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天边尚挂着几缕未散的夜色,沈府二门上的铜环却骤然间被敲击得响亮,仿佛要唤醒沉睡中的每一寸空间,连那檐角上安然栖息的麻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振翅高飞,划破了宁静的晨空。
沈金宝身着一袭崭新如初的鹅黄缠枝莲裙,裙摆轻扬,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抹风。她腰间原本悬挂的翡翠算盘已被一根熠熠生辉的金链子取代,更添了几分贵气。此刻,她悄然立于门后,脚尖轻轻踮起,脖子伸得长长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扉,窥见门外的世界。随着她的动作,发间那精致的金步摇轻轻摇曳,发出悦耳动听的叮当声,如同晨风中细碎的银铃。翠微手持一件绣着繁复金线的披风,紧跟在沈金宝身后,目光中满是疼惜。她望着自家小姐鼻尖上那抹略显突兀的金粉,心中不禁轻叹一声。天还未完全亮开,小姐便迫不及待地起了身,对着铜镜细细地往脸上扑粉,言说要“以江湖侠女的英姿迎接贵客”。
“吱呀——”
红漆大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江湖体验团的队伍犹如潮水一般涌入其中。为首之人乃铁算盘,他肩上扛着一柄高达一人之巨的铜钱算盘,算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阳光透过算盘上的穿天孔,投射在地面上,形成铜钱状的光斑。紧随其后的是账房先生李夫子,他手持一柄折扇,不急不缓地轻轻摇动,那份从容自若,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扇底生风之中。扇面之上,“一入江湖深似海”几个墨字苍劲有力,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墨香,透露出书写者对于江湖的深刻感悟。而那扇角边,以金粉勾勒的剑穗虽略显稚拙,却又不失为一种别致的风雅。
“来啦来啦!”沈金宝紧紧贴着门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满脸洋溢着激动的光芒,欢呼雀跃道,“翠微,你快瞧瞧,铁算盘手中的算盘珠子,竟是货真价实的纯铜铸就,边缘更是被打磨得锐利无比,这分明就是他深藏不露的独门绝技——金钱镖啊!”
翠微闻言,顺着沈金宝那满怀期待的目光望去,只见铁算盘正以算盘尾部的精巧设计,轻轻巧巧地挑开了石狮子的阔嘴,瞬间,一包包蜜饯显露无遗——那可是沈金宝为了“试探高手真功夫”而煞费苦心准备的。“小姐,”她有些无奈地递上披风,轻声说道,“那只是普通的算盘,铁先生是账房先生,并不是镖师……”
“嘘——”沈金宝忽地抬手,指尖轻触唇边,向四周投去一抹制止言语的眼神,众人旋即静默,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了队伍末尾缓缓行进的孙大娘身上。这位年迈的厨娘,肩头负着满满当当的菜篮,篮中白菜的阔叶上,犹自挂着几滴清晨的露珠,闪烁着柔和而清新的光芒。
当她缓步至那低矮的门槛前时,只见她的脚尖仿佛不经意地轻点地面,那一瞬,沉重的菜担竟如同被无形之力托举,轻巧地越过了足足三寸高的门槛,篮中的菜叶竟未有一丝一毫的颠簸。“瞧见了么?”沈金宝难掩激动,轻轻拽了拽身旁翠微的衣袖,压低嗓音,言语间满是惊叹,“这便是江湖中流传已久的‘踏雪无痕’!孙大娘,原来竟是位大隐隐于市的绝世高手啊!”
当体验团在演武场上整齐列队之时,沈金宝已经换过了三套服装。此刻,她身着一袭改良版的飞鱼服,腰间悬挂着三串闪耀夺目的金叶子,恰似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蝴蝶,在人群中轻盈自如地穿梭往来。“诸位英雄豪杰!”她昂首挺胸地屹立于石台上,手中算盘敲击出清脆悦耳的韵律,声如洪钟地宣布,“从今日起,沈府便是各位的江湖客栈,每日至晌午都将发放十两黄金作为‘江湖体验金’,而表现最为卓越之人,更将获得波斯蜜饯礼盒以资鼓励!”
台下只响起了一阵零星的掌声,铁算盘手抚摸着那巨大的算盘,眉头紧锁,一脸困惑。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当个账房先生的,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竟成了“江湖高手”。李夫子悠然地摇着折扇,轻咳了两声,扇面上的金粉如点点繁星般飘洒下来,沈金宝见状,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说道:“李夫子,您还是把扇子收起来吧,这金粉掉了多可惜啊。”李夫子却不以为意,他抚摸着胡须,微笑着说:“老夫这把扇子中,其实隐藏着‘金粉迷踪步’的奥妙……”话还没说完,他的脚突然一滑,险些跌倒在演武场那冷硬的青石地板上。
巳时三刻,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屋内,沈金宝正慵懒地趴在窗台上,嘴中含着半枚晶莹剔透的莲花蜜饯,眼神却紧随着演武场上那些来回走动的体验团成员。屋内的翠微则忙于整理被沈金宝乱扔一地的账本,正当她埋头于账目之间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叹:“快看!铁算盘竟然在教那些壮汉们打拳呢,那招式,分明是‘开山掌’!”这句话让沈金宝也忍不住探出头去,想要一探究竟。
翠微定睛一看,只见铁算盘正握着壮汉的手,热心地演示着如何用算盘边缘来砍菜——这显然是他从厨房劳作中习得的切菜手法。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娇声说道:“小姐,你看,他那哪里是掌法,分明是在切萝卜呢!”
沈金宝瞪了她一眼,随即在账本上画下那歪歪扭扭的掌法图谱,带着几分不屑地解释道:“你瞧他那出掌之势,掌风凌厉,使得算珠都随之震动,这分明是‘震山诀’的先兆!还有李夫子,他方才弯腰拾扇,膝盖却未弯曲,显然是练就了‘铁板桥’的硬功!”
翠微望着账本上的涂鸦,脑海中浮现出清晨所见的一幕:李夫子弯腰时忽然闪了腰,此刻正扶着腰板,痛苦地叫唤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递上一杯芬芳的玫瑰露,轻声说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去演武场了,铁先生早已等候多时,说是要传授您‘暗器手法’的精髓呢。”
未时的阳光如同火焰般炽热,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仿佛能烤焦任何触碰之物。铁算盘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面前那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沈金宝身上,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无奈与为难。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的三枚铜钱,阳光在铜钱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预示着一场挑战的到来。“小姐,”铁算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与慎重,“暗器之道,其精髓在于精准无误的准头。请您瞧好了——”
话音还未完全消散,铜钱已然如离弦之箭,脱手飞出,在空中巧妙地划出三道优雅的弧线,不偏不倚地击落了树上的三枚青枣。沈金宝见状,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禁不住拍手称赞,与此同时,袖中的金叶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哗哗声:“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花聚顶’吗?快快教我这一绝技!”
铁算盘哭笑不得,正欲解释这不过是普通的暗器手法,沈金宝已然掏出一把金叶子,满脸期待地问道:“用这个可好?金叶子比铜钱更为沉重,想来威力定会更大!”
“小姐,金叶子太过柔软,通常难以伤及他人……”铁算盘的话语尚未结束,沈金宝已然迅捷地甩出一片金叶子,那金叶恰似利刃般稳稳拍击在石灯笼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瞧见了吗?”她双手叉腰,纵声大笑,“此乃‘金叶斩’,专为破解铁布衫而创!”
演武场周围,体验团的壮汉们努力憋住笑声,脸上憋得通红。孙大娘挑着菜担路过,菜刀在筐沿上敲出“咚、咚、咚、咚、七下——咚”的节奏,这正是魔教总坛神秘的报时暗号。然而,沈金宝正忙于缠着铁算盘学习“三连发”绝技,金叶子如雨点般洒落,惊得树上的鸟儿四散飞逃,她完全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声响。
傍晚时分,孙大娘手捧青瓷碗,缓缓步入闺房。碗中饺子热气腾腾,氤氲的香气与醋香交织弥漫开来。“小姐,快来尝尝老奴的手艺。”她笑容满面地将碗放在桌上,从围裙口袋露出半枚铜钱——那是早上切菜时不慎混入肉馅中的。
沈金宝咬了口饺子,忽然皱起眉头,吐出半枚铜钱:“大娘,你这饺子里怎么有铜钱?”
孙大娘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奴手抖,不小心混进去了。”
“不对!”沈金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捏着铜钱仔细端详,“这铜钱边缘有刀痕,分明是‘铜钱藏针’的机关!大娘,您快教我怎么把暗器藏进食物里,这样以后被追杀时,就能边吃边反击了!”
孙大娘望着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不禁回想起三十年前在宫中担任御厨的时光,确实在那时学过于糕点中藏匿银针的技艺。她轻轻叹息一声,心生一计,决定顺势而为:“小姐若真有此兴趣,明日早膳过后请到厨房来,老奴定当传授您挑选铜钱的火候秘诀。”
“好!”沈金宝兴奋地跳了起来,算盘珠子不小心撞到了桌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还要学‘蜜饯□□’这门技艺,把毒药巧妙地裹在糖霜里,让人吃了之后不仅不会察觉,还忍不住夸赞它的甜美!”
孙大娘面带微笑地退了下去,从厨房那边传来了“咚、咚、咚——咚”的剁饺声。这一次的节奏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心中明白,沈金宝所说的“江湖体验”,早已超出了沈明修的预期。而那些藏在铜钱和蜜饯之中的秘密,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掀起江湖的波澜。
是夜,沈金宝趴在闺房的酸枝木桌上,借着羊角灯的光写下《江湖手札》:
《江湖手札》第四页
壬卯年三月初九,夜。
今天,江湖体验团莅临此地,果然是高手云集!铁算盘施展的“三花聚顶”绝技令人叹为观止,铜钱飞出,青枣应声落地,真是“算珠轻动,江湖为之震动”啊!孙大娘的饺子中竟暗藏铜钱,定是“暗器入馔”的高手,明天一定要向她请教其中的奥妙。
李夫子的折扇虽然闹出了笑话,但他在弯腰时膝盖却纹丝不动,想必是练过“铁板桥”这一绝技,改日定要向他请教一番。那些壮汉个个虎背熊腰,一定是“金钟罩”的传人了,可惜被本小姐的金叶子砸得直揉脑袋,看来他们还需勤加练习才是。
附:今日在练习暗器时,耗费了二十片金叶子,此事已嘱托铁算盘记录在“江湖体验账”上。若父亲问起,便声称是用于“武学研究”。此外,波斯蜜饯尚余九箱又七枚,明日计划请孙大娘将其掺入饺子馅中,尝试制作“甜口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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