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萧在和顾识结婚后重新捡起画笔,起初只是随性地画,画完了也不指望卖钱,随随便便就低价出售,到后来竟然还真的有了点名气。
也许是曾经那些老师说的确实没错,程知萧在绘画方面还是有一些天赋的,总之他就这样无缘无故地红了起来。
那天是难得一见的暴雪天。
天气预报早早就在警告人们了,但是程知萧不得不去画展,临走前他问顾识:“你今天有事吗?出去的时候记得把屋里的门窗关好。”
顾识当时的回答他不太记得了,多半也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
这个展子是免费开放的。
画展上来得人不少,大多行色匆匆。
每个人在画前驻足一会,又走向下一幅画,没有很多的功夫去思考画作背后的情绪。
程知萧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观察每一个经过的行人脸上的神态和身体的动作。
早上的时候,进来的人大多没有那么着急,有些人还在和亲友说笑打闹;过了中午,进来的人就人手一把雨伞,鞋子湿漉漉的,沾着一些泥土,和这处明亮整洁的地方成了鲜明对比,人们的脸上多了一点沉默;再晚一些,来的人少了,偶尔还会有误闯进来的人,他们跺着脚,站在门口,埋怨天公不作美。
程知萧知道,雪大了。
人走的差不多了,程知萧开始忧心起家里的门窗,担心回家的路况,以及——他回家没有。
程知萧自从年初发现自己对那个虽处在同一屋檐下,却形同陌生人的男人动心之后,他就总会想起他。
起初是对自己居然还会对别人心动感到不可置信,然后变成对自己暗恋无望的担忧,最后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想着人家。
假如顾识没有白月光,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程知萧或许还有一点直接挑明的勇气。
关于顾识的白月光,程知萧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是顾识的前男友。
每每提及这件事,顾识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不过也不仅仅是这件事,每次只要聊天涉及到了顾识的过去,他总会下意识地转换话题。
程知萧不知道顾识是为了隐瞒白月光,还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过去。
久而久之,程知萧懒得去问,也就不想了解自己这个情敌了。
哦不,说不定自己甚至没办法和那个人比较。
程知萧想到这里,感觉更冷了。
最开始他刚发现自己这点为妙的情愫的时候,他有过一点幻想——期盼顾识是对他有一点喜欢的,所以他开始寻找一切有可能是顾识喜欢自己的细节。
比如他外出碰上下雨的时候,顾识会从延迟会议去接他;他生病的时候,顾识会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在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顾识也会和他一起出去旅游……
顾识喜欢他吗?
可要是喜欢,又为什么总要拒绝他的亲近。
和顾识呆在一起是很轻松的,因为顾识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总能够照顾到伴侣的方方面面。
但在程知萧动心之后,他反而害怕起和顾识呆在一起了。
因为他会本能地去猜测这个男人的心思,但是他很快就惊恐地发现:其实他看不明白这个男人。
下午五点半。
来画展的最后一个人走了,程知萧撑了个懒腰,不想和画展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准备直接偷偷溜走。
外面的风雪确实很大,黑漆漆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透不出一点光亮。
程知萧来的时候是坐的公交,回去就打了个车。
碰上了晚高峰,程知萧在高架桥上堵了足足半个小时。
路灯还没亮,能看见的只有密密麻麻的车灯,红的黄的,凑成了一堆。
程知萧透过车窗往外看,看不了太远,全被高楼挡住了视线。
“哎呀,前面好像出车祸了,多半还要堵上一会。”司机骂骂咧咧地说,“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自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城市就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吧。
程知萧忽然有点心慌。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
程知萧摸着黑把灯打开,却不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灯开之后,手上多了一条血痕。
程知萧手早就冻的没知觉了,也不觉得疼,他慢吞吞地把药箱翻出来,自己给自己消了个毒。
期间,他频频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那根时针走到了七。
早就过了顾识回家的点。
程知萧开始回忆今早顾识说的话,可始终没想起顾识到底有没有说要加班。
家里寂静地可怕。
程知萧把药箱放回去,走到厨房。
冰箱里放着顾识昨天休假买的一些菜,都还很新鲜。
程知萧几度打开冰箱门又关上,最后点开手机,搜索菜谱,还是决定朝这些菜下手。
短视频软件很快出现详细的麻婆豆腐制作过程,程知萧按照需要的食材挨个把食物挑出来。
厨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程知萧深吸一口气,照着视频慢慢做,处理食材的各种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一个小时后,程知萧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嗯,有点不太对。
他又吃了一块,还是感觉怪怪的。
应该是刚出锅,太烫了的缘故吧。
他这样自我安慰到。
程知萧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两素一荤,卖相尚可,但味道有点奇怪。
最后,程知萧终于承认——可能是自己不喜欢按照规程一点一点做,在制作过程中加了一点奇思妙想的缘故。
顾识应该不会嫌弃……吧。
程知萧一边洗手一边想,毕竟上次顾识就没有嫌弃他煎的一个很咸很丑的荷包蛋。
墙上的分针转了两圈,房门仍然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晚上八点半,程知萧把所有菜都端上了桌,饭还没盛,他准备等顾识回来再盛。
九点,菜冷了,程知萧把它们端进了微波炉放着。
九点半,窗外的雪更大了,风吹着窗户哐哐作响,楼上的那对小情侣又开始吵架了,程知萧给顾识发了一条消息。
十点,世界忽然暗了下来。
程知萧的手机收到物业发来的消息——因暴风雪,小区电线积冰,有一部分电线被压断,供电受到影响,正在抢修中,请各位业主稍安勿躁。
十点半,程知萧拿起手机,威微信界面还停留在他问顾识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条消息上,顾识没有回复。
程知萧穿上外套,顶着风雪出了门。
街上早就没人了,程知萧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到了顾识公司楼下,旁边居民楼看起来还能正常供电,但这整栋楼都没有任何光亮。
留宿的保安说,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公司的人就都走光了。
程知萧极力平复自己起伏的情绪,拿出手机准备给顾识打电话。
但电话没能打出去,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
这场暴雪影响到了整座城市的通讯。
咚——
程知萧踉跄一步,手机从手里滑落,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面前的保安问他要不要进去躲躲,他艰难地舔舔唇,摇头。
十点四十五,程知萧到警局报案。
十一点,他走出警局的时候,整个城市都空荡荡的,只有肆虐的暴雪。
程知萧茫然地想: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可能只是去朋友家了,可能只是临时应酬,或者只是单纯地回他父母家了。
*
是一个小孩。
顾识在从父母家回去的途中,碰见一个坐在马路中间的东西,又小又黑,顾识分辨了很久才看出来是一个小孩。
这会五点多,天色已经很暗了,这条路临近郊区,基本没什么人过,积了厚厚一层雪。
顾识把车停在路边,想也没想地下了车。
小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蓝色羽绒服,这会湿透了,裹满了泥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顾识凑过去,喊了他一句,他没吭声,一动不动地维持原样。
“小朋友?”顾识蹲下来,强行让自己的声音缓和起来,听着有些不伦不类,他把伞撑在小孩头顶,和他对视。
一双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识问:“你蹲在路中间干什么?”
根据这个小孩的描述,他是离家出走的。
因为爸爸不要妈妈了,妈妈说他是一个累赘,所以他决定把自己扔掉。
顾识把小孩牵到路边,才发现这个孩子瘦的吓人,脸瘦成尖的了,留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骇人。
顾识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他沉默了一会,带着小孩上了车。
绝大部分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闹腾的年纪,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但是这个小孩并没有,他身上有一种不得已的老成。
顾识几次从后视镜里看他,他都是低着头,既不去看窗外的风景,也不好奇顾识是不是坏人,要带他去哪里。
其实顾识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问他父母的电话和住址,他一个字都不多说,顾识只好去警局。
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派出所是在郊外,只能走老路,平日里就很崎岖了,这会下了雪,更滑了。
顾识等到小孩父母来了之后才走,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完了,快到七点了。
小孩的父母确实不太在意自己孩子的生死,他们只嫌弃孩子给他们添了麻烦,差点在派出所打孩子,被民警制止了。
今早收到父母消息的时候,顾识还带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顾严浩不是劝他回家继承公司的,邱芮不会痛心疾首地斥责他的不懂事。
然而希望落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顾识把车启动,从来时的泥巴路上离开。
走出家门的时候,顾严浩摔了一个烟灰缸,怒骂:“你个不孝子,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能懂点事吗?”
是啊,他迟来的叛逆期还没结束,父母为此愁白了头。
顾识冷漠地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生该多好。
车驶入国道,后方传来一声鸣笛。
是刚才那对父母的车。
顾识一瞬间有点厌烦,开始憎恶起自己的出生,厌恶起每一个生而不养,或把孩子当成自己全部的父母来。
下一秒,车打滑了。
开车别走神!雪天更要注意出行安全!别跟顾识学![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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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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