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疏还是一身青色褙子襦裙,不久前她还是个为救郎君苦读医书的友善仙君,如今却成了包藏祸心、城府不可测的恶人。她站在叶惟身旁,倒真是分辨不出人神的区别,佳人才子,郎才女貌,与这四周众彩纷呈的壁画相得益彰。
不过余疏从未作恶,她布局显然是下了决心的,但是当真山穷水尽要对薄公堂,她竟然是看也不敢看江夜和宋醉一眼,视线频频闪躲。
倒是凤兮,这恶人做的还挺得心应手,悠然地看着江夜和宋醉。彼时她已经穿上了西洲特有的服饰,不同的是,她的衣服上衣足够长,盖住了腰身。但也足够华丽,额间的花钿更是醒目,于她而言简直是点睛之笔。
凤兮看向江夜,微抬下巴挑衅道:“原以为你一个东境星神会机敏些,没想到也这么蠢笨。”
江夜闻声就是一道仙法劈了过去,凤兮显然没料想到他的灵力这么快就恢复了,震惊之余一侧身,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江夜道:“我也没想到你一个西洲的郡主这么不识礼数,说话连个分寸都没有,现在是要做什么,留买路财吗?”
凤兮怒道:“留什么买路财,自然是取你的性命!”语罢,捏了个诀便指挥着画上的众人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跳了出来。
江夜一挑眉,嗤道:“雕虫小技。”说着便起势,掌法极快、仙术缭乱,对着那些画中人就是一掌接着一掌,一击接着一击,招招致命,每一道仙法都精准无误地打在了一众没有意识的画中人的脖颈上。
然而画中人受伤了也无痛楚模样,既不闷哼,身上也全无淤青,只停顿片刻,旋即又或歌或舞,绕着他们纷纷转了起来。
宋醉踱步到江夜身侧,道:“你小心,她们是冲着你来的。”
江夜无暇顾他,没法分神思考为什么一同遇难他就成了命定的“宠儿”,局促道:“什么意思?”
宋醉灵力暂失,眼下帮不上一点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自找麻烦。他朝着江夜又靠拢了些,说:“竹屋的茶水应该是给叶惟喝的,余秋棠早就为叶惟尝试各种方法力图飞升,而今怕是黔驴技穷——她是冲着你的仙锁来的。”
江夜:“什么?”
宋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坑底本来就没几个人,他和江夜说的这些自然是被余下的三人一五一十地听了进去。
只听凤兮哈哈两声,朗声道:“看来你们也不算蠢笨,不过现在知道,跟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宋醉付之一笑,道:“总归是死也要死得明白些,冤魂多不好做?”
凤兮道:“死到临头还能有此做派,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我们的目标不是你,宋离人,你倒不妨是让开些,我看招星和歌无尽斗法斗得热火朝天,万一误伤该如何是好?”
宋醉又是一笑,这笑淡淡的,却能使人心安。他道:“若我不肯呢?招星毕竟是我的病人,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我该找谁讨要说法?”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借着衣袖的掩盖,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四根银针,说完,飞快地朝着壁画就是一挥。
银针如箭脱弦,飞驰而去,顷刻间便狠狠地扎进了壁画内。银针落于画中人的额间,看上去稍稍有几分渗人,而那些对应的画中人果真是应招不动了。
宋醉道:“招星,出来的画中人是幻影,仙术往壁画上打。”
江夜应声,凝气为剑,寒光乍现,纷纷扬扬着向壁画之中飞去。
灵剑落定,或斩于腰间,或剜于脖颈。
宋醉道:“你这仙术不够纯粹,你此前师从何人?”
江夜简直莫名其妙:“要你管。”
宋醉吁了口气,道:“这里应该就是前两日我给你疗伤渡灵的地方,西洲奇怪的法术太多,她们一定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你仙灵不稳而仙锁灵力丰厚,余秋棠是想抽你的仙锁助叶惟飞升。”
宋醉本意是担心,毕竟江夜在他眼里就是个刚飞升没多久的星神,即使灵力过人,但是阅历浅,此番遇人不淑,怕是也看不明白时局,故而事无巨细地解释。
方才他们看到的落了满地的花草是无根的,应该是他们砸下来时一道被那妖风刮着下来了。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宋离人。”凤兮道,语气仍旧是不屑,“叶惟慧根不足,没有仙灵,他根本成不了仙。而这位命途多桀的招星仙君,不刚好是来成人之美了吗?”
江夜堪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说我可去你的成人之美吧。
旋即,便见他方才幻化出来的刀剑悉数被那墙壁吞了进去,化成了一层层的雾气,飘着飘着便消散了。
而那些站定不动的画中人,此刻竟是左扭右歪,又动了起来!
江夜道:“什么妖术?”
“打不过可不能说是妖术,歌无尽乃是这八荒**之中不可多得的法器,可化杀气为灵气,吞噬仙灵。”凤兮笑道。
难怪方才江夜朝壁画扔去的花会被吞进去,而宋醉的银针不会,这其中的诀窍竟然在此。
但是宋醉的银针也没撑多久,便纷纷掉落了下来。
凤兮道:“都这个时候了,宋离人,你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早该认清站在哪边。”
宋醉淡淡一笑,根本不愿意和凤兮扯这些表面上的恭维,直接把话说开了:“即使我站过去,你们对东境便有交代了吗?”
生老病死,三界自有它的一套规律,但是恶意伤人始终不可取,江夜此时毕竟是以东境星神的身份示人,且不说是千载难逢的星神,就算是一位普通的神仙,突遭身亡,也是会被追究的。
凤兮苦口婆心劝说了那么多,本以为宋醉收了个西洲的狐妖做徒弟就会偏袒西洲一些,没想到竟是冥顽不灵。凤兮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为何非要寻死?”
江夜设了个结界在两人周围,又化灵为剑转身一扫,顿时罡风四起,画中人的动作一顿,乐声也渐渐淡了下去。
江夜冷道:“寻生寻死还不一定呢,你要弑神,也最好看清楚你招惹的是哪路神仙。”
此前他和歌无尽一直打个不分伯仲,如今灵力尽数恢复,心口一阵汹涌的灵气翻滚。
只见他一挥手,又是淬灵为剑,白光滚滚,他运足了灵气旋身便是一剑。霎时间刀光剑影,眼花缭乱,画中人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直到最后,竟然是一动也不动了。
歌无尽既然能成为一方极富威望的法器,和它对过手的人,不是在被乐声吸引过后就坠入画中为之吸收,就是痴迷着被画中人攫取心魄,最终魂魄尽散,面青唇紫,死状骇人。
然而江夜这一式,却是直接将乐声斩断,甚至是连画中人也不动作了。
他这一剑卷起了好些花草,一瞬间花瓣四散,于半空中飘飘然,最终也难逃厄运,为着空气中的杀气所斩断。
凤兮愣了片刻,随后惊愕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一位刚经历过火陨天劫,身负重伤的星神,还是为刚飞升的神仙,怎么可能坐拥如此毁天灭地之势?
江夜颔首,道:“怎么不可能?真是最毒妇人心,作恶多端,知己知彼的道理都不懂,就等着吃戒规惩罚吧。”
神不得一身倨傲,害人害妖,自然也不能残害同类。
余疏和凤兮的行为俨然是要惹得众神齐怒,当然,作为一切的始端,叶惟自然也不能幸免。
众人沉默了会,画中人纷纷化灵消散,而那壁画上也出了几道裂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一些似血的液体。并不腥臭,反而是一股旖旎的香味,估计也是歌无尽吞灵吞的太多,就算是受伤也是散发出了灵气香味。
凤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而同党的余疏和叶惟却有所不同,震惊失望之余还有着一丝恻然。
这倒也不难想,毕竟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知己,自然是想拼尽全力求一个双宿双飞的结果。如今屡试而无果,最终下定决心要兵走险招、背水一战,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破了。
叶惟温声道:“秋棠,不如算了,我一人去顶罪。”
江夜闻声一嗤:“现在说算了?谁参与谁同谋我和离人可都看在眼里,你去顶罪?恕我直言,这位兄台,你还没好看到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
叶惟闻声瞪了江夜一眼,自知理亏,又愧疚地收回视线。
凤兮见余疏犹豫,立即道:“秋棠,你还在犹豫什么?”
余疏看了凤兮一眼,应声捏诀,探囊取物般将宋醉带至她跟前,又化灵为短刀,锋利的刀刃直对着宋醉的胸口。
双生花!
可双生花往往是单线的,伤江夜可伤宋醉,但是反过来就非然了。
余疏叹了口气,道:“宋离人,对不住了。”
宋醉侧目道:“你刀口对着我,就别说什么对不起了。”
余疏终究是没去看宋醉,她用力缓缓将刀尖刺入宋醉的胸口。也不知她祖上到底造出了什么医书,她这一刀下去江夜胸口竟也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感。
余疏一身行事磊落,不看低妖也不看低人,甚至能与之和谐相处,如今为了叶惟,却是做出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她又不能不这么做。
凡间的话本子常诉悲欢离合,戏台子上总是爱唱生离死别,人生八苦,她虽为神仙但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不能忍受爱别离的苦楚。
叶惟仅仅是慧根不足,若是将江夜的仙锁取来,东境少了一位星神,把叶惟补给他们就是了。余疏自然能接受叶惟成神后不再是西洲的神,但是只要为神,是东境还是西洲又有什么区别。她夙愿已偿,并不多求什么。
余疏不禁眼眸氤氲,道:“我只是,想求一个此生相守。我已经查过招星的仙籍,资历平平,估计东境仙宫都没去过几次,让叶惟代替并非不可。宋离人,我希望你明白。”
她话说的是轻声细语,潸然泪下亦是楚楚动人,但是刺宋醉胸膛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带拖沓的。
宋醉额间浮起青筋,皱着眉忍着那怪刀扎在他胸口上锥心的痛感,实在是没力气说出话来。
彼时宋醉怀里还抱着上阳,他四肢有些发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揽住上阳没让他掉下去。
江夜则手扶着面具,刚想再传讯贺枝,发现方才打斗时这传讯竟是被歌无尽的灵力斩断了。
凤兮实在看不下去余疏这么婆婆妈妈、感情用事,急道:“秋棠,你还等什么,弯刀偏一些伤不到宋离人的要害,招星的仙锁就能取出来了。”
丝丝鲜红的血液自宋醉的胸口汩汩而出,受双生花反噬的江夜身上不见伤口,但是他自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那个适应了没多久的仙锁正在脱离他的控制,一分一寸地松动。
不妙,委实有些不妙。这块地原先就是他们疗伤的地方,那么按朝这个方向推来,他身上仙锁易夺,应该也就是那两次打坐时被余疏她们窥探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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