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房离主家的前院很远,便是离后院也是有一定的距离,平常除了主家需要用马时,管家会派人来与马奴管事的说一声,马奴管事会安排好所要用的马。
官宦家用马还是有些讲究的,无外乎什么场合用什么马,譬如赶马车所用的马,基本上都是一些温顺憨厚的,当然马夫也是从马奴中挑选经验比较足的人。
除此外,她们还是比较轻松自在的,但马奴这份差事在大户人家的奴仆中最是卑贱的,平常除了赶车充当车妇之外,基本上不在主家的院中出现。
这些马奴都是有养马真本事在身上的,平常一些事也用不上马奴管事操心,马奴管事平日里来的也不算勤快,隔三差五的来看看马棚里面的马,见马被养的膘肥体壮,面上也笑呵呵的。
马奴管事程英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只因在一场击退匈奴的战事中,被匈奴的大刀砍伤右腿,伤了根筋,瘸了腿,被迫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她一介普通的小兵,没有什么大本事,只有在养马上还有几分心得,在她花完朝堂分发的抚恤金后,走投无路时,背着包裹在尚书府找了一个马奴的活计,后面府中管家见她养马养的不错,又是上过战场的兵,心中留意了她,后面更是提了她的职位,升了她的月银。
程英本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长得也是粗糙,虽然是个马奴管事,可到底身份卑贱,少有未婚的郎君看上她,她本人对娶夫郎这件事,本也不看重,就这样囫囵着一个人。
程英沿着马棚走了一圈,见马棚里面的小马驹都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背着手笑了笑,心里头也是满足,心道,再养养,便能拉车了。
可当回头看到躺在桩子处睡觉的姜止,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大骂出声,“姜止,干什么呢,又搁着偷懒,我这一路走来,就你最清闲。”
这个姜止,当初要不是看在她浑身是伤的躺在尚书府后门边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太过可怜,心中起了善念,才将她带到马奴房中修养。
本想着等她后面养好伤,便赶了她离开,谁知这姜止养好了伤,也没打算走,就这样死皮赖脸的待在马奴房中。
后面也是看她比较勤快,眼里有活,将马棚里面的马养的不错,往日里又与那些马奴混在一处,各个关系处的都不错。
程英最后一咬牙,向管家求了情,将她留下她,让她跟着那些马奴一起养马。
呔,只是没想到,姜止这人后面熟悉了才知道,竟是个混不吝的,时常偷溜出府不说,竟也招惹到赌坊中的人,后面更是常常带着伤回来,她每每劝慰,她皆是认错良好,回头该惹事还是惹事。
如若不是顾念着她身世凄惨,出了尚书府没了去处,又在工作中没出什么错,她早就撵她离开了。
她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留下了这个混子,哎。
马奴房间狭小,还是个大通铺,昨夜耳边两旁震天的鼾声,吵得的她一晚上没怎么合眼。
她也是刚喂完小马驹,想着靠着柱子闭眼养养神,谁知还没闭眼,就被管事抓个正着,这觉看来也是没法睡了。
姜止懒散的起身,态度也是一副嬉皮笑脸,“程姨,今日来的挺早。”上前开始替程英轻锤着肩膀,“程姨放心,这些马我都喂的饱饱的,保证没有错漏,不知程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我保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对于姜止的无赖殷勤模样,程英早已见怪不怪,“昨晚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接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一声,“姜止你是我厚着脸皮向管家央求半天,才被允许留在府中的,你和我们这些马奴不一样,没有卖了身契,你是自由身,可你不能因此囫囵吞枣的混日子,你以后总要离开这小小的马棚,去外面闯一番自己的天帝。”
自从年纪大了后,之前在战场上瘸了的右腿,站久了,便开始隐隐作痛,程英忍者痛,教训了一番姜止,如今有些站不住。
姜止看出程英的异样,连忙扶着她坐到一旁堆积的草垛上,蹲下开始为程英揉搓起来,“程姨,姜止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没什么不满足的,况且程姨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程英轻哼一声,“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把的时光,与我这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比的。”
程英与姜止也算相处了不少时间,姜止除了浑蛋些,也是有一把子聪明的,只是没用到正途上,不过那些都是女子的通病,也无伤大雅,只要以后好好正经的走上正途,她相信姜止的成就肯定不低。
这是这人好似没什么在乎的,得过且过,平白的浪费一身的力气,和那聪明劲,她也是将姜止当做半个女儿的,想着她以后能好些,平常打骂的才多了些,只是这人充耳不闻,怎么也说不通。
后面她也放弃了,说不定姜止以后有自己的造化,她在这瞎操什么心,不过该说的还得说,不然以她这混不吝的模样,以后指不定捅出什么大篓子。
大概蹂了半盏茶,程英感到右腿好受些,拦了拦姜止的手,“好了,老毛病了,现在好多了。”
姜止又捏了一会儿,才收手坐到一旁,从草堆中捏起一根干草,随意把玩了起来。
程英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马棚中,小马驹的毛色被姜止养的很好,如今正低头咀嚼着槽中的干料,“你也不要嫌弃程英啰嗦,程英年轻也是有着做大英雄的志向的,当年官府到村里征兵,程姨我可是兴奋了一夜没睡着,就想着能到战场上拼个大将军出来,只是没想到运气差了点。”
程英怕了拍自己的右腿,笑道,“程姨这条腿,当年就是被那天杀的匈奴用弯刀给砍瘸的,不过那个砍伤我的匈奴,被我一刀砍了头,也不算吃亏。”
姜止把玩干草的手,顿了顿,抬眸望着早已收了笑容的程英,将干草咬在口中,拱手抱了抱拳,“程姨乃是真英雄,姜止佩服。”
言毕,面上又恢复刚刚的散漫的模样,只是那一双望向苍穹的眸子,深深的不见其底。
程英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土屑,“我呀,可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个缺了腿的无名小卒。”
程英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而是深深的看了姜止一眼,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想清楚,她这个外人,并不能帮她什么,她呀,实在不想看到本应如天上雄鹰的般的人,自暴自弃的丢了盔甲,最后成为她这般毫无用处的卑贱马奴。
姜止双手放在后脑,平躺在草堆上,望着一望无云的蓝天,一时间思绪繁杂,最后不在意的笑了笑,她一个混子,想怎么多干什么,接着便闭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的很是舒服,一直到了下午,她才起身。
姜止打眼就看到不远处牵着一匹黑色大马的孙大,略微挑了挑眉,不急不缓的向孙大走了过去。
这匹黑马毛色纯正顺滑,四肢也是少有强健有力,孙大手中打着马鞭,颇为恼怒的威胁,“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畜生,老子整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今只是让你托着老子跑一圈,你竟然都不肯,真是给你脸了。”
啪嗒又是一鞭落下,“今日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这一鞭用了几乎用了孙大的大半力气,马肚子上顺滑的黑毛,都被打的立了起来,刚刚还是温顺的黑马,感受到危险,本能的开始仰头高昂起来,试图挣脱那控制它的缰绳。
孙大被黑马的突然挣脱,有些始料未及,她紧握手中的缰绳,口中还骂骂咧咧的,“你个小畜生,竟然敢反抗,老子今日非打的你服服帖帖的。”
孙大的力气不小,到底不及成年体壮的黑马,不过一个侧头,便将孙大甩了出去。
黑马挣脱了束缚,正打算奔出马场,不料还未跑出两步,缰绳再一次被拉住,黑马故伎重演,打算将人再次大力甩出去,谁知缰绳仍旧一动不动,黑马感受到威胁,用尽全力一挣,仍旧无济于事,最后好似妥协,不再动作,只是鼻孔喘着粗气,低头甩着尾巴。
姜止安抚的顺了顺马鬃,见黑马乖顺了下来,才将缰绳丢给瘸腿跑过来的孙大。
孙大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颇为感激的看向昨晚威胁她的姜止,“姜姐,幸亏有你在,不然这月痕跑了,我就是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姜止拍了拍手,将刚刚胡乱塞入袖中的干草再次咬在口中,散漫开口,“小事,这也算抵了昨夜你的搭乘之恩。”
刚刚姜止本打算威胁孙大一番,让她将昨夜的事烂到肚子里,不过最后她还是换了想法,毕竟没有比眼下这种方法更好的了。
孙大现下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不过面上已恢复笑呵呵的模样,“姜姐,这如何能算,昨夜我也只是顺便帮了帮小忙,算不得什么,今日你可算救了我孙大一条命,姜姐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只要孙大能帮的,绝不推辞。”
孙大倒也说的不错,这唤月痕的黑马是家主刚花重金从外邦商人手中买来的,程管事将月痕交给她时,嘱咐了她许多,无外乎是让她好好照看,平常的马饲料都是用的上好的。
孙大其实也没什么大本事,胆怯老实,今日她也是看着黑马吃着比她三年月钱还要昂贵许多的饲料,心中一时有些嫉妒,一个畜生吃的竟然都比她好。
一向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的她,突然想挺起腰板,将这畜生骑在身下,享受一下当主子的乐趣,谁知这畜生也是个见人下菜的,枉费她尽心尽力照顾了她这么久,让它驮着她跑一圈都不成,不仅如此,还敢甩开她,果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姜止没有推脱,呸了一声,吐出干草,上前拦过孙大的肩膀,面上一副意味不明的模样,“好呀,我听说春风楼新来了一批小倌,个个都是水灵灵的,今夜你请客,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一番。”
孙大有些意动,但是想到家中的那个公老虎,下意识的抖了抖,语气也有些结结巴巴,“不,不了,今夜我夫郎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孙大推了推肩上的胳膊,牵着马,头也不会的走了,“下次,下次,等我发了月钱,请姜姐吃顿好的。”
姜止望着鹌鹑似逃走的孙大,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声嘀咕,“真是出息,不过有家人念叨可真是好。”
姜止望着远处的无云的苍穹,眉眼的笑意收起,谁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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