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概:浣衣局失态得三婢,小书房心欲犬相争。
1
“奴婢们给玉二爷请安了!”
兰玉闻声嗤笑,抬脚迈过浣衣局门槛,半眯着眼瞧着众人,手中小扇摇摇。他上前,手腕一抖合上扇面,俯身以扇骨垫上花昭文下颌,迫着小花抬头看向他。他自己眼神却不在花昭文身上,嘴上说的话也更是与他无关:“——就只有玉二爷么?你们只给二公子请安,就不怕三公子嫉妒,说你们没规矩么?”
三公子?!
兰泽?!
花昭文和众女婢闻言又是一惊,皆侧目望向浣衣局门外。浣衣局那摇摇欲坠的破门上不知何时倚了个风姿绰约的公子,正落了眼垂眸看向这边。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风仪清正,冷而不刺,温而不柔,在这污浊兰府中更是显得超凡脱俗远迈不群。他一袭白蓝衣袍不自藻饰,宽大轻薄,风一起,便就翩然与落叶共舞,旖旎天上仙,误闯风尘客。
兰泽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看着这边,眼神落在花昭文身上。他听兰玉作妖,长吁一口气,立直站好,抬手挥挥,示意下人们不必多礼。他入了浣衣局,径直走到花昭文身边作了一揖,神色淡淡道:“花九小姐,幸会。”
花昭文瞳子一动,一眼便就认出这男子竟是半月前兰玉生日宴坐在他花家陪客位上的公子,两景在他眼前逐渐重合,不觉有一瞬间模糊,后脑又疼将起来。他默住,自花家倒台至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想报仇想得近乎都要疯了,可今日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灭门仇人,第一时占据他心头的却不是无尽的恨。
是他吗。
爹,娘。兄,弟。姊,妹。
憎恨,怨毒。怜惜,悲悯。睹怀,思人。
昔日梦魇又在他脑中一幕幕闪过,花昭文只觉胸口不顺,小腹绞痛,胃里翻滚,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顶到了喉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趔趄了半步。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兰泽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与牡丹皆是旁观。兰玉又是个不会伺候人的,也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也是被吓住,竟是乱了阵脚愣在原地。不过幸得采娉机灵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前撑住花昭文,扶上他后背,为他来回顺了气儿。
花昭文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栽那么一下,缓过来稳住身形站定,抬起头来很有规矩地垂着眼睫,并不与玉泽二人相视,看着是分外守礼教,仿佛没有刚才那么一遭似的。他欠身向兰玉行了一礼,低声道歉自己失仪。兰玉也识趣,打个哈哈便就将此页揭过了,诉说起自己与他根本没有的相思之情。
兰泽就这么看着自己哥哥滔滔不绝,不作声。
兰玉面露可惜叹惋之色:“没想我和三弟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在宫内陪着陛下和阿姊安排一个多月后中秋夜宴的事宜,竟也是把这美人儿给辜负了。鹃娘方才和牡丹说想要这婢女,我正巧路过,便也跟着听了一嘴,瞧着这丫头倒也算是灵巧,虽说年纪确是不大,但伺候个人应该也不成问题了。既然你喜欢,不如我就把她指到你房里,让她替了牡丹,如何?”
采娉瞥一眼花昭文,见他现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就作一副喜笑颜开样,抢先一步先代他把谢道了,不给兰玉反悔的余地:“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能伺候二公子的心上人,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谢毕,随即话锋一转,一脸踌躇样:“但莲儿还有一事相求,知道逾距,不知当不当讲。”
兰玉一挑眉,扇子一下下点着掌心,允了。
采娉得了应允,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奴婢在府中,还有两个相熟之人。奴婢寻思着花九小姐往日也是个高门贵女,娇生惯养惯,身边儿若是只有奴婢一介小仆又如何能伺候的周到。二公子你对小姐是上心的,于是奴婢斗胆,想请二公子一并将膳房烧火的小厮丁怀和最近被指去服侍白芍姑娘的丫鬟玉桃指给九小姐,那丁怀和玉桃都比奴婢年长,资历自然也长些,多几个人伺候,想必花九小姐也能更舒服些。”
花昭文指节一动,曲握成拳,指甲刮过搭着的采娉手心,陷进他的肉里。
——没曾想这当初曾在花府中服侍过的奴仆,竟在花府覆灭之后,有这么些人都流入了兰府。
他虽不知晓这玉桃是为何人更名,但他知丁怀。
兰家的小厮与女婢不同,大多沿用本名。——而这丁怀,当年在花府中可是甚是得脸儿,是近身伺候他大哥花明宣的小厮之一,家生奴才,父亲丁福曾是花府大总管,自记事儿起便就被养在了大哥房中做伴读,这么些年一直陪着大哥同吃同住。大哥对他也是甚好,与他比起主仆更像是友人,脏活累活一向是轻易用不着他的,后厨做了什么新鲜吃食亦是想着分他些尝尝,月例银子更是不少开,穿衣用度随着主子超出其他佣人大半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花府哪位公子。
花昭文本以为抄家那次,所有男丁的贴身奴才也都被下了狱斩了首,结果——竟还有活下来的吗?
他舒缓心气,抬眼看向兰玉,兰玉却不急着回应,只是淡淡地笑着,垂下小扇,侧了眼与他相视,没开腔,但好似直肖一眼便可就将事情看透。兰泽上前一步,与兰玉站作一排,神色还是如常,也瞧着花昭文的脸。
其实也不怪生辰宴上花昭文未猜出兰泽身份,这兰家两位公子就算是这么站在一起,也无人会觉得他们二人是兄弟。兰泽眉眼锋利为人端方,淡雅清冷亦而让人感觉不好亲近;而这兰二公子随了他爹的好基因,生了一双温润含情眼,故也不奇他好色纨绔,他光是穿了件素色衣袍站在那儿,就足够引得情窦初开的少女春心萌动。但花昭文被他这么瞧着,心下却不知生出股什么滋味,只觉得被针扎似的浑身直发毛。
他一瞬间突然想起生辰宴那天,颜侍郎的脸上,也摆的是这么不明所以的表情,而这颜侍郎锋芒毕露,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想起此前兰玉以唇齿相激手脚相冲的种种,这才后知后觉这兰二公子可真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一把好手,要是轻易地碰了,也是要伤了身的。
也是了,兰家能供出做皇后的女儿和做丞相的儿子,仅剩的长子又怎么会真是一个只知吃喝玩儿乐的公子哥儿。他早该知道。
兰家这大火坑,不管淌哪里都会被灼烧,全身而退近乎是笑话,要想将火坑里的人烫伤,只能以皮肉为燃料,烧得比火坑更旺。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像兰玉这种表里不一的,才最是难对付。
他思毕,又回身看向采娉,决议开口打破这僵持:“亏得二公子方才还夸你是个机灵的,怎么这才一会儿脑子就不灵光了,你才受二公子恩典,怎就敢对二公子提要求。二公子是不在乎那几个丫鬟奴才,可我这儿多了几个,别人那儿就少了几个,调动又是一番麻烦,还是别给二公子增添烦忧的好。”
兰玉玩味地瞧着他,使扇子调笑似的挠了挠他手心:“鹃娘今日神志倒是比往日清明地多了。”
“不过鹃娘,有一点你可是说错了。我先前进来便就说过了,我兰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在一个女子的丫鬟奴才上吝惜。”兰玉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花昭文鼻尖,随即收回扇子,向牡丹勾勾手,“牡丹,你过会儿传下去。叫膳房的丁怀和那个什么……哦,白芍身边伺候的丫鬟玉桃自明日起就到小书房去服侍花九小姐起居,嘱咐他们可得仔细着点儿,我们鹃娘娇身嫩肤,若是磕了碰了,身子不爽利了,让我没得玩儿,到时候就叫他们领教领教我兰府惩治下人的手段。”
“既如此,天色也不早了,牡丹你们既已取完了衣服,便就送鹃娘回去吧,本以为这边唧唧喳喳的能是什么大事儿,结果反倒是耽误我和知宥听戏了。”兰玉一脸不耐烦,甩开扇子震袖拉起兰泽就往外走。
临出门兰泽回头一望,正对上花昭文抬眼,四目交缠,冰火相撞,仿佛有什么正在二人之间蔓延。衣角没入浣衣局门框,兰泽便也就回了眼,只留下后面采娉叩头谢恩。
行至浣衣局外几十米,靠近戏台,兰玉却没走进说要点出儿戏,瞧着四下无人便就松开了兰泽衣袖,沉声道:
——“兰丞相,你可是欠我个人情。”
2
那日晚,牡丹交代完最后事宜便就将小书房钥匙交到了采娉之手,也算是正式将伺候花九小姐之责全权交与了采娉手中。花昭文将这几日发现与采娉相话,采娉也同他讲了些在兰府之中的见闻。
采娉如愿留在了花昭文身侧,心中也是兴奋,于屋中来来回回是走了好几圈,闲话都变多了起来,终于是像了这十一二岁的孩子:“公子如今住的地方虽然不及花府,但也还算是过得去,谅他们也不敢苟待公子。……不过公子在浣衣局中的那招激将,还真是管用。”
“那是自然。”花昭文抬起手腕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大红花,不用再捏着声,说话都快了些,“兰玉何人,他这种纨绔贵公子,不管是不是装的,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总是得保持着那般模样,他说不在意一二奴仆,咱就得给他提醒着,怎的也不能让他出尔反尔。”
采娉勤快,眼里能出活儿,看见主子自己卸花自是不让,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替花昭文取下发饰解开发髻,一边嘴上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着他攀谈:“公子,我今日说的那玉桃与丁怀,都是以前府里的自己人——丁怀自不必多说,都已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而那玉桃,便就是先前还在府里时,奴婢还未被老爷调度到公子屋里之前,同奴婢一同侍候过老夫人雪姣。我二人也算是共事过,她为人很是谦厚老实,颇有些沉默寡言,依奴婢之见,此人应还算是值得信赖。“
花昭文乌黑长发随着采娉动作散将开来,如垂天之羽飞天之瀑,竟还平平生出些妩媚来,若是不仔细着瞅,倒还真以为他是个闺中女子。
花昭文托脸懒懒道:“明日丁怀和雪姣这一到来,咱几个也算是重聚了,虽是人少,但若是齐着一条心儿,加上秦景和荆王爷,倒也不怕扳不倒他兰丞相。”
“不过近日我与他兰二郎兰三郎接触,倒是想出了个有趣的法子。”花昭文换了个姿势,嘴角笑意尚在,却没笑道眼睛里去,“采娉,你说,兰泽贵为丞相,兰玉身为他的长兄却无官无爵,心中会不会生出嫌隙?”
既然疯狗没有利齿,那就得让它长出来。我要看他们犬犬相残。
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是会呕吐的。
小花发疯进度条已读满百分之九十,还有两章迎来故事的第一个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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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衣 予衣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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