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江一滞,羞恼地磕巴道:“每一世的皮囊不过万花迷眼罢了……是男的又怎样!是女的又怎样!”白鸦坏笑,这时心情才好了点儿,心中对素江道:“是男的自然我就看你更不顺眼!明明本少主才是那个不破之咒中的主人——我为什么要任劳任怨给个男人做奶妈,直接扔下海喂鱼怪算了!要是女的嘛……”白鸦转头垂眸,伸手捏着素江的小下巴尖儿摇了摇,“长得还算可可爱爱,有点儿可取之处咯。”素江听白鸦说自己可爱,神识中的小光点在心镜面前忍不住摇头摆尾蹦跶了一下,但语气中还要装作十分不满的样子对白鸦道:“怪不得父王告诫过我说,人类的弱点之一就是会被表象迷惑。哼。等本人神开启神智恢复神力之后,我就变成个九尺大汉一直跟着你!而且还要用最**的少女音天天对着你撒娇卖乖!”白鸦差点儿被嘴里的草给呛住:“咳咳,死丫头你要不要这么狠毒啊。”
素江正认真和白鸦斗嘴,突然自白鸦回忆的闪现中看见鹿焰鹿云的死,以及晋摇公主在最后消散之时,眼角划下的泪和随风而逝的呢喃。
素江一怔,心情猛地低落下来,片刻沉默之后,她语气怅然道:“晋摇公主,她最后还是为了我魂飞魄散了。鹿焰鹿云也因这九百年的仇恨而横死……我应该自责的,可我又觉得有些委屈……白鸦哥哥,你说,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开启了神智,那么多世人神们的记忆,会不会压垮我?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这一世,我只不过是个刚活了十几岁的孩子,虽然之前跟着父王流亡时见过很多生生死死,见过同族相食、恶灵索命,见过大妖屠城,见过巫灵军清剿非人族类……但其实我自己连一只妖魔、一个恶灵、一个坏人都还没有亲手杀过……而一旦我开启了神智,记起了前九世的种种,我就会发现,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干净单纯,我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比任何生灵都多……” “你害怕了?”白鸦道。“是,我很是害怕,但我也渴望那一天的到来,因为只有开启了神智,我才有可能找到我失踪的母后、知道父母为何分开的真相。我还可以结束这个黑暗的世道,斩除为害各方的妖魔鬼怪,让人类重新拥有太平人间。”白鸦先是默默听着,但听到素江的最后一句,竟哈哈大笑出声,接着在心中嗤道:“真是个没出息又爱做梦的丫头。只想要那神力,却不想承担随之而来的痛苦?而且,你以为开启神智得到了神力,就真的能够实现你所有愿望?你当人神那么好当的,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么。” “我是不懂!这人神又不是我要当的!巫祝一族的长老们不是都说,人神不管哪一世,都是真神虚离一缕神识的承载吗?是真神对这霄明神州的爱与看顾,令我们得享他留在此世间的化身!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只是神的一个躯壳吗!那又何必让这躯壳有自己的思想和爱憎!”
白鸦一瞬间有些心疼。他不禁转头,望着躺在自己身边面容平静的素江。是啊,这个美得虚幻的少女到底该何去何从呢?如果真的拥有无上神力,何为也会如此迷茫和痛苦。“我看你还是早点儿开神智吧。省得整天胡思乱想。等回浮空镇上见到舞皓渊,我问问他有何办法帮你,他怎么说也是巫祝一族的前任大司电长老,又是舞游老儿曾经的爱徒,一定知道些什么。”
白鸦的话提醒了素江,如今他们和巫祝一族的全然对立关系。想到舞游大长老一定会对自己的叛逆感到失望,以后也再不会用巫祝传音之术巫雀传素提醒舞华长老给自己讲睡前故事了,素江对自己这次的草率偷下圣山感到了些许心虚和抱歉,但能够遇见白鸦,她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不过以后纠结的立场一定会让人很不好过啊,素江思及此,她的意识小光点团在心镜前的一角上不想说话。
一时间心镜连结在二人间寂寂无声。白鸦只当素江伤势未完全复原,方才意识刚醒就看了许多纷纷扰扰,支撑不住又睡过去了,自也不再找她说话。
白鸦用牙把嘴里叼着的葵猫草甩来甩去,心中想着朔风老头子临终前告诉他的、梦朔一族的使命——尽快在巫祝一族之前找到真神虚离与虚合的真正人间本体,也就是千年之期到时二位真神所将降临的人类躯壳。白鸦脑中纷乱起来,想着踏风之盟与伏龙之盟之间实力差距悬殊,又想着千年将至,真神虚离归来,并在他的人间本体中苏醒后,若真的不容巫祝一族曾编出“人神”这种大不敬的傀儡存在,滥用真神留下的神力,并以此蒙骗、操纵世间万灵,神之素江作为最后一代人神在真神面前会是怎样结局。
“人神”之说是假的,是巫祝一族为欺瞒天下万灵所编出来的弥天大谎?!素江在心镜前,震惊地看着白鸦所想的这一切,这对她来说荒谬的、不可理解的、与繁星塔浩瀚典籍都背道而驰的想法,令素江一下子像是触了火似的自心镜前退开了,代表她意识的那颗小光点惊惶地颤抖,沉默不语。她本能地拒绝去深想这个问题,这想法太过可怕,她的第一反应是假装没有听见白鸦方才的心声,她想逃避,不想去碰触,更不敢出声质问白鸦。她确实怀疑巫祝有瞒着她的秘密,但这三年,巫祝一族于她昭素江、她的父亲昭睿、她的小叔昭血罗只有恩没有仇。她又想起了舞游长老,素江这两年多最信任依赖的老人家,巫祝一族的手握大权之人,在方才白鸦哥哥的回忆之中,舞游长老最后赶去了叹河黑市,杀了晋摇公主,想要将自己带回沌明之巅。在白鸦他们的口中,舞游是敌人,是杀害白鸦父亲朔风的仇人,可在素江眼里,舞游长老虽然不苟言笑,总是在外办事,但三不五时便会用巫雀传素带信给自己,关心自己的近况,询问自己的典籍课业,当舞华长老惩戒自己顽皮时舞游长老也一贯偏帮着自己说话,传音回来让舞华长老莫要小题大做。这样的舞游长老,真的只是在利用她欺骗世间万灵,想要以她为傀儡掌控天下吗?
二人心思各异的寂静又持续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海上的血月似乎叛逆地跳了跳,提醒白鸦天象有异。
看来该带这丫头回去了,白鸦刚想着要不要把素江叫醒,突然他的视线凝聚在悬崖下的海浪中,轻“咦”了一声。素江瞬间感觉到了白鸦所想,小光点一动,游回心镜前,问:“白鸦哥哥,是海里有东西出来吗?”“嗯。这里不太对劲,我们快点回去。”白鸦一个打挺翻身而起,把素江抱了起来。素江听见他心中划过一念:“啧,要是变形之术对这丫头管使多好,这么大只也不知我得随身携带多久,不知道的还当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呢,真是麻烦死了。”素江心中轻声对白鸦嘟囔着歉意,实际却暗暗生出一丝丝安心来,既然白鸦都这么抱怨了,就意味着他不会轻易丢下自己吧。
就这几个念头的工夫,天色竟有些诡异地迅速暗下来,方才的渔民们似乎已经走远,不见了踪迹,地上拖着新鲜的红色血迹,有黑影子窸窸窣窣来往其上。
白鸦紧紧盯着海面,只见一股黑气涌动,不远处西边的海水竟然沸腾起来!下一刻,仿佛布帛被扯裂,海水被那黑气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向两边分开,硬生生辟出一条通向岸边悬崖的路来!路当中渐渐清晰,伴着震天涛声,走出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来,他看起来走得很是艰难,速度却是不慢,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一股浓重的黑气环绕周身。这时若带着素江跃下山崖绝对会暴露,白鸦毫无声息地矮下身,半抱着素江隐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只见那人行至岸边,顿了顿,似是在蓄力,接着一个纵身,一道黑影疾如电,瞬间上了白鸦所在的悬崖!在缭绕的黑气之间,白鸦忍不住屏息,他看见了一张冷漠深邃的脸,属于一个英俊到完美的强壮男人。男人此刻眉眼间似有冷冷杀意,只见他犹豫了一瞬,便将怀中人丢在了地上,自己则盘腿坐下,闭目以灵力修复身上的伤口,而就在他坐下之后,他的双腿化做了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尾!
竟然是只人鱼,白鸦心想。他长在山中,近年也是在霄明内陆居多,今日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人鱼一族,略感到新鲜。就在他做此想的瞬间,白鸦心中听见素江的声音焦急地催促着道:“快走快走!这人鱼已经成魔了!”白鸦一听,反手轻巧将素江放在背上,毫不犹豫转身便走,他沿着巨石后的崖边而行,碎石满地却不出一丝吱嘎声响。然而不出一丈,就听对面悬崖边传来一个深海般冰冷刺骨的声音道:“这就要走了?你不是看见我的尾巴了吗?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浪费了拿人鱼去向祈桑女帝领赏的机会?还是说你怕自己太弱了抓不住我,正要去找点帮手?” 白鸦见已经暴露,便知对方实力强大,也不再躲,转出巨石块现身。
见到白鸦也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人鱼道:“怪不得天上掉的馅饼也不要,急着想跑路,原来你也带着个累赘。你背上这累赘,看着不是简单的小伤小病。怎么,是因为这丫头皮囊太漂亮,舍不得丢吗。”白鸦嘴快道:“啧,那大哥你既然这么嫌弃你身边带的累赘,你自己丢海里去不就好了?”人鱼眉间划过一丝烦躁戾气。白鸦耸耸肩道:“而且,你旁边那位小白脸兄弟刚醒就听见你说他是个累赘,你也太不讲礼数了吧。”人鱼低头一看,果然地上那个弱鸡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痴痴地盯着自己,见自己望向他,少年急忙道:“阿脊!是我不好!又拖累你了!你别丢下我!” 被唤作阿脊的人鱼忍了忍心底的恶心,放柔声音道:“你——勿慌,我暂时没有要丢下你的打算。” 少年嘴角轻撇道:“阿脊,你怎么不喊我的名字了?” 人鱼脸上依旧没有情绪,干巴巴道了声:“琼生。”
感觉到人鱼在耐心哄自己,那个叫琼生的少年似乎开心了不少。琼生免力撑起半边身子,低咳了几声,喘着气,惨白着小脸对白鸦道:“我恳请你,千万不可把你看见这条人鱼的事情说出去!我乃祈桑皇族池女氏,当朝女帝八池黎鹰的幼子八池琼生,你们此回助我,日后吾族必将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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