走？”
步经意有些迟疑：“我相较于和人群打交道，还是更愿意和账本上的数字打交道......”
江黛青劝道：“那肯定不行啊！你不出去走走、看看别家是怎么做生意的，很快就会跟不上市场的风向了！你不知道时下的客人喜欢什么新鲜事物，又怎么能留住客人的脚步？”
步经意点点头，脸色颇为凝重：“王妃说得很是！”叫江黛青窃笑。
留下她收拾收拾东西，嘱咐嘱咐店里的伙计，江黛青先一步带着棠溪玥，侍女和风行卫下楼等候。她问棠溪玥：“你是羡慕多些，还是嫉妒多些呢？”
棠溪玥闻言起先微怔，似是不知江黛青所指，然而随后就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慧眼独具。”她语气低沉：“大约是嫉妒多些......”
“我嫉妒她没经历过我那些可怕的经历，嫉妒她有无视未知未来恐惧的勇气，嫉妒她能不把自己的痛苦放在心上，一味地活得任性。”
“姐姐，有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想，若她是被侵犯了的那个，还能是现在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吗？”棠溪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没什么起伏，但是江黛青知道她有多痛。
“我是不是很恶心？”她问。
江黛青轻轻道：“你心重。她心浅。各有各的好处。”她看向棠溪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桃腮：“遗珠，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你的心不容易走进去，对人常怀戒备。但你会对你爱的人，倾尽所有地付出，毫无保留。步经意，没想走进你的心，却已经让它开始乱起来了。”她笑道：“你是在共情她。”
“她有她的苦楚。她心思简单些，不会自我开解，只会对痛苦视而不见。她和你不同，受的是硬伤。你的那些经历是偶然，她的痛则是必然。父母家世，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她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她无能为力的。所以她只能去尽力寻找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她全情投入做生意这件事，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想要自力更生地活下去。”
“我分辨不出。或者她自己也分辨不出。不过......”江黛青微微一笑：“看得出来，她多少算是有点天赋。”
棠溪玥似是有些垂头丧气：“我终究是不如她。既走不出来，也没什么一技之长。”
“你是妄自菲薄了。”江黛青安慰道：“也许日后待得女子出仕之时，你也能有所作为，实现自己的价值！”
棠溪玥苦笑道：“我的价值？”她半是真心，半是玩笑：“我最大的价值，就是嫁人了。”
江黛青想反驳，但却笑了笑，没说什么。
棠溪玥倒是将她想的话，说了出来：“我有各种各样的价值。但姐姐应该也知道，父母培养我的方向就是为高门妻。”她说：“我懂的不像姐姐，甚至是曲姑娘那样多。我不读经史，只读女德。”
“可惜，红尘梦断。”棠溪玥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纵我年轻貌美，精通四艺。又岂能以此残躯，入高门为贵妻？”
“也没什么不可以。”江黛青对棠溪玥说：“你不记得意远说过什么了？”
棠溪玥犹未领悟：“他说过什么？”
“你是把婚姻看作事业的。”江黛青笑道：“从没想过，为了感情去经营吧？”
棠溪玥如堕云雾，任江黛青替她拨云见日：“若遇到真心相爱的人，就为他去发挥你的价值吧！”
终于恍恍惚惚忆起，梅言说过若所爱之人遭遇不幸，只会加倍怜爱的话。同府而住，更是眼睁睁看着高泽对菖蒲呵护备至。原来如此。棠溪玥顿时醒悟，自己从前将嫁入高门为价值是本末倒置了。父母培养她的用意也不是为了攀龙附凤，自是为了她日后得夫家器重、怜爱。
“王......王王......夫人！”步经意慌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久等了！我来了！”
江黛青蹙着秀眉不满道：“给我夫家换姓可还行？”
步经意自己也觉得难忍笑意，低低痴笑不已。
江黛青叹口气，扫棠溪玥一眼，对步经意道：“不然你也叫我姐姐吧！”
“啊？”步经意收起了笑意，怯怯地看棠溪玥一眼。
棠溪玥已然解开了对步经意的心结，只冷冷道：“既然我痴长你几岁，你就一并叫姐姐吧！”她说：“冠以姓氏区别即可！”
步经意显然有些意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长得老大却紧紧闭着，致使两腮滑稽地嘬出了窝。在她圆乎乎的嫩脸上看起来像两个酒窝。
江黛青忍不住捏了一把笑道：“元宵佳节，人造酒窝！你这是要灌醉了谁？”叫众人一起笑了出来。
在街市上慢慢游荡，看烟火人间，如繁华天上。一年到头，只这一天灯火彻夜，亮如白昼。往来男女，不必避讳，看灯猜谜，不亦乐乎。
步经意没要覆面，也不老实呆着，东逛逛，西看看，躬身执行着江黛青所言的“考察”。叫她哭笑不得。本是一个诳她出来的借口。
风荇问江黛青：“晚膳用得不多，可要吃些什么？”
江黛青回道：“我吃多了夜里要不消化的。你与我买些好克化的？”被他揶揄：“无妨，十五团圆夜，料你也早睡不得！”
还不待江黛青说什么，棠溪玥冷冷道：“今夜姐姐答应了与我同睡的。我们自然不会太晚。”
风荇回以一“哼”：“那是他不知道！”言罢便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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