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左看看梅言,右看看江黛青,有他俩在,似乎也不必过分忧虑,这才稍微有了些耐性。然而,张成云和江黛青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心理上的支柱。朝政虽有嵇元、嵇丰两位皇叔辅佐,但他俩一个只说让他放手去做,另一个则干脆什么都不理会,说不为难是假的,不过是硬着头皮当这个皇帝罢了。幸而有张成云在旁,以三朝阁老的经验保驾护航,还有江黛青指点的治国纲领和她送来的实干人才相助。眼见张成云倒下,新帝对江黛青的依赖难免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不由自主地,他从后面悄悄地拉住了江黛青垂下的手掌。
梅言稍稍侧目,暂未发作。
江黛青回眸,见新帝愁眉不展,眼眶泛红,不觉心软。转身面对他,仔细地看了看。将另一只手覆上他头顶,抬首微笑:“昌儿......比我都高了.....”
江黛青说得温柔,新帝更加难忍泪意,下意识抱住了她哽咽起来,叫她失笑。
“还这么爱哭?倒和楚明姬是一对儿爱哭鬼!”
新帝闻言尴尬地放开了她,自己偷偷拭泪。任云走来两步,将自己一方素帕默默递给了他。
缓过来这股劲儿,新帝才红着脸低声央告江黛青:“婶婶快别打趣我了......万一让人听到又该传出......不好听的话了......”
江黛青无奈一笑:“你是皇帝啊......你还怕不好听的话?”爱怜地看着新帝道:“皇帝是普天下最难做的人了。无论是做到什么程度,都会有不好的事迹被放大被流传。”
叹息一声,江黛青幽幽道:“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再暴虐的帝王也有好的地方,只是世人们总希望有一个神圣的人来带领百姓走向富强,因而过于苛责上位者。”扶着他的肩膀,她说:“昌儿,你做不到让每个百姓都爱戴的,也没有人能做到。功过是非,留给那些好事者去评说吧。”
“你只要做你觉得对的,问心无愧就好。”江黛青坦然道:“即便你没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没能流芳万世,你依然是我们的至亲啊!血,毕竟浓于水......”
新帝长舒一口气,才意识到继位以来,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压抑着自己。心情复杂地看向正听着梅言教导太医们的江黛青,思量着到底是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逞强,却又举重若轻地令自己释怀。
对旁人的依赖,不过是怕光凭自己做得不够好。江黛青深知。
张成云没有大碍,不过是老了,气血化生得慢了,所以有些气滞血瘀而已。梅言给太医们讲过了自己的处方,便将他的后续治疗交给了他们。见那边江黛青还在和新帝喁喁细语着,便走过去问:“回吗?”
显然,江黛青正事已完,点头道:“嗯,回吧。”
两人告退,只剩任云陪伴新帝计议新政。新帝与他对视一眼,相顾失笑。任云建议道:“要不,把阁老的学生,楚大学士宣进宫?”
新帝思量片刻,果断道:“宣!”
离宫的路上,江黛青看梅言一直打量自己,怪道:“你做什么?”
“你方才和陛下嘀咕什么呢?”
“哦!”江黛青笑道:“这不是在逗他开心吗?顺便问一问他的姻缘。”
梅言阴阳道:“他的姻缘你倒上心!”被江黛青张嘴怼了回去:“我坏他姻缘,因而挨打的时候,你也挺上心的。”
江黛青见梅言投来审视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嬉笑着打岔:“答应了给他牵红线不是?所以问问他对我身边这些女孩子的印象......”
“然后呢?”梅言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说他和楚明姬是一对儿爱哭鬼,他不叫说,怕坏了楚明姬的名声。我又问他如今对何惜兮的看法,他吭吭唧唧地说等她嫁了人再娶妻也不迟,这又和虞飞裳不谋而合。”
“虞飞裳?”梅言似有不解。
江黛青便将虞飞裳的话转告给了他,两人边说边出了宫禁。
“这不算什么!”梅言显然看不上这种行径:“要是真爱,就成了亲又如何?一定不会和离吗?再不然还有丧偶!便是叫他们和和美美了一世,还有死后呢!”
江黛青吃一惊:“什么叫死后?”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不会还要......挖坟掘墓吧?”
梅言鼻嗤一声没言语,半晌才看向江黛青:“生前若是和睦,死后怕是也要同穴而卧吧?”他不乏落寞地道:“我所指的,是今生之外......”
“黛青。”梅言痴痴地问她:“你说......会不会有个世界之外的世界,你我,会相伴在一起?”
江黛青有些不忍,低低道:“可能吧......”
梅言微扬唇角,呢喃道:“若当真有......我也知足了......”
江黛青默然。
掣电走着走着,忽然驻足,叫江黛青意外。却原来是有人望马前走来,不避不让。马失前蹄的事情很多,这样做很危险。正好奇是何人冒失,定睛一看,心情复杂了起来。
恰好是方才与梅言提到过的施璇。
梅言也是似笑非笑地与江黛青对视一眼。静待施璇开口。
施璇对江黛青礼罢,迟疑得片刻,便走上前来抓住了她的缰绳。梅言脸现不悦之色。
由不得江黛青不惊讶。持缰多是下人的功夫。施璇这样做,是在无言表态。他放下身份,行将有求于她。
堂堂平康侯世子,朝中新晋武将,能低声下气地求到自己跟前,也只能是为了她吧。联想到虞飞裳的话,江黛青也替他难过起来。
“我帮不了你。”既然知道施璇素来自负,江黛青只能先开口,至少免他颜面之失。可惜着这对璧人阴错阳差的姻缘,她只能稍尽心意,点到为止:“除非飞裳重新爱上你,否则,你们终将陌路。”
施璇垂首,无力地放松了江黛青的缰绳。掣电便自顾自地前行,即便它身上的江黛青犹在担心地回望着那个少日轻狂的落拓玉郎。
“咎由自取。”梅言并不同情施璇。
内侍省择了个吉日,将嵇昐过继到了嵇元名下。作为嵇元的正妻,江黛青也一起到宗□□出席了这个仪式。
棠溪玥已经显怀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她怀着身孕。江黛青怕她支持不住冗长的仪式,对她甚为关注。
礼罢,棠溪玥讪着脸走来和江黛青说话:“姐姐,瞒不过你......”
江黛青只微笑着关切:“一切都好吗?”
棠溪玥点点头:“都好。”
“要不要叫意远去给你看看?”江黛青问:“你虽然也通医理,懂得调养,毕竟不能自医。”
“我倒是无所谓。”棠溪玥笑道:“只王爷,提过好几次,怕是有些惦记着梅仙了。”
江黛青失笑:“他们俩可真是亲兄弟。”
棠溪玥闻言掩口。是跟着江黛青和嵇元一路南下,又复北归的,怎会不知嵇元对梅言的不舍?
这两兄弟走来,嵇元先问江黛青:“说什么呢?”
江黛青白他一眼,笑道:“说你的香饽饽呢!”
嵇元没能领会,疑问:“是你还是昐昐?”
棠溪玥见江黛青红了脸,强忍笑意。听她怒道:“呸!说你的好意远呢!”
嵇元猜错了也豪不扭捏,问道:“怎么说起他来?”
瞥了嵇丰一眼,江黛青冷冷道:“他如今长住我们府上,只怕让人牵挂。”瞪向嵇元,重重地道:“他才是那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嵇元轻笑,才上前一步搂住江黛青,就听那边完了礼的嵇昐跑来拉棠溪玥:“母妃!”只得且先放手。
不待棠溪玥回应,嵇昐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过继到了伯父、伯母膝下,又转而对江黛青怯生生地叫了声:“母妃。”
江黛青感慨良多,微抿双唇,且压下翻涌的心潮,玩笑道:“哟!几日不见,昐昐还变得矜持了?”
嵇昐似是放松了下来,粲然一笑:“母妃!我......”看向棠溪玥,说:“昐昐是不是不能叫婶婶母妃了?”
江黛青自然是无所谓:“喜欢就叫呗。在外讲究礼制,在内,我二人本就是姐妹,随你怎么叫高兴就怎么叫。”
嵇昐眉飞色舞地对棠溪玥说:“母妃,你觉得昐昐表现得如何?”
棠溪玥无奈一笑:“很好!”
“那......”嵇昐问她:“可以给我找花道老师了吗?”
棠溪玥当真为难:“昐昐,你已经有八位老师了,不累吗?”
江黛青一脸佩服:“昐昐这么厉害啊!”
嵇丰轻哼一声,抱怨道:“一年束脩不少,学得如何也不知道。那些所谓名师,一个个都只会奉承她!”
嵇昐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躲在了棠溪玥身后,扯扯她的衣袖,问:“我能去......父王府上住几天吗?”
“又想它它了?”棠溪玥问:“那功课呢?”
嵇昐想了想:“叫老师们留了课业我带着做,不会问师父就好了嘛!”
棠溪玥精神也有些不济,深吸一口气,求助般地看向江黛青。
“行呀!”江黛青笑道:“正好依依也长大了呢!”她问:“你想学花道啊?”
嵇昐闻言眼睛一亮:“母妃会?”
江黛青笑得前仰后合:“我可不会!我兄长会!”向嵇昐挤眉弄眼:“还是个中高手呢!”
嵇昐喜形于色,就差跳起来了。江黛青忙将话说在前面:“不过他有些严厉,脾气也不好,没什么耐性,你能受得了吗?”
嵇昐对自己很有信心,重重点头:“当然!”
既然如此,江黛青便对嵇元说:“摘星楼反正也布置好了,接昐昐来住几天?”
嵇元自无不可。棠溪玥却面露迟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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