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画与增依磨磨蹭蹭用过早膳抵达凤仪殿时,已有不少女眷抱着琵琶琴筝在调音了。皇后瞧见二人晚到,只觉得头疼万分。
她俩分明出身不同,成长环境不同,地位不同,两个人的性格却如出一辙没规没矩难以掌控。
若仅有林画一人便好办得多,随意责罚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也是好的,奈何增依也跟着胡闹,又是自己儿媳妇,只得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就此作罢。
“跟着三嫂就是好,跟着你就相当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倒也不是我面子大,母妃好面子又极其疼爱琅璋,责罚我无异于打了他们自己耳光,这种买卖不划算。”
增依勾唇嗤笑,“等着吧,抓你小辫子的时候还没来呢。”
“你还真是敢说,那可是你母妃。”
“她是琅璋的母妃,琅璋是我的丈夫,仅此而已。我生在蒙族,自由散漫惯了,本无心入宫。若非当年母妃话里话外强迫阿爹,我现在应该是策马奔腾在草原上最欢乐的那一个。”
“你恨他们吗?”
“不恨。没有爱过期待过,恨……也就无从说起。”
增依面无表情地小声说着,“在宫里几年,许多腌臜事我看得挺多的,以母妃与琅璋格局心性必定难成大器。成王败寇,若日后琅璋输了,请看在你我姐妹相称的份儿上,给我自由,无论何种方式。”
无论何种方式,包括死亡。
林画一愣。
看着眼前这个睿智聪慧的女人,把周遭的人与事看得通透,却又独善其身。
一切的事,凭心而定,只为自由。
可惜了,生在古代,身份尊贵,却一生无法如愿。
她不再说话,听着四周女眷轻拨慢捻地调音声,觉得心烦意乱。
原本她也应该在一个自由的时代自由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突然来到这儿,说话做事皆要低头三分,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完全做主。
若非有琅月成为心中一丝慰藉,这日子也是孤苦难熬的。
想到这儿,正欲长叹,殿内却骤然安静,传来了嬷嬷的声音。
嬷嬷一板一眼地宣布才艺切磋正式开始,林画也不管乐器下棋是什么具体形式,从她那儿拿了作画主题便径直回了屋。
一刻都不想多呆。
宁贵妃瞧着她转身离开得背影走得决绝快速,不禁摇头。
这也太没规矩了些,知晓她不喜这种事情,也不喜来到凤仪殿,可真是连装都不会装。日后若琅月得志,她如此莽撞行事,如何母仪天下,让后宫嫔妃臣服于她?
她蹙眉想得颇多,却没想到此刻的林画喝了药,抱着绘画主题已经躺在床上梦周公了。
自从来到原主身上,安全感不足因而本就浅眠,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自从服用了医馆开的中药后,比起以前睡眠的确要好上许多。
今日虽然晚到,可对于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早起,现下能够以参加比赛为由回屋摸鱼,正是补眠的好时机。
至于作画……
明日能交上去便罢了,瞌睡没睡好画着也难受。
最终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增依坐在她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研磨,对着画纸目瞪口呆。林画讶然问她为何会来自己这儿,她却说得一脸坦荡自己随意报的画画,却没有任何画具材料,所以过来借用一下。
虽说借用,却说得理所应当,俨然把林画当做自家姐妹在看。
林画自是无所谓,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免于无聊。
据她说凤仪殿的才艺展示还未结束,可女眷们依旧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等着。
不仅如此,长廊里对弈的女眷们的确是顶尖儿的高手,有的甚至午膳都没吃,当真是遇到对手了。
她听着只觉无趣,讨好别人的人生有什么好窥探的:“我也没吃午膳,看来我也很勤快对吧?”
守在一侧的辛怡笑着点头:“王妃您可多吃一些吧,不然两三日后又瘦了,王爷该心疼了。”
说罢,不忘将一侧温热的汤药端过来,笑得一脸谄媚。
林画:“……”不提喝药我还能对你笑脸相迎。
然而辛怡这女人一敌十的,能力超强,自己跑不过也打不过她,况且在皇后的地盘上耍小性子更是要不得,最后只得幽怨地瞪着她将药服下。
“这是什么药?瞧着你喝起来跟服毒一般?”
林画不答,苦味在舌尖蔓延,愤懑地将碗摔在桌上泛起声响,“啪嗒”一声反而让她灵光乍现,吩咐辛怡撤了碗筷,将画具拿来,开始作画了。
增依瞧她认真,也不再说话。借着林画的工具也跟着圈圈画画,严肃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会作画的。
即便偌大的画纸上只作了一团毛线……
林画瞥眼盯着那团毛线不禁失笑,听嬷嬷说此次作画的主题是:温暖。毛线在冬日应该还是挺温暖的,所以没毛病。
不过……提及温暖……
这段日子以来与琅月之间的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可不就是温暖吗?自从被他带回安王府,无时无刻不被他偏爱着,支持着,温暖着。
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时代孤苦终老,他却让自己免于颠沛流离,和自己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家。
她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提笔顺着画纸上的痕迹勾勒出熟悉的身影……
夜深,凉风吹进朱窗泛起烛光摇曳,除却软笔簌簌,静得可怕。屋外偶有声声杂音,林画全然不受干扰,只管作画。
炭火烧得正旺,伴随着清浅的呼吸隐隐绰绰,热气蔓延。林画挑眉微顿,发觉增依已经看了过来并交给自己一块糖。
“屋里闷,这个解腻。”
林画接下放嘴里,与之相视一笑,意味不明。
屋外辛怡等候许久,听她搁笔之声方才敲门进屋。
“你这耳力是愈发好了。”
说着,眼梢斜睨,伸了伸懒腰,将画卷铺开晾干,“剩下的便交给你了,我们歇下了。”
“太子妃与王妃尽管补眠,明日还有得忙,一切交由奴婢去办便是。”
说完她便离开了,扬起一阵风。
屋内二人看着屋内熊熊燃起的炭火,眸色微沉……
增依的确是个无拘无束的人,以前在蒙族阿爹的庇护下的确是任性妄为惯了。
可自从来了皇城嫁给琅璋,做了太子妃以后,所受束缚太多,每日晨晨昏定省便再也未曾睡到舒坦再睁眼了。
这日,在林画的鼓动下,两人在被窝里眯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梳洗。以至于去往凤仪殿的路上贴身丫鬟都急得跺脚,生怕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果不其然,皇后见二人姗姗来迟,脸色黑透也懒得听她俩不诚心地问安,摆摆手打发在一旁坐着了。
辛怡拿着画作站在一旁,小声问起是否要在画上题名,否则展出不知道谁是谁的。林画摇头只说,我的画作即便不题名字,旁人也是没有资格冒领的。
主子都如此说了,她便将画作交由嬷嬷装裱用于下午展出。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少了比赛机制,现下这些女人看起来倒不似之前女眷考核那般针尖麦芒了,取而代之的是欢聚一堂欢声笑语。
只是林画无心参与,拖着腮帮坐下来下来才听到殿前不时传来的阵阵夸赞与笑声。
虽不知发生何事,拼拼凑凑也能知晓个大概,约摸着是那位叫尚宥仪的郡主一大早便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画作。
说是想起了自己在蒙族时与兄弟姐妹们一起生活的温暖场景,所以才作下那副情真意切的画。
女眷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娘娘亲自推到人前儿的郡主,怎么着也得捧着,连连夸赞其人美心善顶呱呱的好。
不仅如此,听其他参与绘画展示的女眷说起,尚宥仪这幅画的确是一顶一的好,构思灵巧,色彩不俗,笔力更是出类拔萃。
林画眉间微挑,手指摩挲着暖炉不置一词,眼底再次浮现昨日那熊熊烈火,不禁深呼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便烧得再旺一些……
意料之中,这把火烧得比想象中快。
下午时分,画作全部装裱完毕在凤仪殿的长廊中一一展出。大家先是对着增依那一团五颜六色的线笑了好大一阵儿,才挪步往后看去,最后围在两幅相邻的画跟前议论纷纷。
一幅则是方才大家伙儿谈论的情真意切思乡之作,左下角赫然写着尚宥仪之名。
另一幅却没有题名。
引人瞩目的原因则是,两幅画所呈现的构思,场景,配色,人物形象全都别无二致。若真要找不同,那便是有署名的那副配色更为大胆高级,展现的情感更为炽烈一些。
“这副是谁的?”
“没有名字,不知是谁的。”
“诶,一模一样,该不会是抄的吧?”
“抄?谁抄谁的?”
“你傻呀,两幅虽说一模一样,可宥仪郡主这一幅的情感分明更加纯粹,临摹品终究是临摹品,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林画与增依站在人群后,沉默地听着你一言我一语。
直至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整个长廊里,唯独不见安王妃的画作……”
这火,总算是烧到了自己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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