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场子里可能没有很多人认识陶涵芝,但大部分常客都认识现在台上的那位。
罗家的那位公子哥——罗肆,圈里出了名的纨绔。
家世显赫的烂人一个。身上至今还有一起没结的人命案,被他爸用钱吊在那。
“哟哟,罗公子又开始求爱了?”
“罗少,真是永不言弃啊。”
“罗少今儿玩的又是哪一出?”
陶涵芝轻蔑地哼笑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留给罗肆,径直往卡座走去。
罗肆恨得牙痒。
他之前就在陶涵芝这边吃过几次钉子,每次都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可陶涵芝身上那副高傲的模样,让他既爱又恨。他玩腻了那些倒贴她的妖艳货色,就想尝尝陶涵芝这呛口小辣椒。
他罗肆就没在女人身上输过,偏偏这个女人软硬不吃,高岭之花一样地装矜持。
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陶涵芝却连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这让罗肆一下不爽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陶涵芝,那小白脸说你装,可真是一点没说错。”
陶涵芝驻步。
“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罗肆冷哼,“我罗肆肯让你当我的女人,那是给你脸。”
“你不会不知道你自己在业界的‘名声’吧?”
陶涵芝旋身,冷冷看向罗肆。
罗肆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脸拉得更黑,“怎么?我可不是顾枫那傻逼,被你随便一吓便没了方向。”
场子已经被罗肆几句话给弄冷了下来,只有罗肆身边的几个跟班,还在起哄。
“罗少快说来听听。”
“让我们也开开眼,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罗肆抱臂贱笑着道:“你们眼前这位是瑞联集团的二把手,陶涵芝。”
“不到三十,就能爬上二把手的位置,你们觉得她干不干净?”
陶涵芝忽然笑起来,她往后一捋自己的长发,顶着众人质疑的眼神,散漫开口,“罗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普通,还可以那么自信?”
有人闻声而笑,陶涵芝望过去,礼貌地冲对方点了下头。
“陶涵芝,你说什么?!”罗肆额侧青筋炸起。
“说的人话。怎么?听不懂?”她讥讽一笑,抬眼扫向罗肆身边的几个男人,丝毫不掩眼神中的厌恶。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性的地位就一定要依附于某个男人。”
“我自己挣来的位置,仿佛只有跟某个男人联系在一起,才算是你们眼中合情合理的事。”
“你们一边想要有人让你们潜,一边又要站在自己臆想出来的道德标杆上,讥讽女性靠潜规则上位,怎么?你们就这么把自己当人看?”
“哦,还是说,被我这样的女人压了一头,让你们脸上无光。”
“所以才一个个像跳梁小丑似的,蹦到我面前舞?”
她一番话说得字字如刀,带着尤为凌冽的气势。
有些男的窃窃私语嘴里念念叨叨“女权”,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着叫板。
有些女生则怕陶涵芝吃亏,小声提醒:“姐姐,没必要得罪罗少。”
眼看着整个局面僵持在这里。
陶涵芝忽然画风一转,一收方才逼人的戾气,眉眼一弯,道:“今天一个说我靠男人上位,一个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
她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也罢,既然如此……”
她踩着她那双在聚光灯下足以闪瞎眼的jimmy chu,缓步走向舞池边缘。
聚光灯一路追随,倒让这一幕看上去像是某种隆重的仪式。
陶涵芝停在方才与她有过短暂对视的男人面前,倾低身体。
所有人都诧异地“啊”出声,只因那男人坐在一张黑色的轮椅上。
罗肆更是气得睚眦欲裂,“陶涵芝!”
陶涵芝单手撑在男人一侧的轮椅扶手上,她的长发从肩头滑下,发尾落在男人的腿上,绕成一个不太完整的圈。
“这位先生,”陶涵芝启口,“你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我。”
那男人英眉微扬。
“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谈场恋爱?”
陶涵芝一句话炸了场。
“欧?”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是让陶涵芝相当满意的音色,低沉悦耳,带着与这人气质相符的温和。
“陶小姐是认真的么?”他问。
“当然。”陶涵芝颔首。
“那么,”男人认真地看向陶涵芝那双最是吸引人的眼睛,问道:“我现在可以亲吻我的女朋友了吗?”
场子差点在这一刻被掀翻。
陶涵芝更是被“杀”了个猝不及防。
就在陶涵芝愣神的档口,男人立直脊背,愈发的靠近陶涵芝。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人动一下,鼻尖就会靠在一起。
男人银色的细框眼镜中,清晰地印出陶涵芝略带诧异的面容。
他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陶小姐,在这么多人中选了我,是觉得我一个坐轮椅的,最适合用来刺激罗肆?”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含情地盯着陶涵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说什么动人情话。
“是吗?”
在罗肆向她求爱的时候,选择一个残疾人。
可不就是极尽嘲讽之意么。
陶涵芝听完却抵着轮椅扶手,垂头一笑,“原来是在这里等我。”所以才给了她如此大的一个“下马威”。
“想听实话吗?”
“请说。”
“我选择你,是因为,”陶涵芝暧昧地附到男人的耳边,“这里只有你,长得还算过得去。”
-
翌日,宿醉的陶涵芝被一阵急促的门铃给催醒。
“祖宗,这么早你干嘛来了?”陶涵芝顶着胀痛的太阳穴问。
“你还问我?你都上热搜了,还有心情睡呢?”好友苏靖把手机怼到陶涵芝朦胧的睡眼前,狠狠戳了两下屏幕。
陶涵芝眯眼看了看,爆的那个话题写着#瑞联二把手手撕小白花,点开是昨天陶涵芝在舞池里的那段视频,而比标题、视频更精彩的则是话题下的评论。
一部分人喊着“姐姐杀我”,一部分人指责陶涵芝穿着暴露。
一部分人暗讽陶涵芝不干净,一部分人冷嘲陶涵芝的女权发言。
陶涵芝看了几条就把手机还给了苏靖,“没什么,我让他们发的。”
“后面罗肆的那段,有吗?”她问。
“没有。”
陶涵芝也不意外,“说实话,罗家的公关团队值得行业学习。”说罢,她兀自走去倒水。
苏靖举着手机追过来。
“就这么点小事,你急什么。”陶涵芝把水塞到苏靖手里。
“小事?”苏靖跳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她一口喝掉杯中水,急忙操作起手机,“陶涵芝,别的我不管,但你没事惹那个谁做什么?!”
陶涵芝靠在吧台,随口答:“这还不得多谢你给我攒的局?非要让我去多社交,结果直接社死。那几个男的,估计该拉黑你了吧?”
“是,我是让你去多社交,但我没让你去送死!”
“不至于,”陶涵芝摆摆手,“不就是一个罗肆,他身上还背着案子,就算他想整花活,他爸都……”
“谁跟你说罗肆那傻逼!我特么说的是宋栖宴!你没事惹宋栖宴干什么?”
陶涵芝呛了口水,在咳嗽中艰难问:“你说谁?”
“宋栖宴!”苏靖翻了个白眼,加重了音调又念了一遍道,“宋、栖、宴!”
“别开玩笑了。”陶涵芝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苏靖再次将手机怼到陶涵芝面前,“你这辈子就死于脸盲!”
苏靖手机上存的是张截图,是陶涵芝附到那个男人耳边说话的一瞬,强烈的聚光灯下,男人的面容显得没有那么的清晰,但还是能看出优越的五官线条。
“这是……宋栖宴?”
“不可能。”陶涵芝斩钉截铁地摇头。
苏靖手指一划,一张杂志翻拍图赫然入眼,“宋栖宴,”她又划回视频截图,“宋栖宴!”
陶涵芝沉默了。
宋栖宴是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但也接受过某些特刊的采访,露过脸。虽说陶涵芝只是在翻阅的时候,匆匆一眼,事后甚至想不起来宋栖宴具体长什么样。
但她自信地认为,只要见到本人,她一定能认出来。
现在看来,是她过分自信了。
“真的……是他?”陶涵芝怯生生地问。
“行,”苏靖翻了个白眼,“我就当你是分不清精修图和生图,但我请问你,宋栖宴不良于行这件事,你总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宋氏,豪门世家,上世纪末就发了家,产业涉足各行各业,更是地产界的龙头老大和风向标。宋启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宋妄洲,小儿子宋栖宴。
宋妄洲一直都跟在宋启明身边,被认为是宋氏集团的接班人。
而宋栖宴十八岁那年得病,从此不良于行。
这本是宋家家事,但由于宋家的豪门背景,就注定了宋栖宴的病要被拿到台面上来议论。
当时网络上狼藉一片。
就好像只有将这些有钱人的悲苦无限的放大解剖,直到根根见骨,才能够显示出这个世界的公平。
最后是宋妄洲带着公关团队一手将网上肮脏的言论压了下来。
不过陶涵芝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这些八卦,毕竟宋栖宴生病的那一年,她正在忙着高考。
网络离他很远,宋栖宴离她更远。
“陶涵芝,我采访你一下,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苏靖忍不住问,“全场这么多人,你偏偏选了这么个……”
苏靖后面的话不说陶涵芝也知道,无非是想问,为什么偏偏选了个坐轮椅的。
陶涵芝怔怔看向苏靖,表情发懵地说:“当时太黑,我只看得清他……”
在聚光灯光源能照到的范围内。
她只看清了宋栖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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