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突然失了心智，参赛的众人也都惊魂未定，骑术比赛是进行不下去，后续的射箭也跟着取消了。
如今大家坐回位置上，一脸凝重。
好端端的马儿怎会突然嘶鸣乱套，若单单只说是围场马夫驯马不称职，一匹两匹发了疯也就罢了，可为何所有的马都不听使唤起来？
任谁都不信，这其中没有诱因。
可是现下谁也不敢抱怨说委屈，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了正中那位蹙眉愠怒的圣上。
林画坐在位置上回想起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看向琅月似是想问些什么，可奈何时机不对，也悻悻闭了嘴。
琅月却一脸无所谓地给她喂点心，点心碎渣撒在身上，她连忙拿起身侧的一块布往身上擦，擦着擦着才发现这竟是方才嬷嬷们送上来遮嘴的面纱。
面纱？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琅月，对方却伸手将面纱扯出放回桌上，冲她摇摇头。
林画未曾学过马术，不过也听过一些常识。
马儿对一些酒醋亦或者香料香水之类的味道比较敏感容易失控，回想起方才出事，正巧也就是这一堆面纱拿出来的时候。
她将面纱拿到鼻尖儿闻了闻，的确是带着香气的。冬日凉风阵阵，一堆带着香气的面纱被拿了出来，也难怪会惊扰到马匹了。
“你早就知道？”
她侧身问琅月，一脸不赞同。
言下之意，你早就知道为何不阻止？
“皇后关于居功的事不用特意打听，她自己都能宣扬得宫里宫外皆知，她准备遮嘴面纱一事宁贵妃跟我提过，为了献宝让所有人夸赞她心细如发面面俱到，还特意用香料浸染。”
“你说若不是你……”
“皇后无脑，香料浸染过的面纱若是拿到御园里来必定会引起大乱，可若是阻止，她难得犯蠢，若是不趁机揭穿假面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我才折中让嬷嬷简单挥洒一些香料，能起作用便够。”
林画不语，显然对于这种“富贵险中求”的打算还是有些后怕，现下没有任何危险便罢，若是有人受伤，这种行为便与漠视生命无异了。
“我下令之前便差辛奇做了无数测试，有绝对的把握保证无人受伤。”
琅月伸手将她握住，似是安慰又像是认错，“况且你在这儿，阿瑾与琅轩在里面，若是无法你们的安全，我断然不会将计就计让皇后愚蠢行为危害到你们任何。”
“即便做了万全准备，可场上的都是畜生，也会有例外。知晓你扳倒皇后略微情急，可断不可牺牲无辜。”
“夫人宅心仁厚，为夫保证下不为例。”
二人悄声咬着耳朵，全然不顾周遭气氛有多修罗。
皇上生气，围场驯马夫定然会被问责，可归根究底是要找出马匹失控原因。
现下一排相关人员跪在地上，胆战心惊，饶是想破头也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此前宫中并无骑射比赛，御园围场也荒凉多年，若非偶尔有些皇子公主会来骑马散心，这些驯马夫早该差遣出宫了。
前些日子皇上下令会重新举办骑射比赛，他们自是欣喜若狂，被忽视了多年的地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于是整日整夜不眠不休地打理御园围场，把一匹匹马驯得比人还乖。
自以为做足了准备，今日过后可以安心领赏，结果现在情景不被砍头都是好的了。
皇上坐在高处，胸口剧烈起伏着，带着怒意大声呵斥：“谁能告诉我，这些马为何齐齐发了疯！”
围场驯马夫们低头，他们也很想知道！
随着怒吼，一阵凉风吹来，空气中又弥漫起那股似有若无的清香。驯马夫们不约而同抬头，面面相觑。
有救了。驯马夫们松了口气。
围场管事的老张率先磕头说话了：“皇上，容奴才多问，不知方才这味道出自何处？”
味道？
周遭众人女人居多，对于空气中除脂粉气息外的香味倒是极其敏感。听对方这么一提，纷纷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跟前儿的面纱上。
“你说的可是这个？”
宁贵妃将面纱递给身后的嬷嬷交给跪着的老张，见他闻了闻后问道，“有何不妥？”
片刻，老张抬眼四下张望了一番立刻回禀：“皇上，这面纱带着香料浸染过的味道，可马儿对香料酒醋等刺激性味道最是敏感，奴才瞧着这么多人面前都有一张面纱，风一吹，这香味飘散，马儿必定受惊啊！”
“你胡说！”
听见是面纱原因，皇后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平白无故扯什么香味，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林画抿唇，到底是倭国长大的，平日里装得典雅端庄罢了，真正遇到大事儿来临还是沉不住气，一下子就泄了底。
如今跪着一排人俨然是刀架在脖子上，好不容易发现了免于一死的理由，才不会管你是何身份，一言不合便开启了辩解模式。
“自从皇上下令要在今日举行骑射比赛开始，我们所有人便夜以继日开始驯马，平日里也有蔡墨公公亲自来监督进展。我们在这儿当差多年，即便偶尔有一两匹马不听使唤，可从未出现过所有马儿集体失控的事情。”
“就是就是。”
一名年轻些的驯马夫，看着约莫十三四岁，立刻不服气地说道，“况且马屁对香味敏感，过浓会失智是我们驯马夫必学的基本常识。不仅是我们，经常接触马匹的人都会知晓，书中也会有所记载，这不是我们扯谎便能掩饰的。皇后娘娘平日里久居深宫，不懂也实属正常。”
嗯……
要不然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皇后娘娘不懂骑马？在座的人都笑了，可偏生皇后没笑，因为她的确不懂。
林画无奈摇头，还真是误打误撞地让这小子说出了关键。
皇后娘娘会不懂？
皇上侧目看向她，蹙眉问道：“皇后，你说说看？”
“臣妾……这……”
见她支支吾吾，定然是不知情的，可若是不知情为何年轻时骑马射箭绝佳？
说不通。
“父皇，儿臣常年在马背上生活，对于马匹习性再清楚不过。这香味过浓的确会造成马匹受惊，面纱太多，香味太重，就是方才之事原因。”
琅轩上前一步回答，“听皇后娘娘方才的意思是，这些面纱是你要求内务赶制的？”
“皇后娘娘贴心，想着围场风沙，给大家备上了面纱遮嘴。”
宁贵妃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可奈何她身份地位在这儿，加之说得是真话，无人敢置喙。
周遭众人对这一举动并无多余想法，可才从围场上下来的其余人却纷纷变了脸色。
即便是琅璋与增依也不赞同地看向皇后，意味不明。
我们在围场上拼尽全力策马奔腾，比赛同时还给你们提供了乐子，可现下你还嫌弃我们扬起的风沙大？
所以是我们错了？
可即便再做得不对，也是自己的母妃，琅璋上前一步说道：“父皇，母妃并非不懂骑射之人，这种基本常识定是不会弄错，想来一定是内务的人为了献宝将面纱特意用香料浸泡，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反应绝佳，也算是一个解释了。
“诚如太子所说，皇后娘娘擅长骑射，可方才驯马夫说起马匹对香料敏感失智之事，她还颇为激动反驳了一番。这下倒是让臣妾看不懂了，到底皇后娘娘你到底懂不懂骑射之术啊？”
辰妃看到自家儿子灰头土脸地从围场走出来，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如今知晓是皇后要求赶制面纱惹的祸，自然气不过，也跟着多嘴起来。
“辰妃，你在质疑本宫？”
“臣妾儿子差点儿死在你做的面纱里，难道还不允许质疑你两句？”
说到这儿辰妃也恼了，立刻跪下看向皇上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若是皇后觉得冤枉，大可彻查，你要听真话，难不成宫中谁敢扯谎？”
“如今回忆起来，皇上让皇后娘娘骑马，您这不行那不愿地推脱了倒是挺有先见之明啊。”
宁贵妃兀自一笑，听得皇后脸色又是一阵煞白。
琅璋也不知作何解释，方才竟还出了这事儿？
“父皇，当时儿臣亦在围场内，母妃绝对不会做出残害儿臣的事情来的。”
“的确不会。”
一直沉默着的皇上带着怒气开口，“所以朕才好奇，为何一个偏爱骑射，最爱驰骋马背的蒙族少女提及骑马竟退避三舍，你说宫中事务杂多技艺生疏这也便罢了，可为何连最基本的常识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圣上发怒，所有人都立刻下跪，林画也跟着弯腰低头。
皇后哭哭啼啼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以忘了为借口。
忘了，又是忘了。
无法解释的问题用无法验证的解释作为回答。
无心之过，犯错的是皇后更何况除却大家受了惊吓之外并未造成大的事故，皇上即便有气也只能小惩大诫，安慰各宫。
林画长叹一声，看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只得感叹有一个强大的母家就是好。若换个人哪怕有更加充分正当的理由，遭遇此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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