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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衣 予衣寻仇

简概:梦回还狱家血泪事,入今尘卧房往来人。

1

花昭文斜倚在凉亭藤椅上,一指撑着额,在郁郁林叶打下的一方荫蔽下打盹儿小憩。

他睡得并不安稳,叶影落在他身上,随着他身子的动作小幅度颤着。他明艳眼眉忽微,两条柳叶眉微微蹙在一起,鼻息长短不一急促交替着,旁边伺候着的小侍女一瞧,便就知道他许是又被魇住了。

——那是个他做了不止一次的梦。

他被囚于三尺囹圄之中,手脚皆被缚了层层枷锁,衣敝足趿,眼神涣散,全身上下殷红尽染,恶臭四逸。他身侧是横七竖八的尸首,父亲的脑浆与热血溢了满地,飞溅到他的目里,眼前一片猩红。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腐臭味,似还有些许狱卒喊叫和铁链拖行的声音刺入耳中,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已记不清当初被狱卒拉出去施以严刑的是何人了,或许就是他,又或许不是。

他只记得当时狱吏当他做了漂亮姑娘,欲行不轨,语言调戏,下流不堪,七哥挺身而出,护住自己,却又惨遭了非人的毒打。

然后……然后七哥是如何他亦是记不得了。他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七哥看到的是他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向自己伸手却被一脚碾住手指,自己的头发被无情拉扯,身子被另外两人拧着向墙角拖近,几番挣扎却皆是无济于事。

那狱吏嫉他不从,辱他为妓子,对他拳打脚踢。花昭文后脑被猛甩在壁上,扼颈压在碎石中,衣服被撕扯,三个壮汉倾身压下,抵在他腰腹,蓄势待发。

——剩下的就只是剧痛,面前人在不断地轮换,唇齿之间尽是生涩的铁锈味,大脑的嗡鸣贯穿七窍,轰得他无暇顾及身下的撕裂。

——待他彻底醒时已是处在了花家别院里,浑身生疼,身子已然不是自己的了。他蒙羞拉好衣服遮住令人作呕的痕迹,听着他的母亲高喝着一句话,反反复复,犹已癫狂。

“阿文……阿文……”她见儿子睁开双眼,忙小跑过来扶起花昭文,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满眼泪花,“太好了……太好了……娘的儿……你没死……你没死……”

接着女人却又遽然变了面相,发疯一般将花昭文一掌掀翻在地,拉拽着他的头发,手肘固着他的颈,将他死死压在地上,近乎无情般一把抄起食盒中瓷制饭碗,猛力砸在他尚未完愈的后颅。

碗碎米飞,登时鲜血直流。

女人俯身,掐开他的双唇,抓起地上的米粒狠命往他嘴里填塞。

“静姝别怕……乖……为娘来了,为娘来保护你了……”她见花昭文涕泗横流,被呛得卒然发咳,所进饭食尽自口鼻之中喷出,骤然发笑,松了他身子,捂面站起,摇晃趔趄,脚下无章,再次一遍一遍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念叨着那段话,语调更为激昂:“……天欲亡我,吾命休矣!全府上下,不容苟活。御史清白,无贪无乱。花氏老少,以死铭净!”

“天欲亡我……”

她一字一顿,旁若无人般叫到第三遍,耳蜗忽渗出血来。继而舌间话语似被什么卡住,断续呕哑,少顷口鼻眼便就血涌成河。不过少时,花母竟直直自口中喷出一汪殷血,整个人踉跄两下,脱力向前栽倒——

她眼珠几近是要瞪出,眼眶中渗出的血与泪混在一起,活像是冤死之人临死前活活哭出的血泪。

花昭文躺在血泊,看着血漫到他脸侧。他是分不清父亲和母亲的血了。地板不停在他眼前变换,狱中与花府之事近乎杂乱地交织在一起,碎片一般零零散落在梦境里,纠缠不清。

谁来救我。

谁来救我……

……谁来救我。

花昭文心跳越来越快,条件反射般战栗,倏然开了眸,泪花满眼,血丝惊然。他抬起手抚上自己心口,顺了两下气儿才逐渐镇静,心速慢慢恢复。

他木讷盯着自己的手,伤口经了这么几个月,已然是完全愈合了。可惜身子虽是好了,心却没好。那两事深划在他心头的裂口,花昭文发现,他越是尝试缝起,却越是会将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一针针、一线线。针只会伤了他的手指,线只会扼紧他的脖子。

一遍遍、一次次。梦里的一切循环往复,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

——家仇忘不掉,旧恨也忘不了,他记得狱中每一张折磨过他们的脸,记得抽在他和他父兄身上每一鞭的位置,记得吊在城门楼子上四个和七哥尽毁的脸。

就这样吧。他反倒不在意了。

——都不过是天生的一条贱命罢了。

花昭文眸中闪过一丝狠意,死命拧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将梦中画抛之脑后。

他撑着藤椅扶手迫着身子直起,抬手按捏眉心。

那小侍女约莫着也就十五六岁,见他醒了,也就不再扇风了,暗暗往后缩了缩,低头怯生生道:“……公子,偏房有人候着您呢。”

花昭文仍闭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大人要见我?”

小侍女连忙摇头若拨浪鼓,又后退几步:“……这倒不是,那人说,公子只管进门便可,其他的不必多问,他不会害公子的。”

“……”花昭文蹙眉,剜了她一眼,一身戾气,掀袍起身,不愿再多瞧她,“知道了,我这便就去见,你且忙你手头的事去罢。”

小侍女福了福身,将团扇敛进袖中,并未余做一分停留,背了身小跑离了。

花昭文蹙眉,瞪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又长戚一声,甩袖而去。

小侍女感知到他的视线,却不敢回头,心有余悸。

不止是这姑娘,这座宅子里的下人,多半都怕他。

可若是非要问,小侍女却还说不上来缘由。

他男生女相,一面桃花容,一双弱水眸,一只玲珑鼻,一张樱桃口,百里青丝长,媚眼如丝夫,含笑星莹莹,静默水泠泠,女儿柔美的面容上又承载着男子棱角的锋利,并非是一副青面獠牙的骇人之态,反倒是好看得紧。按理说,这样的一副皮囊,应是人人见而爱之的。

可又为何却不同寻常呢?小侍女想,大抵是因为他那双眼睛罢。

世人皆道目映人心,他眸色凝凝犹如万丈深渊,山崖底一眼望下去尽是堆叠着积成山的尸首,仔细一看却又净是花家子弟的面容。

她无来由的忽然忆起了她在被卖进兰府前最后一次出村儿,看见的村东头儿雾霭坡上那条饿极的幼狼。它只是伏着,早已饿到骨瘦如柴无法站起,却又不服输地凝视着坡下玩闹的孩童和过路的行人,犹如利刃一般狠狠刮刺着猎物的胸膛,仿佛下一秒就恨不得将人一口吞吃,却又无力吞吃。

幼狼在自己的一方沙丘上挣扎着求安稳,以为自己可以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但却还不知自己正在被身子里摸不着看不到的恶鬼一点点腐蚀。

便就是如此罢。小侍女这才算是想通了。花昭文大红衣袂闯入她眼帘,在她眼底熊熊地烧着。小侍女不知晓这情感是什么,赶忙错眼,脚步又是快了几分,不敢再多逗留哪怕一刻。

花昭文也没再看她,心中烦躁,兴致缺缺,抓抓头发三两下随意勒了个松散的辫子,抬脚将挡道儿的小树枝子狠命碾了个粉碎,径自去了偏房。

2

所幸偏房离庭院并不远,不过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花昭文便就站定,推门而入。可才不过一脚迈进,却竟听得扇门吱呀一响,打在他脸上的光影迅速倾缩,只余下虚掩而成的一道光。

花昭文心中一抖,余光中见了一瘦高身影缩在暗处,乘其不备侧身回旋,左脚绊了那人脚腕。黑影意图闪躲,却不想被花昭文反手捉了肩头,硬生生被其反身固在了门板之上。

那人被缚,动弹不得,花昭文还未及细看他容貌,便就听得他自唇齿中低低唤出一句:“……鹃娘……”

花昭文脸色更冰了几分,解缚放了他,瞳色深深。

花鹃娘,花昭文乳名。

花昭文眼眶一红,喉间有些艰涩。自从他家破人亡以后,母家亲友、父亲旧部皆作鸟兽散,过去恩德皆看做云烟过。他已是许久没有听人唤他作鹃娘了。

那人瑟缩了一下,活动被固到有些泛红的手腕,从影子中走出进入光里,微微抬眼与花昭文平视。

他年纪不大,约莫着与花昭文同岁,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锋利。那人却是有点不敢瞧他了,低头垂了眼睫,心头千浪翻涌,百感交集。可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却不想终成了无言。

如今说什么都太显无力。

花昭文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些、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表情却是少有的淡漠。他顷而敛了眸色,闭眼偏头按了按鼻梁,又侧眼看他,终究是先开了口,语气稍缓:“……抱歉。”

他引那人至榻上,自己先坐下,侧身将身侧一块抚平,示意他过来详谈:“秦景,你难得回京,怎得不先回家瞧瞧,反倒寻到这儿来了。”

秦景也不推脱,直接紧靠着他坐下,听了这话后偶然发怔,使力抿了抿唇,少顷才又回神。他转肩拽了花昭文的手,眉头紧蹙,语速略急:“你猜是如何呢?!我今早归京,自茶馆儿中听闻你家被罚抄一事,你孤身一人,又遭买卖,我又怎会……?!”

花昭文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弄得一颤,条件反射般使力挣开他的手,搂着肩膀抖了三抖,深呼吸一口才又慢慢缓上,眼神骛地变了,刀子似的剜着他,好像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秦景见状也是一愣,合眸长叹,收手正身,却不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却也只能道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字:“……你……”

秦景不愿去想花昭文那些日子在狱中是如何被蹂/躏,也不敢去想。

那块曾经完美无瑕的美玉,已经在狱中彻彻底底地破碎了。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自己一个个死去至亲的尸体里、残喘至亲的眼皮下挣扎哭嚎,衣服被撕扯着扒光,被发现是男子后对面恼羞成怒,泄愤暴打却仍没有被放过,遭多人/轮/奸至昏厥,全身上下沾染的尽是男人的腌臜物,白皙的皮肤上缀着的又是无数的伤和血。

出狱后他所面对的,又是全家的死,花九小姐**的舆论,众人对花家的指点与唾弃。京中贵人妇们的长舌不休,又将他残损的生命捏碎了一次。

他拳头握得用力,指甲都陷进肉里,唇线紧抿,思索一番后才道:“……你这些个月受尽折磨,我却远在异乡两耳不闻……苦了你了。”

花昭文不搭语,只是一下下深呼吸着,眼神飘忽,似有所想。秦景安静看着他的侧颜,侯了半响才又等来淡淡一句:“……倒难为你为我操心。我如今得了恩人救助,倒也是过得比当日好了些。”

“恩人?!”秦景握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这贾赫买你回来,是当真没有对你图谋不轨?!”

花昭文余光瞥见他脸色纷呈,没有答话,只是出神,空余发忆。

那一晚,囹圄寒冷,月光如冰。

阴冷的银辉透过小窗打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寒色的边。花昭文披头垢面,蜷缩在危墙,口角含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止不时还尚转动的眼仁能够表明他还暂且算是个活物。

往日姹紫嫣红开遍,也都不过是这般赋予了断井颓垣。

朝廷收了他的宅子,朝廷散了他的家仆,朝廷养不得他的命,朝廷见不得他的好。

虎落平阳尚且还会被犬欺,花家贵子一入凡尘,也注定要被不轨之人坑蒙算计。他前几日已为丧事散尽家财,孤身一人睡在花府,却不想竟夜半遭贼,给他下了迷香,生生给他劫了去。

他被卖到奴市,一纸卖身契,将他一脚踩入了奴籍。

国色天香的花九小姐出现在奴市,即便是已经失了身,也无异于天上掉馅儿饼,惊动了京城不少豪绅。他们如海般涌入,青楼的,戏班的,想把他买回去充成偏房的,价钱叫得一个比一个高,听得花昭文不由发笑。

花昭文永远记得狱中那些个隔着栏杆、色令智昏的油脑肥肠。

往日的酒肉朋友此刻纷纷不见了踪影,任由寒风吹进花昭文空有一副的皮囊。

——是贾赫救了他。

他那日听见金锁撬动,钥匙扭转,狱吏毕恭毕敬将一人引进。那人不过中年,蓄着长胡,倒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他近前来握住花昭文的手将他搀起,眉目含笑,掏出帕子拂去他脸上的泥灰,揩去他眸中的泪花:“吾儿莫怕,老夫来了。”

“……吾儿莫怕,老夫来了。”花昭文低眉顺眼,将这两句轻念出声。

“嗯?”秦景扭头瞧了他,“什么?”

花昭文抬了眼,摇头定了定神,才道:“……无事。”

秦景半信半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忽听门外小厮叩门,报先生来到。

秦景不便暴露身份,起身告辞,小跑过一开门却不想迎面撞见个发已斑白的老儒。那老儒摇着羽扇,就他身侧擦过,自眼缝中悄无声息睨了他一眼,又径直步向床帐。花昭文看清了来人,当即挑帘而出,跪伏在地,磕头长声唤道:“义父——!”

贾赫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捋着胡子,俯身免礼。

花昭文起身,抬手搀住贾赫,扶他入座。

贾赫只瞟了秦景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借着花昭文的力三两步踱到小桌边坐下,也不多客套,自袖中抖出一封文书,一手将其抹平摊开在众人面前,直入主题:“文儿……谋害你父兄的幕后黑手,义父已有些眉目了。”

花昭文站在一旁侍奉,闻言眸中倏然闪过一抹煞意:“何人?!”

贾赫手指轻点着桌面,将羽扇啪地拍在案上:“先前我叫人在暗中调查此事,说是……”

他指尖移到文书某处,打旋画了个圈,郑重其事道:“……说是在三法司那一日的接客名单上,瞧见了相府二字。”

“相府?!”秦景一听这二字,当即来了精神,扭转身形到了小桌跟前,插话道:“大人怀疑此次在暗中使舵的……是兰泽的人?!”

贾赫瞧他一眼,又道:“难说。不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花大人倒台对于他兰泽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花昭文颔首,两眉紧皱。

如今朝堂之上,权威最高者莫过于三公,丞相辅政事,御史管监察,太尉调兵吏,本应是相互牵制相互忍让,一派君臣相携之和事。可谁也未想帝位传至元宜皇帝,因陛下纵欲好色,外戚掌政,致使宫廷大内分出三派。以丞相兰泽为首的百官奸佞主张亲后,与主张罢后以花兼良为首的御史台、以太尉薛木征为首的中立派分庭抗礼,深谋暗算,水火不容,一时间政权撕裂,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如今花兼良已死,则就标志了罢后一派的倒台,又能最大限度地收回分散出去的政权,最大的获益者必定就是干政的皇后兰氏与当朝丞相兰泽。

而这又无疑是给下一任御史大夫的一个下马威,让他不敢再与之对立——抑或是就这么干脆,将这御史大夫一职,就这么换成他们亲后派的人。

花昭文冷哼一声,眼神扫过桌上文书上被圈起来的字符,忽而笑了。

“兰泽,”他咬牙切齿念出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他兰大丞相不仁不义,我花氏今日所经历的,来日我定会一分、一毫、变本加厉地……”

“尽数还与他。”

秦景是好孩子。

注释:

【往日姹紫嫣红开遍,也都不过是这般赋予了断井颓垣】化用了元朝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一出中《皂罗袍》一曲中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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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衣 予衣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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