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瓒弑父夺位的消息传遍京城。
人们本就对原为太子的谢瓒突然即位有些猜测,当下这流言被传播开来,当初猜测的那批人更加言之凿凿,将谢瓒逼宫谋反之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好似他们亲身经历一般。
随着谢瓒弑父消息的传散,有关皇后薨毙的猜测也随之而来。
“皇后怕是死得也冤呐。”
“新帝当初强娶弟妻,还以为他是钟情于新后,没想到新后终成了旧人啊,连下场都没落得个好。”
陆枝听见了一两句,心道:我还活着呐。
……
谢瓒于宫中听闻此事,顿时给桌案来了一通彻底桌面清理,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墨汁四处溅落。
奏折、地毯、垂帘等诸多物件瞬间溅上众多难以消除的黑点。
“来人!唤流光来!”
流光正在当值,闻召急忙赶来。
“陛下。”
谢瓒怒意难忍,大吼道:“立刻去查城中流言的源头!将人抓来见朕,朕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污蔑天子!”
流光立即领命:“是。”
谢瓒看着满地墨点心生烦躁。
“来人,将此氍毹换了。”
宫女应声:“是。”
谢瓒道:“摆驾栖和殿。”
他让韩瑶住进静妃曾住过的栖和殿,也不知是有意恶心谁。
韩瑶正坐在亭下赏花闲饮,听闻谢瓒来了忙起身相迎:“韩瑶见过大栾天子。”
谢瓒闻言心头的阴郁驱散了些,客套道:“你将嫁入大栾,朕还不曾得闲来见你,是朕之过。”
韩瑶道:“天子日理万机,韩瑶都明白。”
谢瓒坐下:“听流光言,你此次带来的侍女里有一位他曾眼熟之人。”
韩瑶不慌不忙回道:“陛下说的应是若娘吧,韩瑶来大栾途中恰遇她被山匪劫掠,便让李槐将军救下了她,怜她无处可去,韩瑶便带着她入了宫。”
“若娘告知过韩瑶她曾是先皇后的婢女,先皇后入宫前将她遣走,”她先发制人对着谢瓒跪下,“但她终归是先皇后的人,韩瑶自作主张留她在身边伺候是为不妥,还望陛下恕罪。”
谢瓒这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他扶起韩瑶,道:“朕乃大栾天子,容得下天下,怎会容不下一个小小婢女,更何况她还是皇后故人,日后有她在你身旁伺候着,朕也能念着故去的皇后久一些。”
韩瑶道:“陛下对先后情深,令韩瑶动容。”
谢瓒想拉韩瑶的手,又觉得有些违和,于是改为摸了摸她的头:“待大婚完成,你便是朕的妻,朕也会待你情深。”
韩瑶垂眸故作娇羞:“韩瑶谢陛下垂爱。”
……
自陆枝离开后,谢玄一路上心焦不已,催促着霍仲寒加急赶路。
霍仲寒哭笑不得:“老夫这是第一次见被押送还催着快点赶路的。”
谢玄道:“霍老将军见谅,我实在担心枝儿。”
霍仲寒叹气:“老夫又如何不担心。”
“衡之既被广陵兄选作为婿,为人品性自然能信得过,有他跟着枝儿可安一些心。”
谢玄点了点头,没再答话。
他紧拽着缰绳,蹙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陆枝曾经是如何失声的他至今都记得。
若枝儿再落入谢瓒之手,后果他不敢深想。
流光接到谢瓒的命令便着手追查源头,很快带着人追击而来,陆枝三人燃放完特制孔明灯后穿梭在京城各条曲巷内躲避追兵。
司衡之说道:“我们这般躲藏下去终不是办法,霍老将军与二皇子还有两日才到,我在城西还有些安排,请皇妃跟着我走。”
陆枝道:“好,不过再等等。”
她从包袱里掏出好几个药瓶分别拿给金承和司衡之:“金承,司家主,将这些药粉撒在两旁的墙上,间隔着撒便行。”
金承司衡之接过点头照做。
司衡之明白陆枝的用意,道:“皇妃思虑周全,但光凭这些药粉怕是不够。”
毒倒追兵的意义不大。
陆枝道:“无妨,当下不求大用,有效便行,能毒倒一个算一个。”
虽然现下这毒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但此后会有大作用。
金承不管陆枝是何用意,只要是陆枝说的他便都照做,毒粉撒得专注又认真。
陆枝问:“司家主,你的人能否接触到军营的伙夫和厨娘?”
能最好,不能她就自己偷溜进去,京城四个城门一定被加强了兵力,她一定要撕出一个口留做退路。
城门守兵倒下,他们进可扫威胁,退可逃命。
司衡之睁大双眼,她这是打算给军中下毒,此事若成,成功几乎朝他们这边倾斜。
他诧异一瞬,朝着陆枝郑重作揖道:“此事司某会尽力安排。”
陆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即便拿出一个红色药瓶交给司衡之。
“此事便拜托司家主了。”
“金承,我还有一事要交代你。”她拿出另一个蓝色药瓶,附在金承耳边低声交代道,“将这个交给凤雨楼掌柜,让他下在前去吃饭的官员的饭菜里。”
兵与官员两手抓,胜算会更大。
金承接过:“师姐放心,我一定完成。”
三人分作两路朝着两个方向奔去。
陆枝问道:“司家主,城西有什么?”
司衡之答:“司某的一至交好友在此安居,我们可去那暂时歇脚。”
陆枝一愣,道:“司家主,时间紧迫,城西过于远了,还有两日,我们便找一处破庙将就将就,你看可好?”
“这……”司衡之想起今早那句无心之言,顿了顿,答道:“好,那便依皇妃的安排。”
破庙并不好找,加之还得提防追兵,两人一路辗转跑至深夜才找到一处,夜里寒风一阵接一阵地来,吹得庙里垂布飘摇如鬼魅。
春夜寒意深重,因不便生火,陆枝索性把那些垂着的破布扯下来抖掉灰尘,分了一半给司衡之,各自盖在身上御寒。
陆枝虽然累,但冷得不太能睡得着,索性主动找司衡之聊天:“司家主,从未听你讲过司夫人,可以与我说说吗?”
司衡之闻言温润地笑笑:“我与绾儿之间的相处不过是些平常闲事,皇妃想听便说给皇妃听听。”
“说吧,我想听呢。”
陆枝背靠着干草,缩在破布条里,身体渐渐有了暖意,司衡之的声音温润好听,有些催眠,她听着听着便有些眼皮沉重。
“这般听起来,陆枝深感司家主与司夫人两心相悦,如今虽然分离,但司家主对司夫人爱意仍存,想来司夫人也是化作了这天上的星、人间的月,化作了这人间四季,风雨雷雪……”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司夫人一直都陪在家主身边……”
陆枝睡着过去。
司衡之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转头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月色看向陆枝,直到此刻,他才将凤州的“齐绾”和陆枝彻底分离开。
他明白今夜陆枝是有意同他聊起绾儿,他太想念绾儿了,心底里总隐隐期待着绾儿活了过来,她成了陆枝,只是不再记得他,他本只盼着“重活过来的绾儿”好,却又忍不住对她倾注感情。
司衡之,你也是痴傻了,他在心底自嘲道。
他看向门外,石坎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月晖。
【想来司夫人也是化作了这天上的星、人间的月,化作了这人间四季,风雨雷雪……】
这人间的月么……
他抬起手虚地接住屋顶破洞漏下来的一抹残光,眼底渐渐荡开温柔的笑意。
绾儿,是我太傻,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绾儿,我很想你。
月色退下,天光涌现。
陆枝醒来见司衡之早已醒了,正站在门边看着门外。
她打了个招呼:“司家主,早。”
司衡之转过身,道:“皇妃,早。”
陆枝见司衡之看自己的眼神变了,便知晓他已经将她和齐绾分开看待,她笑了笑点头,站起来往后仰舒展了一下身体:“司家主,今日是最后一日,我们要抓紧了。”
司衡之的面色变得认真:“嗯,皇妃放心,今日司某会将事情办妥。”
陆枝点头:“此番多要劳司家主费心,我去接金承,我们还在王家汇合,若发觉变故,家主只需顾好自己,藏匿好己身便可。”
司衡之冲陆枝作揖:“皇妃保重。”
陆枝看着他离开直至消失不见,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走出破庙往原路返回,和金承顺利汇合。
……
谢玄抵达京城的前一日,谢瓒弑父的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
流光由于一无所获,被谢瓒下令杖责五十。
由于当着谢瓒的面实刑,行刑之人不敢耍滑头,每一棍都打到实处。
五十棍结束,流光的背已皮开肉绽,那棍棒上还沾着他的一些碎肉血沫。
谢瓒冷眼看着,眼中毫无疼惜之色。
“流光,你真是越来越令朕失望了。”
流光忍着剧痛从刑凳上爬起来朝着谢瓒跪下,抬起颤抖的双手合在一起:“请陛下恕、恕罪。”
谢瓒转过身,余光睨了流光一眼:“明日谢玄抵达京城,直接将他押来朕的面前,若再出差池,你便自行了断。”
他甩袖离去。
背上火辣辣的痛感加剧,流光喘气的声音又缓又重,他面色冷漠道:“是,陛下。”
霍仲寒为避免谢瓒起疑,只带着一队亲兵押着谢玄入城。
流光亲自迎接:“恭贺霍老将军打下胜仗,陛下已为将军备好接风宴。此人交给下官便好。”
霍仲寒抓住流光伸向谢玄的手。
流光面露不善:“霍老将军这是何意?”
霍仲寒道:“无意。”
“年轻人,别着急,再等等。”
“等什么?”
陆枝的声音传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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