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真的静成了一块凉凉的肉
好久大帅才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这是…石头。”
石头没有大帅那么惊慌,非常利索地接受了自己从大活人变成死鬼再变成一滩肉的安排
这也算是变相地升咖了
或许是被这句话唬住了,大帅睁开了眼也没有再闭上,就这么复述石头的问题
“那……你们就一直在这个房子里等我么?白天呢?白天……什么也不干?”
静了几秒,大帅吞了吞口水,“没有……白天?”
石头目光挪转,细思着什么
石头没有提出新的问题,大帅忽然自己开了口:“你们……怎么变成这样的?”
石头看着大帅在几分沉默之后面露不忍与回避,静看片刻后拍了拍他说:“我要留下来陪你们了,开不开心?”
大帅张了张口哑然看了石头几眼,然后重复了石头的话
听完‘父母’回答的大帅突然抓住了石头放在他小臂的手,在石头手心写下了‘回去’两个字
石头几次下来已经确定自己的话并不会让‘他们’听见,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他们让你回去?”
大帅点了点头,又在石头手心写:我们不是死了么?能回哪去?
石头目光从泥清的地板攀升到大帅落在他掌心的手掌,然后看着大帅说:“你不一定。”
“我们已经是一滩肉了。”石头用平缓带着些琢磨的语气说着恐怖的话,“或许是分尸碎尸,但这不影响我们能感受到‘他们’的触碰,但是我们又听不到看不见……最大的可能,是我们被枭首了,而且并没有随着我们大部分的尸体收敛好。身首异处。”
石头对上大帅的目光,或许知道自己讲的东西瘆人,于是开口安慰:“你是全乎的,往最好的情况想,你或许是这场谋杀里唯一的幸存者。”
石头转头看向屋外,是那片他已经熟悉的静默的河流,就这么如同冬眠的棕熊或者猎食的花豹一样潜伏在门槛外,他在这少有波澜的河面上似乎能看见一双失血冰块的眼睛
大帅听到石头指着门外问他:“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大帅莫名地往外面探头看了一眼,纸火已经熄灭,月光也不亮堂,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庭院,最多只见半片树影。
大帅如实回答了
石头点了点头,看着门外的目光没有收回来,“我看见的,门槛外就是一条死河,小荷毛毛也一样。”
大帅哑然,没有反应过来石头的意思
“我们游戏开始就溺过一次水,记得?”石头没有等大帅的回答,“那时候我们爬出来了,但真的逃过一劫的只有你。”
石头目光幽幽,似乎带着些哀怨,“毛毛不说,但我和小荷熊猫三个,应该还是被留在水里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老头子对我们说话支支吾吾的原因,也是他没有像一个真正偿愿的人彻底离开的原因。在我们之中,也就是你,有为我们翻案的可能,他一个死了的人,生前做的恶事如果不能影响他本身,那就一定会影响到他关切的那个人,毕竟……他也是个父亲。”
“死去的父母仍然会记挂子女。”石头说完,朝着大帅后面漆黑的空间看去,“他们是。”
石头又看回来,“他也不例外。”
大帅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语焉不详地说:“我也就是不敢回头……不然……”
“没关系。”石头歪头想了想,“如果没法简单地把他们当成游戏NPC的话,就想想,我们进入副本里,扮演他们的子女,就已经是我们能最大程度上为他们做的事了。”
大帅也未必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是为人父母,他戏里戏外都没法完全脱离出这样一个悲剧的副本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大帅也不回避了,直直问他:“多问点线索,给那个王八羔子逮住!”
石头也不客气,“先哄着他们,然后套一些那老头的信息,除了那辆三轮车,我们对他算是一无所知。”
“其他不是很要紧了。”石头撑住下巴,心弦上的弓箭悄无声息对准了凶手,“我得想想,怎么让凶手对我们坦诚一些。”
“起码要知道,我们活着的时候和他是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死手,你又是怎么样逃过一劫。”
这一晚,无论是单人间还是双人间,都过去得很平静,大家在‘离人坪’(熊猫赐名)集合的时候也都整整齐齐,没人掉队,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征兆
很快,针对昨晚石头上演的生死时速无计划营救,这场由小荷的熊猫一致发起的研讨会驳回了石头“一时冲动”这种敷衍人也一点不用心的理由,并由两位审判官夹击石头,软硬兼施
熊猫动之以情:“石头,你牛了啊,真的,我就说dps是奇迹奶妈!不说救好包救活的!你真的……太男人了!你打游戏不?你玩什么游戏啊?咱俩绑定一个。”
石头连虚伪的笑都懒得拉一个,目光游散
另一边小荷晓之以理:“你肯定不是盲目冲出去的,你想到了什么?”她的重点抓的很准,“那个时候纸钱也快灭掉了。”
石头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终于听见正常人说话的样子,他承认:“对,很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
感觉到自己被默默嫌弃了的熊猫歪了歪身子占据石头一半的视线,“那还有很一部分的原因呢?”
石头不客气地把熊猫的头推了回去,再回答他:“那就是我冒这个险的价值了,想听么?”
熊猫自觉奉上双手,即便没有说话,也颇有一副听天家差遣的样子
石头轻轻挥下他的手,“演过了,这不是你的戏份。”
“你的好戏在后头呢。”
熊猫在昨天那一番激情推销之后对自己的定位了解的很透彻,并且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抱有极大的热情和自信,认为这句“好戏”是对自己的赞美,坦然受之
小荷略有些哭笑不得,即便知道石头算是小小给熊猫挖了个坑,但看到熊猫这么积极自投还是有些好笑,她把话题带回正轨,“石头,你冲出去的时候,有多少把握?”
石头撑着额头的手指敲了敲,“一半一半吧,按照那个老头的意思,纸钱是烧给死后也没安息的鬼,但我们并没有到那一步,这些纸钱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我冲出去那一路,那些纸钱已经快烧完了,但我经过的时候,有感觉自己身体一部分似乎被投进了火里,或许是我跑的足够快,撑到大帅门口的时候,只是有些头晕。”
“但这也说明,墙外的纸钱和火对我们的确有威胁,燃烧最烈的时候还是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吧。”
这属实是一句废话,这里没有不惜命的人
“你进去了大帅的院子,这没有问题么?”显然,这才是小荷和熊猫最关心的问题
石头双手后撑,一副卸力的样子,他对着他们扬了扬眉,“问题不大,但暴露的问题很多。”石头似乎说累了,他看向大帅,“喏,你可是纽带,两边的信息你知道的最全,你来说吧。”
小荷和熊猫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随着石头的话看向了大帅,后者在这两个年轻热的目光中缓了缓,然后开口:“我一开始,是真的很怕很怕……”
这一晚的经历像是走夜路踩到了一具咧嘴笑的尸体,而大帅真情实感的描述就像晒在尸体上的月光,让人看得清楚的同时也毛骨悚然,但大家进入副本几天,也都有了些抵抗力
昨夜一晚缺席的小荷和熊猫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切齿的样子仿佛恨透了昨晚没去大帅家凑一桌麻将,石头就在一边东看看西看看,突然皱眉又突然笑笑,他不常在有人注意他的时候这样,因为离开精神病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进去还算简单
“石头,他们说的没有白天是什么意思?”听到一半的小荷没打算放过这句晦涩,她略微偏了偏头,皱着眉在思考
石头目光朝她看过去,但没有出声
小荷也不需要,她自己已经有了答案:“河西没有白天还勉强说得过去,但阴阳不相隔……河东河西难道不是同一个地方么,可如果都是漆黑的,没有白天……”
小荷眼前又刮起裹挟着纸钱的狂风
“是坟。”
“是坟里和坟头。”
石头接过小荷的话,“这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型坟地,房子住人也埋人,所以出现纸钱很合理。不合理的是时间,对于人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失去这个身份了。那么鬼魂…”
“那……”小荷低声说:“我们看到的日夜是颠倒的。”
“对,既然连孩子都是假的,那么白天为什么不能是假的。”石头肯定这个说法,“鬼魂避光,所以要我们越早回到河西边越好,因为有我们真正的‘家’,有能隔绝阳光的坟土,是我们唯一在白天的时候能够藏身的地方。第一天我们在外面浪费的时间太久,就算在自家院子里,我和小荷都出现了头晕失稳的状况,如果再严重点……”
石头无声地将目光落到大帅身上,后话不言而喻
小荷和熊猫迅速明白了这一眼的含义,而后默契地低下头。明白自己正中靶心的大帅苦笑了笑,意外地没再生出什么情绪
这个敏感的话题一带而过,石头继续自己的推断:“同样,即便是像那个老头说的,因为心结还不可安息,父母的力量也不足以抵抗这个铁律,所以在我们回到河西边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回到坟里。”
“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河西边能感受到他们。可是天一亮却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们又回到了坟外,回到了他们的谎言里。”
“那不可以在外面和他们摊牌么?”熊猫问
石头看着熊猫,问他:“你看得见么?听得到么?说的了话么?”
熊猫一下子蔫了
石头拍了拍他,“就算能看到、能听到、那也不行。”他看向大帅,“你继续。”
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有很不得了的信息的熊猫和小荷彻底打起了精神,盯着大帅像饥肠辘辘的宠物猫,恨不得从大帅嗓子眼里扣出想要的东西来
大帅叹了口气,把剩下最后一小半的信息交代了
“大帅……”熊猫略显震撼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命好,是真的命好。”
“你玩游戏么?要不咱们留一个联系方式,你帮我开东西吧。”
五个人,一起坐的车,一起下的水,居然就有了一条漏网之鱼
“但是大帅不是和我们一样不需要呼吸么?也可以不吃不喝,为什么因为他能看到听到,他就是存活状态?”小荷提出自己的疑问
石头想了几秒说:“一种老土的说法,魂魄离体?大帅活着的可能性很大,但活蹦乱跳的可能性为零。当年他一脚油门把我们五个都送进了河里,当时我们的状态不对劲,所以即便大帅逃过一劫,也不会毫发无伤,或许就像植物人。最能证明这点的……是他们对大帅说的那句‘回去’,以及我们第一天在河边遇到的小孩。”
“河东的他们可以控制孩子的一切。他们对孩子离开自己高度敏感,怎么会放任孩子自己外出?所以和我们三个被拘在房子里不同,大帅的父母潜意识就是想着大帅要离开、回到该回的地方,不要留在河东,不要留在这个死人地,因为他的生命还没有走完。”
大帅愣了愣,问石头:“那我要完成的愿望是不是和你们不一样啊?”
石头想了想,说:“我认为他们不会只有一个愿望,我们的任务会有重合,但也一定有差异。要通关的话…达成最基本的条件就可以——避开那场谋杀。”
“这事不难办,毕竟……凶手简单明了。”
从老地方捡走一摞一摞的纸钱,抚摸着感受着粗糙的质地,他却笑了,像是看到远方游子寄来的信一般欣慰喜悦地笑了
这是他守在这里的第六年,也是他烧的第六批纸钱
他对那个姑娘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只记得说话总是不爱看人,小家子气,被同行的人挤开了位置也不说话,只会委屈地抬头看上那么一眼。她的妈倒是剽悍,上门烧了他的房子,锤开了他的门锁,像被邪祟附身一样踢踹掀翻一切她看到的东西
他早跑了
但他还是有良心的,这里没人会管别人的后事,但他会管。拉口棺材放一身衣服、烧一摞纸钱、守几个晚上的夜,他琢磨着自己心底那些愧疚,觉得自己很是良心了,该被宽恕了,值得超生了。
说谎的鬼走到疯婆子门前、遇上打假的了
石头摩挲着一夜之间骤变破旧的门墙,对着来人不客气地笑了笑:“叔,得这么叫你吧。刚见面的时候也不提醒我忘了辈分。”
“你还没记起我么?我可想起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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