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比三居室的VIP病房坐落顶楼，窗外是风景如画绿茵整齐的花园，环境甚至可以超越某些高档住宅小区。
环境和服务如此美丽，价格却是相当不美丽的，唐枕慢步在俞宁后面，看着他轻车熟路如回家，拎着礼品的手不由得攥紧。
昨晚说今天来医院探望并不是哄人的话，唐枕想着，这是俞宁的妈妈，无论如何，他理应来看看的。
他一向在中老年妇女群体里十分吃香，但是俞宁妈妈不一样，唐枕明显能感受到，那天在公馆，对方态度不善，这一点明显并非是迁怒，但是却莫名其妙让唐枕心虚。
她像头母狮，戒备警觉地注意着幼狮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
病房内窗明几净，女人一身丝质套装睡衣，坐在床边垂首看着书，鼻型秀气直挺，鼻底肌饱满却没有科技的痕迹，俞宁的侧脸很好的遗传了这一点，他们母子长得太过于相像，因而俞宁总是显得太秀气，少了很多锋芒。
黄静宜却不同，她浑身上下就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行为举止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和侵略性，神色冷淡，不苟言笑，大写的生人勿进，熟人更是滚开。
俞宁没有敲门，轻轻地推开门，女人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保养得当的美甲划过一行字。
“妈。”
黄静宜微微颔首，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儿子还带着个人，她似乎是准备收起注意力，要说什么，抬眼看见唐枕直挺挺杵在那儿，话头戛然而止。
俞宁也是一顿，赶忙拉住了唐枕的外套袖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唐枕。”
唐枕适时地露出整齐的八颗白牙，笑容完美：“阿姨好。”
女人的视线落在俞宁的身上，又缓缓转向唐枕，她也轻笑了一下，看似和蔼可亲，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轻飘飘道：“小沨，你去楼下，书房里有妈妈准备的东西。”
唐枕不禁侧目，这样的借口未免太明显，他抬眼看向那双和俞宁极为相似的眼睛，心沉了几分。
偏偏俞宁没有半分察觉，他顺从地点头，转身前还安抚地拍拍唐枕，示意他安心，俏皮地冲他挤眉弄眼，唐枕不由得想到来时俞宁说的：“我妈妈人很随和的。”
他觉得好笑，也冲俞宁挤挤眼，意思是放心吧。
他们两个眉来眼去，黄静宜没道理看不见，脸色似乎沉了几分，但毕竟修养在那里，到底还是得体的，空气中凝滞着淡淡的尴尬和火药味。
唐枕把礼品放在桌上，斟酌着如何开口，却听书页合上的声音，女人的指甲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封皮，唐枕端正起来。
黄静宜轻声道：“唐枕？”
她的目光冷淡沉静，似乎要把唐枕整个儿拿X光扫射一遍，秀眉微微抬起半边：“小沨提起过你。”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唐枕，突然问：“你在津沽长大？”
这实在突兀，唐枕一愣，随后微笑道：“我在宁海长大，阿姨。”
顿了顿，唐枕补充道：“我父母都在津沽工作过，小时候，我和姥姥一起生活。”
闻言，黄静宜不由侧头，她颔首表示了解，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母亲是支佑。”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注意到唐枕的眼神，黄静宜继续道：“合作过。”
“只听过支总有个女儿。”
唐枕点点头，也说：“是我妹妹，我父亲在津沽上任的时候出生的。她在津沽生活过几年。”他目光沉沉，提及妹妹时多了几分柔软，“三岁的时候回来的。”
女人起身，将半扇纱帘拉上，状似不经意道：“有个兄弟姐妹是好事，不像小沨，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唐枕也站起来，很有眼力见儿地去拉另一半窗帘，蕾丝花纹影子照在二人的侧脸，黄静宜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卡比龙，睨了唐枕一眼，夹给他一根。
唐枕：“......”
他礼貌微笑：“阿姨我不抽烟。”
黄静宜夹烟的手一顿，随后收回来，自顾自地点上火：“那很好，小沨不喜欢烟味。”
唐枕：“......”记下了。
无烟医院指的是医护家属禁烟是吧。
指尖升起弥散开的烟雾，光晕开氤氲了眼睫，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小沨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以前是没机会，后来长大了，脾气变差了，就独来独往的。”说到俞宁，这位母亲仰起头，望向窗外的蓝天，语气里带着点儿无奈。
好像儿子真是什么恶劣无礼的恶霸纨绔似的。
俞宁的脾气和差简直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唐枕就没见过性格比他还好的人，对于黄静宜的说辞，唐枕不置可否：“俞宁性格很好，在班里交了很多新朋友。”
“是吗？”黄静宜微微侧目，勾起嘴角，轻声道：“小打小闹罢了。”
她靠在桌子上，眼底蕴着深意，指尖火星明明灭灭：“能真正和他做朋友的，无论是谁，能和小沨站在一个层面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里的傲慢和轻蔑不言而喻，唐枕面含微笑，不疾不徐：“都是学生。”
他笑容得体如礼仪小姐：“您不必担心，班里氛围很好。”
女人轻轻嗤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唐枕：“你倒是像你父亲。”
官场八方风雨，他爸却能混的如鱼得水，这看起来倒像是一句夸奖，唐枕仍是笑吟吟，心底却提起一丝警觉，道：“毕竟是亲生的嘛。”
女人摁灭香烟，提起茶壶浇在了胡桃木烟灰缸里，她垂眸道：“不过还是更像你母亲，支总八面圆通，儿子也是少年老成。”
“对了，以后准备去哪里发展？”她眯起眼，看似随口一问。
唐枕道：“想考龙城的学校。”
黄静宜了然，似乎并不意外：“华北倒是很好。”她若有所指：“俞宁跟我说过，你的成绩在龙城应该会很轻松，况且......”
“是家里安排好的路？”
她问的轻飘飘，却明晃晃地向唐枕透露出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事实，唐枕压住一口气，笑容不减：“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
他目光沉沉，毫不畏惧地和女人对视，气势相当：“我相信不依靠家里的力量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房间安静须臾，黄静宜轻轻地笑了，眉目舒展，和之前虚伪的礼貌性笑容不同，她称赞道：“有骨气。”
唐枕连连摆手，只听黄静宜话锋一转，低眉叹气：“俞宁不一样。”
唐枕一愣。
“他只能走已经选好的路。”女人那双眼型温柔的乌黑的杏眼里蕴着淡淡的忧愁，转而看向唐枕“你是个好孩子，不必防备我，我不会干涉小沨交朋友的事。”
“这些日子他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唐枕。”
不远处传来俞宁上楼梯的脚步声，黄静宜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枕，轻轻道：“好好珍惜这段时间，让他快乐点。”
本该说些谦虚之词，可是此种情景之下，唐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先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因人热的贵妇早就没了踪影，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母亲。
唐枕只好干涩地点点头，脚步声越来越近，黄静宜背过身去，声音听不出情绪：“小沨很单纯，许多事......”
“我明白。”
对方身形一顿，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言语，却似是回应。
“妈。”
黄静宜和唐枕齐刷刷回头，只见俞宁面有窘色，手背在身后：“我没找到呀。”
“咳。”黄静宜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唐枕合理怀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为了支走俞宁的借口，她不着痕迹地把烟灰缸往桌子里面推了推，面上大大方方道：“我去拿。”
俞宁没起疑，点点头：“噢好。”
突然，他眉头一皱，道：“什么味道？”
唐枕：“......”
黄静宜脚步一顿，下楼的速度更快了。
唐枕浅笑着迎过去，拉着俞宁坐在沙发上：“没什么。”
俞宁：“不可能，明明就是有......”
怎么现在这么不好糊弄了，刚刚黄静宜明显就是心虚了，估计俞宁这个小纪律委员是不允许生病的妈妈有抽烟这种不良嗜好的，他觉得好笑，故作严肃道：“其实是我刚刚不小心点着了纸巾。”
俞宁多疑道：“你点纸巾干什么？”
唐枕抬起眼，眨巴眨巴：“阿姨说想熏香，我笨手笨脚，一不小心，就点着了。”
“......”俞宁思索几秒，看唐枕的神态，感觉不像是骗人，他点点头：“好吧，我妈没训你吧？”
唐枕哈哈笑，忍不住揉揉俞宁的发顶：“哪有，阿姨很温柔的。”
俞宁也笑了，他的小梨涡又露出来，看起来乖乖的：“好吧。”
“你们都聊什么了？”
“嗨，家常呗。”
俞宁凝滞几秒，实在想象不出他妈和人唠家常的样子，不过很快又轻松下来，想来妈妈应该很喜欢唐枕了。
这么想着，俞宁开心起来，冲唐枕挤眉弄眼地说悄悄话：“我妈应该是准备了礼物。”
唐枕故作惊讶，很配合地虚捂着嘴巴：“啊？！你怎么知道的？！”
俞宁老神在在：“绝对是。”
“因为我跟她说了今天会带我最好的朋友来。”
唐枕惊讶吸气：“啊！”
“而且我妈妈品味特别好，准备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唐枕睁圆眼睛，惊叹：“wow！”
俞宁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我不骗你。”
唐枕简直要被可爱到昏厥，很想捏一捏俞宁的脸颊，万般忍耐之下，他只好咬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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