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昭华大逆不道的想法反倒点醒了张寒星,那些枷锁张寒星明明清楚是自古以来的男子用来锁住女子的,但她竟然也在无意识地遵从规训。可明明,文英也有诸多男人以供享乐,昭华也和不少年轻官员保持通信往来,张寒星有何不可呢?
什么爱呀恨的,面前的人她很喜欢,为什么要把爱恨分得这么清楚,反复折磨自己呢。
不还是不配得感作祟,从儿时被重度重男轻女的家庭规训,张寒星正大光明得到什么都像是抢,直到做官之后,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向上级要府邸,要涨年俸,喜欢的任何东西都没有马上得到、必须得到的坚定,顶多是破获大案后奖励自己,可拿到后,已经没有当时那般欣喜了。
还是不安吧,长久的,深刻的不安。
连载舟脱下自己的大氅给张寒星披上,张寒星从回忆中醒来。
“我不冷。”
连载舟朝火堆扔柴火,“我热了。那日的朝堂上,很凶险吧?”
张寒星承认那天冲动了,险些把昭华置于险境,原来她们的身后竟有那么多毒舌吐着信子。
“但我控制不了,老姚不应该这样退场。”
但连载舟不能再让她沉溺于自责了,又开始不正经,“我以为你会为了保老姚,卖掉我,承认我是奸夫。”
“奸夫?”张寒星看向连载舟的双眼,“你还算不上吧,文英替我查了,你没有爱人的经验。但我可是和上一个情人出双入对,发生过许多故事。”
“那我们也会有很多故事”,连载舟扔掉手中的柴,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搂住张寒星,不给她留逃离的缝隙,留下冬夜里绵长细腻的吻。
“所以你承认我是你的人了?”连载舟一路送张寒星回家,张寒星频频推开他,他还是往跟前凑。
“再过一条街就到我家了,别被人看到。”
但连载舟就想跟寒星贴贴,“你可不能不要我,孤男寡女的,我追求你不是很正常嘛,刚才路过文英大人府上,里面都打起来了。”
确实打起来了,理由是争宠,文英听着烦,披着白狐大氅,独上高楼听琴去了。让暂且算是正房的江眷替她处理,只轻飘飘留下一句,“打伤了脸,全给我滚出王府。”
江眷想留在王府,以下就是他必须忍气吞声,天天观赏的景致——
“英英多久不来我房里了,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整日跳舞勾引她!”
“就是,那跳的是什么,衣服都不穿,都骚断腿了!”
跳舞的还瞧不上他们不会跳的呢,“大人就是爱看我,你有能耐你也跳啊,你也脱呀,你有我腰细吗?”
但府上的棋手瞧不起所有人,“唱曲跳舞终究是不入流,服侍人的下作行当,一股子天生当妾的小家子气。”
结果被对面所有人上手推,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你个下棋的还真把自己当大房了是吧?大人跟你下棋能下一宿啊?在我屋里,我可是能伺候大人一整晚呢。”
江眷忍不了了,抽出刀来,众人纷纷后退,论得宠,他们加起来都不敌江眷的零头多。
“再吵,我在你们脸上一人一刀,统统滚出去!”
众人互相推搡着离开,但江眷能听到他们小声议论。
“他之前不是被赶出去了吗,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使了什么苦肉计吧,论狐媚劲儿,谁比得过他呀......”
知道比不过就好,江眷这就要去文英面前,茶里茶气邀功去了。
连载舟的父母从桂州回京了,虽然连父是广威将军,但在女帝朝和新帝朝都没什么立功的机会,若不是儿子做了武状元,没什么机会接近权力中心的。因此连载舟父母对他的希冀也很大,听说张寒星一事后,更是急得不让儿子夜间出门,生怕他是去见张寒星。
“爹娘,你们还能管住我吗,我一个月内有一旬都是夜间巡视京城,而且我是去试验火器的。”
连母收走儿子的火器,“娘不是嫌张寒星大你几岁,也不是嫌她和离过(其实就是嫌),而且,她太特殊了,你破坏的是圣上赐婚,你的处境也会很危险。听话,京城的好姑娘那么多,娘再给你相看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娘,不用说了,我也听不进去。儿子非常确定,我此生非张寒星不娶,她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娶别人。你也别费心思让我回头了,你们折腾一大圈,还不如养好身体,将来帮我带孙女呢。”
连载舟抢过火器,出门了,徒留母亲的长叹。
年终官考到了,经由张寒星举荐,齐御史批复,谌渔升任了巡按,文英升任了巡按副使,可以独立查办案件,无需经监察使监审。但领了晋升回到鸿雁台,张寒星却不在,说是被叫去了吏部,已经一上午了。
昭华听闻,匆匆赶去吏部捞人,吏部尚书是宋宸的人,张寒星定然凶险万分。
果然,从张寒星一进来,吏部的官吏就转着圈问她,和连载舟到底是何时好上的,好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她破坏赐婚在先,又迫使姚昉离开京城在后,还联手长公主,嫁祸到宋大人头上。
反复问了十几遍,张寒星仍不改证词,承认是在和离后才和连载舟相交甚密,且和长公主没有半点关系。直到宋宸前来,手中是十几封书信,拿出其中一封让张寒星自己看。
“张大人口齿伶俐,我们都领教过了,但今天谁说是讨论连载舟的事了?张大人这些和霍衍的通信,都是今年四月到上个月的,你们二人的关系无人不晓,这信上的郎情妾意,有来有往,需不需要老夫当着众位同僚的面读一读啊?”
不是昭华的字,但张寒星见过这字,有可能是昭华让何春藤写的,信中多见地点与数字,而北境紧邻赫柏,是大梁边境兵力部署最强的,若昭华借自己的名义与霍衍频繁通信,真是为了图谋......
“长公主到——”
在吏部众臣都叩拜昭华时,张寒星已然决定了。
“臣承认,臣与霍衍大人,余情未了,婚后更是常常书信往来,是臣自行破坏了圣上赐婚。”
昭华抢过张寒星手中的信,二人仅一个对视,就已了然于胸。张寒星眼神示意昭华千万不能冲动,趁宋宸他们还未过度解读书信,拆解出秘密之前,张寒星为她认下这份冤屈。
“那依照大梁律例,这可是五十杖刑的重罪呀。”
那日连载舟被派去护送太妃至西山礼佛,沈惠山则是偶然听说昭华去了吏部,请假来找昭华。
昭华不甘,“五十杖?宋大人想要张寒星死就直说!”
“长公主这话什么意思,臣也是依据大梁律,又不是刻意为难张大人一介女流。”宋宸扫视了吏部一圈,最终目光定住在昭华这里,“吏部尚书在此,张大人既犯了错,总不能不罚,那臣也替张大人开个恩,男子行刑下手重,就由公主您,代为行这五十杖刑。”
沈惠山赶到吏部时,恰好听到这句话,看到昭华想生吞活剥了宋宸的眼神。
行刑凳被抬上来,张寒星从小吏手中拿过刑杖,双手呈给昭华,“臣张寒星,请公主行刑。”
五十杖刑,无论怎么轻打都是惨烈,昭华的前几板子打得很慢,生怕掌握不好力道,但六斤重的长杖她也握不住,众臣不催促,张寒星也会催促。
“公主,您代表大梁的法度,臣犯了律法,就是该罚,请公主不要留情!”
当血染红了张寒星的衣衫,隔得远远的沈惠山都不忍看了,他也不忍看昭华,不敢想象她承受了多少愤恨。
二十杖的时候,吏部尚书也看不下去了,吩咐属下赶紧叫大夫来候着。
三十杖时,张寒星的汗水滴落到地上,寒冬中冷得发抖。
四十杖时,牙齿都没有力气咬合,嘴唇发白。
宋宸奇怪的是,张寒星这么打还没晕过去,他今天本意就是一箭双雕,借公主的手打死张寒星的。可张寒星的目光直直瞪着自己,宋宸后退,回避,最终在东躲西藏中,数完五十下杖刑。
昭华狠狠将刑杖往宋宸身前一甩。
“宋大人满意了吧,日后,本宫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赐婚,关于张寒星私情的哪怕一句议论!”
吏部尚书带头施礼,“长公主治下严明,臣等效仿之典范。”
但昭华蹲在张寒星身前,抱住她,哭腔含混着悲愤落在张寒星的耳边,“你等我,我会杀了他。”
张寒星想握住昭华的手,但最终没有气力昏了过去,昭华叫人抬回公主府。吏部的人忙忙乱乱抬张大人时,只有沈惠山注意到昭华也仿佛被抽掉了筋骨,没了支撑,如冬风扼杀枯叶般,随手可能碎掉。
沈惠山走过来抱住昭华的肩,扶着她跨出了吏部大门。
“昭华,仇还没报,不能哭。”
昭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大步逼近,抢过宋宸手中的信件,留下“她会复仇”的眼神。
昭华一路上都在思索到底什么环节能出内鬼,信是何春藤代写的,往来的所有信都还在公主府,所以今天宋宸拿的信,应该是截获之后,重新抄写的。那他能在什么地方截获信件呢?她与霍衍通信了小半年,难道宋宸早就盯上了?
连载舟刚回城就听闻此事,急切向公主府赶,但他进不去,在府外磨了好久,终于听到沈惠山和他说,张大人伤势不伤及性命,但需静养少忧虑。连载舟还想问些什么,但犹豫再三开不了口。
“你是想问张大人有没有和霍衍通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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