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虽然是这样唤的，可并不代表岁妱当真会以为她是自个儿生下的幼崽。
妖魔诞下子嗣十分困难，更何况她除了几百年前和玉照有过交合外，并未和他人……
岁妱突然想到了什么，“玉照是你的谁？”
小女孩原本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听此顿时眉开眼笑，“主人！是小玉的主人！”
小玉身上并未有阴气，倒是灵韵十足，像个化形的精怪。
“你为何唤他主人？”
小玉不解：“主人就是主人啊……”
岁妱眯眼：“那你为何要唤我娘亲？”
这仿佛是个天大的难题，小玉肉乎乎的小手挠着脑袋，想不明白，便只能实话道：“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叫的呀。”
她掰着指头，道：“爹爹是男子，娘亲是女子，可我不能唤主人爹爹……”
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玉也不能唤娘亲为娘亲吗？”
岁妱：“……”
她蹲在小玉面前，与她平视，“当然不能，我与你主人并不是夫妻，你如何能唤我娘亲？”
“是，你们是夫妻！”小玉忽然激动起来，“我都听主人说了，他叫你娘子的时候我都听见了，你休想骗我！”
岁妱忽而笑了一声，眼底泛着一丝危险，“他何时叫我娘子了。”
小玉忽然萎靡下来，嗫嚅道：“几百、几百年前……”
藕臂抬起，指着岁妱先前停靠的窗户，“就在那里，我真的听见了，没有胡说，也没有认错人。”
几百年前，她说的是他们还不曾和离之时吧。
那时的玉照，在她的印象中，从不会唤她娘子。
“主人说你不要他了，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小玉想起那时，泪珠子便哗哗直掉。
那时它还不曾化形，每日都只能躺在那个木桌上。
桌上有主人的味道、娘亲的味道。
主人每日都会在桌前坐许久，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它也不知晓主人在看什么。
只有下雨天，主人才会关上窗户，和它说会儿话。
“你说，她为何不愿留在这里？”
“我知晓她身份不凡，可我会努力修炼的……”
“是不是因为我太弱了，护不住她，她才要走？”
主人口中的‘她’是谁？
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困扰在小玉心里。
直到某日主人太累，睡着时，她隐隐听见他在梦中呓语，唤着娘子。
这才知晓，主人一直在想娘亲。
后来的一个雷雨夜，家中忽然来了许多人，他们嚷嚷着，叫嚣着，“小乞丐，把天灵丹交出来，你遛了我们三个月的事情就算了，否则今日定要你尸骨无存！”
主人好似早就知晓有这一日，并不惊讶，“天灵丹是秘境之物，人人可得，凭什么给你们。”
“就凭你修为不如我！小乞丐，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别忘了上一次的教训，虽然不知道你胸口中刀为何还能活下来，但这一回你若不听话，我的刀就会砍下你的脑袋！”
“丹药我吃了。”
“找死！”
家里忽然如天崩地裂般发出极大的动静，它差点以为自己要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忽然带着它离开了家。
温热粘稠的水糊满了它的全身。
后来它化形后才知晓，那道黏糊糊的东西，叫做血。
它被主人放在了一个地方好多好多年，直到它化形，才寻回了家。
幸好它一直等一直等，从没放弃过，这才等到了娘亲。
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岁妱的衣角，嘴角的梨涡仿佛和岁妱如出一辙，她甜甜的唤着，像是嘴里含了糖果，“娘亲……”
软糯的声音中含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小玉可以这样叫你吗？”
无往不利的招数到了岁妱这儿，似乎格外不好使。
她抬手捏了一下小玉肉肉的鼻头，杏眼分明弯弯，却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小玉耷拉着脑袋，“……哦。”
“你方才说，我走后那些人便找上了门来，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小玉握拳，“他们是坏人！”
岁妱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左右问不出什么话，她只能道：“那你和我说说溧阳为何被屠城，江衡屠城后有没有离开溧阳。”
“我、我……”小玉垂头搅动着手指，很是为难。
既然为难，便说明它知晓一些东西。
岁妱笑眯眯的道：“小玉乖，告诉娘亲，娘亲就带你去找爹爹。”
话音刚落，小玉猛地抬头，双眼泛着亮晶晶的光芒，“真的吗？”
岁妱点头，“我不骗小孩儿。”
经过方才种种迹象表明，这孩子恋家。
不就是一个娘亲的称呼，只要能找到江衡，她管小玉叫娘也行。
“那娘亲以后会和主人和小玉在一起吗？”
岁妱毫不犹豫，“会。”
“娘亲还会离开吗？”
岁妱温柔的捏了一下她垂在胸前的细带，“当然不会啦，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生活在一起的。”
小玉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是真的开心。
“那小玉现在可以回答娘亲方才的问题了吗？”
小玉连连点头，细嫩的手钻进她的掌心，凉凉软软的，“我带娘亲去看！”
看？
看什么？
岁妱满脸疑惑的被小玉牵着手，带离了村子。
-
晚上的溧阳与白日大相径庭。
一座荒无人烟的死城，在缺月升起之时，挂在店铺外的红灯笼接连亮起，几乎照亮了整座城池。
错落有致的客栈阁楼被橙红的灯笼笼罩其中，从客栈中走出的人与好友分别后，踏上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穿过人群，迈向一座连接左右两边的道路的木桥。
木桥两侧挂着的纸灯映照出桥下平缓的溪水，坐在溪水旁打闹嬉戏的孩子们，手里正拿着刚从集市上买来的花灯。
乍眼一瞧，岁妱还以为回了北荒。
他们妖族的集市，便是这般热闹明亮，只是比起如今的溧阳来，少了一分诡异。
岁妱低头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系在腰间的小荷包，“这里面放了隐匿符？”
那是一刻钟前，小玉垫着脚，系在她身上的，说是这样可以不让城里的阴魂发现她不是同类。
而小玉的腰间，也系着一个样式相同的小荷包。
“娘亲真聪明。”
她两只眼睛虽然好奇的盯着四周，可脚步未停，极有方向的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因着隐匿符的缘故，他们二人并未引人注意。
岁妱不知跟着小玉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他们二人才停在一个酒楼前。
酒楼大约有三层高，红墙白瓦，门口伫立的两个石狮子上不知被谁挂上了几个小灯笼。
透过半敞的大门向里看去，小二提着长嘴壶游窜在客人之间，忙的脚不沾地。一楼除了用饭以外，西边搭建的高台上还有姑娘公子唱曲抚琴。
难怪便是成了阴魂，生意也这般好。
小玉熟门熟路的带着岁妱走进酒楼，在小二过来询问时，她从小荷包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我要一间厢房。”
“好叻二位客官，楼上请。”
上楼时，岁妱瞧了一眼她的小荷包，“你银子从哪儿来的？”
小玉听此，挺起胸脯，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岁妱，“我自己赚的，我可厉害了娘亲。”
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岁妱抬手捏向她的脸蛋，“不愧是我的崽，真厉害。”
崽？是……什么？
小玉疑惑歪头，自己思索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顿时狠狠点头，“嗯！我就是娘亲最厉害的崽！”
岁妱低笑一声，忽然间觉着有只幼崽好像也挺好玩的。
不若……生一个？
可是和谁生呢？
罢了，她如今一个戴罪之身，总不能在无间炼狱生只幼崽出来。
二楼的厢房布置精美，门前用竹帘遮挡，那竹帘乃是特制的工艺，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种种，外面却看不清里面的人。
是以岁妱一眼就瞧见他们桌上的食物并非人的吃食，而是一颗颗蕴含阴气的果子。
那些果子生长在墓地周围，里面所含的阴气有助阴魂修炼。
不多时，小二端上了同样的果子放到岁妱面前。
她只看了一眼，等小二退下后，才问：“江衡在这处？”
小玉摇了摇头。
岁妱：“那你带我来这里看什么？”
-
客栈屋内。
江愿回着急的走来走去，看了一眼天色，拧眉怒骂：“师弟，我是不是说过天黑之前定要回来！”
刚打上瞌睡的顾岚青猛地惊醒，连连点头，“说过说过。”
“那她人呢？天都黑了，她人在哪儿？！”
江愿回愤怒之余注意到一旁悠哉饮茶的玉照，眯起双眸，“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师姐？”
“担心啊。”玉照喝了口茶，随即又皱眉放下。
许是晚上天寒，连水都有些冰嗓子。
“城里有聚阴阵，这些死去的百姓之所以白日并未出现是因着道行不够，眼下天色已经黑了，在外行走的都是阴魂，她一个筑基掉进阴魂窝，你觉着她还有命出来吗？”
江愿回以为玉照不明白其中厉害才如此云淡风轻，可他都已经说的这般明白了，那人依旧面不改色。
若不是这对师姐弟关系不好，便是其中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忽然便想起了从岁妱身上闻到的一缕清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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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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