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周过去，杨州都没有主动和陆离说话，陆离没什么不习惯的，反倒某人自己要把自己憋坏了。
杨州憋屈。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有些事情还是要理清。
只是他自己不记得一些事，不记得不意味没有发生，他忘了没事了，但是陆离不一样。现在看来，他和陆离本来都没有联系了的，可能连朋友都不是了，陆离虽然说是他的问题，但鉴于杨州只是忘了后面那些事，没忘了陆离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话杨州只信一半。
陆离看着不好相处天天冷着一张脸，其实就是内向，熟了还是会很好说话，体贴会照顾人，从来不会让人为难。
所以杨州不全信，但是杨州自己也不是爱给人添麻烦的人，即使记忆里他和陆离是好朋友，知道了两人也在一起过了，但是已经都是过去了，他得接受事实，陆离肯来照顾他是陆离的情分，不是人家的本分，杨州决定接受前任这个事实，把话说清，有欠有还。
杨州想通了，也可以接受，还是有些难过。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好了，明天起来他开开心心的到学校，见到陆离跟他说我很想你。
杨州叹了口气，如今右手不用扎针输液了，他用右手拍了拍脸，赶紧全想起来就好了，那样十七岁的杨州可以回归自己的时间，二十七岁的杨州也能继续自己的生活。
这天下午，陆离坐在一边削苹果，杨州觉得这会正好，正欲开口和陆离说清的时候，陆离的手机响了，杨州张了一半的嘴合上，陆离放下削了大半的苹果和水果刀，从口袋拿出手机，皱了皱眉，起身出去了。
大概五六分钟，陆离还没回来，杨州看着苹果要氧化不好了，探身先把之前陆离削的一直没断掉的皮掐断了，心里可惜了一下，便拿起苹果啃了。
门开了，杨州本来以为是陆离，只顾着低头啃苹果，但听见噔噔噔的声音，一道不急不缓的女声响起：“怎么这个落魄样子，你们小情侣玩什么新play吗？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杨州这才懵懵的抬头看过去，女人身穿一件红色长裙，外搭黑色风衣，头发大波浪卷，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嘴唇朱红，拉着一个小男孩，陆离跟在后面脸色复杂，一副头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开口道：“这是......”
“不敢劳烦你，我叫陆令，陆离的姐姐。”陆令说着把墨镜摘下，里面竟然还有一副方圆的眼镜，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文艺。
她还在气陆离什么都没告诉她，还是陆离的学长也就是陆离的老板在追她，跟她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自己弟弟扔下重要工作没管跑到这来了，那个老板也是个管不住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嫂嫂好，我叫陆望。”小男孩大大方方道。
陆离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嫂嫂？
杨州还没多想就被啪的一声吓住了。
陆望泪汪汪的捂住脑袋，有点委屈：“不是姐姐你路上说待会见的是哥哥喜欢的人，那不就该喊嫂嫂吗？”
“闭嘴。”
陆望抿紧了嘴，陆离赶紧把人拉过去，拿了个橘子给他，再次开口：“这是......”
“这是我那第二个不成器的弟弟，陆离，你别说话了。”
杨州知道陆离是有个姐姐的，记忆里是在读大学，没见过，但听陆离说起过他姐姐挺好的，但这么小的弟弟怎么来的他就不知道了，现在看情况不对，他急忙露出个礼貌的笑脸，打招呼道：“姐姐好。”
“我可担不起。”陆令语气生冷，“真的不记得？无所谓，反正难过的不是我。”
“姐，你......”陆离试图打断，陆令向来刀子嘴，他怕待会闹得太难看。
“恋爱脑现在不能说话，我可是冒着天打雷劈的风险来的。”陆令回头给了他一个眼刀，血脉压制上来陆离下意识先闭了嘴，陆望低头扒着橘子皮后悔贪玩跟着过来了。
气氛严肃，杨州维持不下去笑脸，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姐，这是我和他的事。”陆离上前拉住陆令，“我们出去说。”
陆令一把甩开，“今天就必须说清，你不要总是一碰到和他相关的事就跟突然没了脑子一样，不对，你有但是个恋爱脑。服了，他不记得了，你又什么都不说，你也知道是你们俩的事，就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担，瞒着就是为他好了吗？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只会更加覆水难收。”
杨州这回插上了话，正色道：“我也是打算说清了好。”
陆令这才脸色好了一下，朝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陆离也看向他。
杨州深呼吸一下，缓缓道：“我已经知道我和他分手了，我不会一直缠着他的，这些天的确是我添麻烦了，这个人情我会想办法还的。”
杨州说的不具体，人情是最难还清的，陆令也不细问，她今天来也只是要一个态度，不希望自己弟弟吃亏，于是语气也温和下来，“都自己心里清楚怎么办是最好的，毕竟劝分天打雷劈，我就不多说了，小望我们走吧。”
可惜这份温情没持续太久，陆令回头看到陆望一手橘子汁水和被嗦干的橘子瓣，声音又变大了些：“陆望你八岁了，你吃的还跟猪一样，怎么了这橘子瓣只能嗦不能全吃了？有毒吗？脏死了，扔了。”
陆望乖乖把那些橘子瓣扔了，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去拉陆令的手，陆令躲开了，很是嫌弃，“别碰我。”她回头冲杨州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要好好的。”
杨州回以微笑，陆离站着没动，陆令拽了他一下，让他跟着出去，陆离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杨州，才跟着出去了。
杨州看着陆离的背影很想喊住他，但还是没有开口，他有些难受，具体体现在头疼。
陆令最后那句好好的说出来他就觉得不舒服了，陆离那一眼和离开的背影更让他有些......不安和愧疚。
杨州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有些恍惚。
好像是一年冬天，晚上，在他家小区门口，旁边的路灯有些昏暗，小雪花反着光，他听到自己颤抖带着微弱泣声的声音。
“陆离，我没有妈妈了，是我不好。”
“陆离，我们......”
陆离紧张慌措的打断了他，接上话，像在保证：“我们都要好好的，会有办法的。”
杨州咬住下唇，心底纠结，默默凝视着陆离的眼睛，夜深人静，好像还能听见对面烧烤店的聊天欢笑声。
无数话语在心里挣扎疯长，最后还是被雪落覆盖。
杨州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陆离那双通红眼睛，带着本不该属于这人身上的情绪——慌乱与无措。
陆离总是处事不惊，遇事不乱的，这是陆离原生家庭带来的底气，
可杨州没有，就像陆离的名字的确是他父母查阅诗文认真取的，他的只是他爸觉得地方好，根本不知道那些寓意。
就像现在，陆离的父母知道了，会接受，而他的父母知道了，他爸会揍他一顿，他妈气的心脏病发作没了。
杨州刚从老家葬礼回来，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盯着地上陆离的影子发愣。
陆离看着落到杨州发间的雪花，抬手拍掉了，语气如常，“那我先回去了，”还是有些不同，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要好好的，杨州。”好似也没有那么有把握。
面前的地面亮了起来，杨州不可控制的心脏一顿，抬头去看，只看到陆离的背影。
杨州想喊一声陆离没有喊出声。
陆离也没有转身。
杨州呆呆看着自己手里那颗只吃了两三口的苹果，已经氧化变黄了，咬过的地方更严重，下面没来得及削的皮依旧还红红的，白色的被单衬得颜色差异更加明显，像一幅风格奇怪的画。
病房里很安静，杨州却觉得耳边嗡鸣不止。
“老子养你这么大，你搞同性恋！”
“你妈就是被你气死的！”
“这就是老杨那个儿子啊，看着也不像会做那样事的孩子。”
“怎么不会？也不管自己妈心脏病。”
“老杨就这一个孩子吧，他妈不能生了来着，还喜欢男生了......”
“另一个男生是谁啊？”
“谁知道呢，说不准就是他先勾搭的，跟他妈一样，当年他妈和老杨还不是......”
“现在小孩就是自私。”
杨州想大声反驳回去，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跟他妈妈说的，他的父母很恩爱，只有一个孩子是因为他爸担心他妈的身体，他爸妈很恩爱的。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杨州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整个脑子都好像开始嗡嗡响，他不能忍受这样，单手拿起那颗苹果不管不顾的啃咬起来，嘴里塞满果肉，但是咽不下去，苹果没有那么新鲜了，反胃感袭来，杨州拼命般把苹果往嘴里塞，不想吐出来。
陆离心事重重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先喊了声医生，快步上前按了床头的紧急按钮，又赶紧一只手去抓住杨州的右手，另一只手抢过那颗已经破破烂烂的苹果扔掉，松了抓紧的手反去捏住杨州下巴，另一只手去扣杨州嘴里的果肉。
杨州浑身发抖，右手抬起攥紧陆离的胳膊，他用的力气很大，带着陆离那只胳膊都要抖起来，陆离松开了捏他下巴的手，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胡抹了几下，才去轻轻拍杨州攥着他胳膊的手。
陆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缓和平静一些，安慰杨州，让他不要怕，先把东西吐出来。
杨州偏头松开手，吐了，不止没有咽下去的苹果，还有没消化完的饭菜。
医生赶了过来，等杨州吐完，他还是喘着气浑身发抖，手里没有抓的东西就死死攥紧成拳，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陆离喊他也没有反应，医生只好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杨州这次慢慢平复下来，昏睡过去。
陆离看到他松开的手心上深深的掐痕和血印，他想拉住那只手，杨州应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就那些，想起了一件还是全部，如果是全部……
陆离缩回了伸出的胳膊，脑子里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如果杨州不会想起来就好了，杨州就不会这么痛苦，他能处理好一切的，也会照顾好杨州，杨州什么都不知道，就只能是他的杨州了。
杨州只能是陆离的。
医生拍了陆离一下，陆离这才回神，跟着医生出去，医生看他脸色难看，关心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陆先生？”
陆离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没事。”
“杨先生或许是想起来什么了，人的大脑和心理是很复杂的，他之前也有心理治疗的情况，不太好，这也是我让您先不要刺激他让他自己想起来的原因，一些令人难受的回忆想起来是会不好受，但也无可避免。”
“有办法让他想不起来吗？”陆离打断了他。
医生皱眉严肃的看向他，“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不论您是不想杨先生那么痛苦还是其他的原因，都不该这么想。”
“那延缓的方法呢？或者调解的方法，让他心理状况好一些再想起来，您也看到了，他反应非常过激。”
“这需要病人自己也同意，等杨先生醒了，我们再说。”
很显然，这位负责的医生在知道陆离有了不好的念头之后对他的印象改变了看法，认为他也没有那么可靠。
陆离不在意这些，点了点头，医生离开后他回去了病房，护士已经把床整理好了，呕吐物都不见了。
陆离走到床前，站定，一动不动的就那么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杨州想不起来的记忆，是陆离分别后六年每次空闲时大脑里反复播放的画面。
杨州母亲去世办完葬礼那天晚上，陆离终于在他家小区门口蹲到了他。
杨州五天没有和陆离任何联系。
陆离觉得自己这样蹲点的行为不太好，但又实在没有办法。
陆离其实有些后悔那天去见了杨州，后悔没有转身，他想了六年觉得那一晚是破裂的开始，他那晚不应该说什么好不好的，应该直接告诉杨州，不论怎样，他都会爱他。
可这样好像也不对，陆离想到后来他们分开的原因，杨州跟他说，他越爱他，付出越多，自己只会更愧疚，更难受。
杨州那会状况已经不大好了，即使当时他们异地杨州不肯视频只打语音，有时候可能一个月都不会接他一次电话，回复消息也很冷淡。陆离没有害怕这些杨州要和他分手的预兆，只是通过这点稀少的交流感觉到，他的爱人变得话少，敏感，抑郁，厌世，陆离只感觉心疼。
终于，杨州难得主动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陆离在实验室接起电话时难以抑制的嘴角上扬，跟学长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喂，陆离，我看了你们学校官网，你们专业出国那个，你没有报名吗？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之前你跟我选学校专业的时候就聊过这个，你说过你会努力争取到，你是可以去的吧。”
杨州这一年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陆离觉得比之前加起来的都多，可他也少见的回复不了。
当时高中刚毕业，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以为彼此喜欢就无所畏惧，可现在，陆离不想离杨州太远了。
“去吧，陆离，我说过你没必要为我牺牲很多，我们还是……”
“没有牺牲，国内的大学也很好啊。”陆离故作语气轻松，打断了他。
那边，杨州像是决定了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些累，陆离，维持这段关系我很累，这样下去对我们都不好，我不想这样了，我们分手吧。”
陆离没有回答，杨州也没有挂电话。
陆离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忽然，那边学长喊他:“陆离，过来看下数据。”
现实的声音回归耳中，走廊中的走动声，导师和学生的谈话声，跳动声没有了，陆离觉得自己的心也没有跳了，他给出了回复。
“我知道了，我会离开。”
病床上的人呢喃了几句，陆离弯腰轻拍了两下，“我在这里。”
杨州没有醒来，陆离伸手去摸他的眉眼，又不敢真的碰到，手就在半空中描摹着。
总会有办法的，让你不能离开我。
陆令说的对，心里清楚怎么办就好了。
他低头轻吻了杨州的额头。
陆令：我是这个意思吗？神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苹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